第四十章一晚了
想什么来什么。
Z:你看到这条新闻了吗?
:看到了…
这条链接内的内容与我刚刚看的一模一样,不过标题猖狂得多,不知是撰稿人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买通稿时附带标榜的。
Z :你有什么想法?
:没…
说没有是假的,想法当然有,不过不适合和他讲,一来我二人是陌生人,二来我不知道他的想法,万一我出口即贬,他是褒,就尴尬了。
我对追逐热捧soul疫苗的人没有偏见,或是主动支持,或是被动迷惑,都要通过实际行动和道理来说服,令他们修正观点,光靠我一张嘴可不行,何况我吵架也说不过别人。
Z先生有一会没说话,过了几分钟才回:你不觉得他们这一手以退为进玩的很好吗?
“以退为进”,是了,我也是这个意思。研智实验室表面看起来让步,其实只是提前打了个幌子。没人会否定医学的进步,他们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表明疫苗任何意义上的改进都值得嘉奖,甫一放弃,即是大义。
而我听了这句话,晓得Z先生的意思了。
:我是这样觉得的,你听过人血馒头吗?
人血馒头是个很有年代感的词,是我很久前去图书馆看书时学到的,盛行于几十年前的课本与网络,本意来自一则文章,表述的意思较为严重,后来的大致含义是以别人的伤痛为乐子,用无辜者来炒作,使他人痛苦来获取利益。
研智虽不是直接利用,但掩盖部分使用soul疫苗后导致的负面影响,隐瞒疫苗产生的心理引导和良人、灵魂伴侣间概念的混淆,其实也与吃人血馒头无异。
我不明白Z先生是不是仅仅看到了这条新闻背后的涵义,想问他是否真的明白研智内里一众歪曲的道德观,知道无休止宣传和应用soul疫苗,从而产生的不良后果,但话说得是隐晦了一点,想他懂便懂,不懂我就不与他继续说了。
Z很快发来消息了:听过,形容合适,研智一直蒙蔽消费者,但其实负面消息也不少,都被压下去了而已。
不会吧,在众多soul疫苗的拥护者中碰见一位反对人士,概率基本等于零,竟然给我碰上了。
而且对方还不是一时有这样想法的局外人的样子。
:你…是不是知道一些相关的事情?
我试探地问他。
Z:嗯。
他“嗯”了一句,不说话了,仿佛只是为了回我这句话,又或者不能透露内部消息,不准备告诉我,然而不知为什么,我有预感他打开了这个话题,是不介意我继续问的。
在这件事上,我不负所望:如果方便的话,能…和我说一些吗?
这下好一会,对面都没有回复,到我以为是我唐突,准备放弃的时候,他直接发送过来一张照片。
Z:看过这则新闻吗?那位错信soul疫苗,投河自杀的政客。
我没有印象,正下意识摇头,突然想起来秦伯好像上次和我提起过这件。
:那则离婚案?
Z:嗯,知道为什么明明有soul疫苗的责任在,旁观者却并不将其死亡的责任推到疫苗上面吗?
:不知道…为什么啊?
难道不是因为杀害他的人的确是其心思诡秘的妻子吗?即使没有soul疫苗,也没人能保证他是否不会被骗。
Z:你不要把自己绕进去了。
Z先生仿佛在我心口安了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几秒之内就猜到了我的想法。我想是的,绝对不能忽视soul疫苗的责任,我坚持它具有心理引导作用,它就必定会对思维选项造成影响,不能轻易开脱。
Z:旁人对疫苗不予置评,跟他妻子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关系。
Z:你别忘了,那位政客的妻子举报他是用的什么理由。
我想了想…好像是…
:…受贿
Z:谁会站在受贿者的角度?
没人。
所以事情一出,“贿赂”二字成了案卷上白纸黑字的重中之重,媒体也主要关注这一点,甚至没分给soul疫苗半点关注——人们喜爱既定不变,也乐于见到德不配位之人的落马。
Z:当然,在这件事上,疫苗没有弄出水花,并不是所有人都没往这上面想,而是也有资本介入其中运作,所以我说被压下去了。
还有另一种情况,比如秦伯,他就没有专注在不了解的受贿案上,所以和我说的时候压根没多说几嘴,但即使这样,思维方向也并不与我们相同,反而对疫苗起了好奇的心思。
可以说是人心复杂,其中一半一无所知的随大流,另一半易被煽动的很快就踩入骗局陷阱,拉都拉不上来。
:也是,我本来没想到这点,你这么说,我大概明白了。
Z:嗯。
我看他似乎又回到了不言不语,只会嗯的状态,便不再聊这件正经事了,不过看着不断闪烁的输入光标,我想了想,继续敲:你今天怎么突然和我讨论这件事?
