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天色已近苍茫。
耳际,似乎还隐约可闻风雨莎莎之音。雨点打在窗上,竟是万般迫切。
着装,起身,缓步来到窗前。推窗,毫无例外,见到了那如豆般的雨势。今夜,似乎连老天,都仿若要与她为敌呢。
雨水打在芭蕉之上,稀疏而动,摇曳轻盈。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
还真是讽刺呢。手,不自觉地抚上左耳……原先的紫罗兰耳环,早已不见了踪影……那时只想着有心之人能凭借着这个线索前来救助于她……所以不顾一切地将自己这贴身之物狠心遗落……可竟不曾想,最终来救自己的人,竟是阴辰魄……那么,自己的耳环……他可曾捡到……是因为发现了那个耳环,他才会依照线索前来救她的吗?
只是,那种方式……算得上是救吗?眼前似乎还能浮现他那霸气的冷眸斜睨着她,口口声声地说着让她求他才会救助于她……
他会那般及时地出现,是因为捡到了耳环?
不过,因他的个性,又怎会前来救助她这个被他所不屑的人?
那么后来,青原……有没有被他……
以他狠戾的手段,青原恐怕会性命不保吧……
阴辰魄……他这样做,究竟为的又是哪般?不爱……为何,又要救呢?
那心碎般的绝望,似乎还历历在目……那悲切的一幕幕,提醒着自己,心,绝对不能动摇……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
愁入骨髓,望断魂……
唤来兰竹心怡,简单地用晚膳,便找出一把油纸伞打算出门。
“郡主,下这么大雨,您真的还要出门吗?”郡主要去寒烟楼见大汗的事,心怡已经跟她说过了。可同时,她也得知那绝杀王爷与绝杀王妃今夜也会到寒烟楼,还点名要这寒烟楼的花魁漓登场献艺。她不敢对郡主说此事,生怕郡主会心中难受。只是派人去回了花姑,说今夜漓有事不能到场。本身郡主以漓的化名入驻寒烟楼的时候便已约法三章,不必在寒烟楼滞留,可以随意来去。花姑听此,虽然口上没有说什么,但兰竹心里明白,心中肯定是埋怨郡主得罪了她这幕后的大老板绝杀王爷。
不过这花姑倒也是个信守承诺的主,并没有多加为难,每日里利用郡主的计策赚来的钱,也四六分账托人历经种种途道辗转来到了成府。
“翊千里迢迢不顾危险前来都是为了我,我怎能不去?这不仅是让他白跑一趟,更会令他担忧。”
“那其实可以等明日再去,非得在今夜吗?”天已暗沉,郑尹虽是辰凌国的国都,却并不安生,鸡鸣狗盗之辈,定也不在少数。真不明白大汗怎么让郡主一个女孩家大晚上前去寒烟楼见他。若实在是思念得紧,以大汗的武艺,定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郡主的面前而不令绝杀王爷布置在成府四周围的耳目所知晓。
“嗯。”淡淡地回应,成忆的身子已经朝着房门外而去。她的心,似乎有着什么在强烈砰动着,似乎……正在催促着她快点前去……那般急切的跳动,竟觉得……有些不像以前的她了……难道,真的是印证了那所谓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话语吗?
然,这不是用在情人之间的甜言蜜语吗?
她对棱翊……这……怎么可能……
一想到此,成忆不免一愣,脑子竟瞬间闪现一片空白……
翊……
她对他……真的……连一丝爱的情分……都不存在吗?……
“那郡主您等等,奴婢吩咐下去备轿。”这可不是雨丝缠绵,而是大雨倾盆,心思缜密如兰竹,自然是不能让自家的郡主有所损伤。说完这句,人便已冲入了漫天的雨幕。
成忆见此,也不多说。心中微叹,竟有丝淡淡的暖流缓缓地包裹住她……在这冷风侵袭的夜,暖意盈盈……
半盏茶的时间,轿子便已备妥。
成忆弯腰坐入轿中,便起轿了。
夜色带着抹凄迷的诡异。风雨潇潇,轿子缓缓而行。两侧,一如既往,是打着油纸伞的兰竹和心怡相伴。
原本成府距离那寒烟楼甚近,可今夜雨势极大,路上水渍连天,道路滑湿,并不好走。轿夫为了不出意外,便是险险前进,放缓了步伐。故走了一段时间了,都只停留在安宁的街道。那向来在晚间热闹非凡的寒烟楼,却依旧还是了无踪影。
夜,不知不觉之中已然彻底暗沉。
街道上,本就人烟稀少,因着这强烈的雨势,人更是没有几个了。
渐渐地前行,轿子之中的成忆却总觉得有股不安,缓缓地流窜在她的心间。
可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道路的尽头,一个拐角,轿子往那一头而去。
而恰巧在此时,拐角的另一头,两个风尘仆仆的人渐渐地出现在这漫天的雨幕之中。身上,似乎都已被淋透,可却只是快马加鞭地赶着路,什么都不管不顾。
马蹄撒欢,许是又加之这雨势的刺激,更是奔得有些急了。一路行来,那浓重的马蹄之音在这空中竟回荡起漫天的长音。若不是雨声所扰,恐怕会被沿街的人家误作扰人清梦的对象,尽情斥责一番。
轿子,是从主街道一路而行,转而进入拐角的右方。
而马儿承载的人,是从拐角的左方而来,迅速进入主街道。
同时。
同刻。
可惜,却也只是这般交错。
许是马蹄带动了轿帘,又许嬉闹的风在作祟,总之,轿帘轻轻而动,从雨幕之中观之,可见里头的成忆并不安稳,那平凡的面容之上,凝聚着一抹担忧。
眼尖的心怡看见,忙撑着油纸伞,俯身朝着轿中的成忆轻声安慰,说是还有不久便到了。可是,她却哪里知晓成忆如今的心思。连成忆自己都感到莫名的情绪,她,又怎会明了呢?