Z先生很快答:追星,要看三观和人品。
我笑出了声,我不算明星,可也只能这么界定。他想确定我能不能粉,就发条最新新闻来,看看我什么反应,如若观点不和,直接拉黑?亏我还在想他的想法,怕两人说不上话。
:……那你挺…谨慎
Z:嗯。
我离网络生活太远,没和其他人聊过天,和Z先生聊却觉得非常舒服和合适,两人说话都很直接,不绕弯,知道何时继续何时结束,不用说太多就很默契地终结了话题,各忙各的事。
可能也因为网络上的人都隔着屏幕,因而有一段令人安心的距离感,说起话来比较容易。
刚才聊了几句,我知道除了我、肖琪还有陆桥之,仍有一些人默默关注疫苗的推广,持有反对态度,心口瞬间开阔了不少,也有心思写歌了。
真正投入自己喜爱的事业中,时间往往过得飞快,我蜷缩在椅子上,不断调整坐姿,找到了舒服的地方,安稳不动,并不觉得累,一刻不停差不多写了deo后,又完善到了第一个drop的位置。
耳机里一直噼里啪啦响着鼓点的咚咚声和鼓掌清脆的声音,我觉得有些疲累,摘了半边挂在耳朵上,不多时,身后传来门被拉开的一道细微的声音。
看眼时间,下午五点了。
肩胛骨早先的淤血被医生揉化开了,背部蹭伤和拉伤却还没有完全恢复,我不方便立即转过去,便扬声问了一句:“是张姨还是江先生?”
“是我。”有人答,声音低沉,像是古典钢琴最低一阶最后的那个音。
我急忙收了本子,从椅子上起来,转身看见是陆桥之,又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背部被震得麻酥酥的,再大点力,就是疼了。
而腿是久坐,站起来的一瞬间,直接软了下去,也同肩膀一起麻着。
身后传来陆桥之略快的脚步声,我听他停在身后,问我:“怎么了?”
他离我很近,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拂过发顶,让我凭空在温度适宜的病房冒了几颗鸡皮疙瘩。
我摇摇头:“腿麻了,等会缓一缓就好。”
陆桥之没说话,转身走了,我光用耳朵,只能听见他往回走了一段距离,现在大概在忙,只是听不出来在忙什么。
待双腿有了知觉,我转过了身,看见他在布菜。
我略有些目瞪口呆,这件事就算轮到我自己,也不该陆桥之去做。
太不适合了。
他曾经从不进厨房,也不会在餐桌上久坐,我对他那时于食物冷冰冰的态度记忆尤为深刻,导致我后来一度以为他是只喝露水,不用吃饭的仙人,要不怎么总是和食物过不去,晚归后宁愿空着肚子不吃,也要将我满心认真做出来的几道菜扔进垃圾桶,然后对我嘲讽一番,冷漠地说明我的讨好半点用没有,他不会再上当,不会让我有机可乘。
我那时哪是讨好,分明是关心,谁知道他狗咬吕洞宾。
他现在却极有可能是在讨好我,或者说弥补我——为我俩之间,他一人决定下来的婚姻。
没必要的,这么多天做得够多了,我心想,同他说:“你不用这么…”
我不知道怎么说了,干脆直接点:“不用总来看我的,我没怪你…”
陆桥之看我一眼,一脸古怪,没有理我,放下碗筷便走了出去。
我怔愣着坐到餐桌前,抓起筷子,怀疑自己和肖琪想多了,可发生的这两件事都挺大的,陆桥之总也不会这么冷漠无情吧?
边走神边吃饭,菜色好像不是出自张姨之手,有些淡了,我食不知味,中途看了一眼保温袋,见只有自己手中的一套餐具,也不见陆桥之回来,就没有等他,慢慢吃完了饭和菜后,我顺便把碗筷洗了,擦洗了下脸和手,钻回了被子里。
这会再打开手机,新一轮的热搜已经把研智实验室的那条换了下来,几条扫下来,不是这一部电视剧女主哭戏好看,就是另一部电影上映叫座好评满满。
我觉得有点无聊,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犯了困,眼皮似黏在了一起,拔不开。
正当我昏昏沉沉之际,似乎有人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来。
应该是陆桥之,他身上总沾着浅淡木调的香水味,前调浓烈,后调清新,像是雪后涓涓山泉,含着清冽的凉风而下,落于清澈冰面,激起阵阵寒意。
但此刻这种寒意裹在温暖的室内里,像白色冰雪融化了一样,突兀地幻化成了冰淇淋的模样,散发出一些奶油香,居然有点好闻。
可能是晚饭不对胃口,我没有吃饱,才有这种奇思妙想。
奶油香越靠越近,几乎钻进我的鼻尖,诱使我翻身主动凑近,却立马有人搭住了我的肩膀,将我慢慢放了回去,然后有什么东西碰了下我的头顶。
一下两下,有道很远的声音说:“你…才…不……失忆”
我没听清,或者睡梦中拥有金鱼记忆。
不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