原先赶着马一路狂奔在前的人,却不知何故竟突地回首。然而,他所处的那一面,见到的则恰好是心怡俯下身的姿态。其余的,便什么都未见到。轿子里的人没有见到自是不必说,那轿子另一头的兰竹,定然也是无法见到。而心怡这般,也无从见到她的容貌了。
“大汗,怎么了?”催马在后的咋哈不解地问道。之前自家大汗还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怎么这会儿又慢下来了?他的眼也随着棱翊的方向望去,却只来得及见到远去的轿子彻底地没入黑暗之中……
“没事,走吧。”收回目光,棱翊的口气泛着一股冷气。衣衫早已被水打湿,水珠顺着他刚硬的棱角而下,他的整个面上,都已湿得一塌糊涂。而这所谓的狼狈,却并没有影响他的俊朗与魄力,反倒又添了一抹在风雨之中不羁而立的独到与翩然。握住马鞭的手紧了紧,紧蹙的剑眉在狂风暴雨之中显得格外地突出。
怎么会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自己的忆儿便在那轿子之中?
该是,相思成狂……
多虑了……
“驾!——”马鞭狠狠挥下,马儿吃痛,如疾风般向前飞奔。
他的忆儿,正在成府。
终于,今夜,他可以再见到她了。
也不知她现在,一切如何……
被阴辰魄折磨的她……又该让他如何对待……
他的忆儿啊……
究竟怎样,才能停止对你的思念……
究竟怎样,才能让自己停止对你的爱……
相隔两地又如何?那天一般的距离,还不是依旧迫使得他放下手头忙碌不堪的国事来到辰凌国,就为了见她一面,看看她过得可好……
“驾!——”又是一阵破天声响,马儿承载着自己的主人,如离弦的箭,飞速急奔……似乎,也一并沾染上了它主人那急迫的心情……
身后,咋哈也挥动马鞭,紧随不离……
经过半个时辰,轿子终于还是到了目的地。
“寒烟楼”三个镀金的大字印入眼帘,成忆却无暇观望,只是快步走出轿子,往里头而去。
虽说是一直坐在轿中,但雨势渐长,轿顶似乎有些抵挡不住,漏了水,她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在轿中不自在地躲闪着从天而降的雨水。如今从轿中走出,她绿色的衣衫上已有了斑斑水的痕迹,面上,该是用丝帕擦拭过了,倒是未曾看出。
此际,许是由于下雨的缘故,原先会站在寒烟楼门前拉客的那些个青楼女子,不见了踪影,而那些个所谓的客人,更加是没有踪迹可循。
然而,成忆却只是步子往前,并没有多加在意。
她想,应该是这场大雨惹的祸……估计花姑今夜的脾气定然不小……就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雨,让她白白损失了那么惨重的代价……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呢……甚至是黄金……对于向来嗜财如命的人来说,自然是心疼万分……
成忆想到此,面上不禁淡笑……
其实,心中有着在意的东西,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起码,会为了那令自己在意的事而振作,而奋发向前,而有所作为……
可是她呢……
如今的她……真还有令自己在意的东西吗?
心中思索的同时,身子已经进入了寒烟楼。兰竹吩咐轿夫将轿子抬进了后院,之后便与心怡一道跟随在其身后进入。
“心怡,翊有没有说在哪个房间等我?”回首淡问,成忆这才记起这个最重要的问题。人虽说是到了,可她竟然要去哪儿找他都不知道。不过说也奇怪,棱翊居然放心让她自己深夜出来,这一点,她却是怎么都难以想通……
“大汗好像说在三楼拐角的那件房间。奴婢也记得不太清。”那张飞鸽传书的纸条早在她看过一眼之后为了以防不必要的麻烦便销毁了。她记住了大概的内容,也便是最重要的内容,模糊之中好像也写的是三楼最拐角,不过到底是二楼还是三楼,她却有些分不清了。
“那就去三楼吧。”
此刻寒烟楼的大厅之内倒是灯火辉煌,人流齐聚。花姑似乎正在准备着什么,时不时地在人群之中吆喝几声,见到她,有些惊愕,却并没有往她这边而来。而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底下的姑娘们,也是各个兴致勃勃。那些个客人倒是坐了满堂,对身边不断走过的女子色迷迷地盯着,一副副垂涎三尺的模样,手还不规矩着……那纸醉金迷的世界,一时竟令成忆想起了现代的物质社会,那般萎靡……充满了铜臭味……
成忆没有多看一眼,款步上楼,往三楼而去。
与此同时,三楼最拐角的那间房,女子娇柔的呻吟与男子粗噶的喘气声此起彼伏,正上演着人类最原始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