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班主任出现在教室外,对林老实说:“刚才你父母打电话给我,说在学校门口等你,趁着课间操的时间,快去吧!”
林老实没动,反而问了一个在班主任看来很微不足道的问道:“老师,你是说我爸妈都来了?”
班主任背着手:“是你爸给我打的电话,说是你父母在校门口等你,找你有事,让你赶紧去一趟。”
班主任没当回事,高三学生学习任务繁重,经常有家长过来给孩子送点好吃的补补身体什么的,太正常了。
但林老实深知林大明和梁爱华的性格,他们俩没事绝对不会来找他,更别说一起来了,毕竟梁爱华恨死了林大明。
他乖巧地朝老师点了点头,转身回了教室拿出调到静音放在抽屉里的手机,解锁。手机上一共有38个未接来电,他打开一看,全是林大明和梁爱华打过来的,时间在半个多小时以内,几乎是一分钟一个电话。
两个人同时这么不停地给他打电话,还能是为了什么?该来的总会来,林老实把手机放在口袋里,起身下了楼,往学校大门口走去。
还没走到校门口,他就看见林大明和梁爱华这对冤家站在学校的伸缩门前,踮起脚,焦急地望着校园里。
呵呵,估计这是自打离婚后,这两人头一回如此心平气和地相处吧!
林老实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在两人灼热的目光中不疾不徐地走到了校门口,跟值班室的保安说明了情况。
保安打开值班室旁的小铁门,让林老实出去。
见状梁爱华和林大明连忙从伸缩门那边跑了过来。
林老实看到迎面而来的两人,语气跟往常无二:“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若无其事,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梁爱华心头来气,在家里她一直对林老实要打就打,要骂就骂,十几年已经形成了习惯,当即恼火地挥起手就往后林老实脸上招呼去。
林老实反应极快,头一偏,躲开了这一耳光,右手攥住梁爱华的手,冷漠地看着她,眼神不带一丝温度。
梁爱华被他这眼神刺激得火冒三丈:“你这是什么眼神?还敢躲,我白养你十八年了。你这种不成器、不要脸的东西,还念什么书,走,跟我走!”
她反过手来拽着林老实,将他往外拉。
可她忘了,现在的林老实不是当初那个幼小、毫无还击之力的婴儿,现在他已经长成了一个一米七几,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梁爱华根本拉不动,林老实像磐石一样站在那儿,看着她的眼睛闪着幽冷的光。
梁爱华见自己拉不动林老实,火了,抬起头冲林大明怒吼道:“你死人啊,不知道来帮忙!”
两人刚才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摒弃了前嫌,商量好,先把林老实带离学校,再追问他五十万的事。不然在学校门口闹得太大,惊动了学校和其他人不好。
林大明赶紧上来帮忙,但他的手还没碰到林老实,就见林老实已经甩开了梁爱华的手,抬起袖子擦了擦被梁爱华刚才抓住的地方,冷漠地说:“够了,没事我就回去学习了!”
梁爱华气急,打又打不过对方,愤怒地说:“站住,你信不信,我马上就去找你们老师给你办理退学手续。你不跟我们走,这书也别想念了!”
林老实抬起头,讥诮地看着他们:“今天是11月8号了。”
“什么意思?别扯东扯西的,跟我们走。”梁爱华不耐烦地说道。
林老实叹了口气,瞥了一眼在背后看热闹的几个保安,慢条斯理地说:“你们果然没放在心上,二十多天前我就满18岁,成年了。念不念书,我说了算,你们替我做不了主。”
梁爱华这才想起林老实身份证上登记的生日已经过了。他是个成年人了,也就是说自己拿他没办法了?退学?学校的老师很看重他,不会轻易答应让他退学。不给他生活费?他手里现在有五十万,哪还在乎她给的那三百块生活费。
梁爱华才发现,不知不觉的,这个孩子已经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她已经没有了拿捏林老实的办法。难怪这小子敢偷偷把那五十万拿走。
林大明见她败下阵来,火大地把她推开,不想磨叽,单刀直入地问道:“钱是不是你小子拿走的?”
林老实嘲讽地看着他:“我的钱,我不该拿吗?”
“不,该拿,干得好。阿实,现在有钱了,咱们是不是该去看房子,早点把房子买下来,将来你也有个家,回去也不用睡狭窄阴暗的储物间。”林大明脸上的笑容非常浮夸,隐隐带着几分谄媚。
梁爱华看着他这幅嘴脸,恶心得想吐。这个不要脸的,来的时候骂了一路的林老实,结果现在看林老实似乎不好忽悠,钱又都在他手里,这林大明就忽地变了脸,倒向了他。毫无节操和立场可言,真是可恨。
林老实也很无语。今天的事再次刷新了他对林大明的认知。这个家伙为了钱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没脸没皮。
对付这种人,只有直白地拒绝他,否则他会死皮赖脸地缠着你。林老实非常干脆地说:“不买,这笔钱是留给我念大学出国留学用的。”
林大明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了,他磨了磨牙,撕破了脸:“你以前都是骗我的!”
林老实无辜地扬了扬眉:“还得多谢你的配合。要不是你帮忙,这笔钱从头到尾都落不到我的银行卡里,自然就落不到我手里,多谢了。”
这话真真是气人。滚刀肉一样的林大明何时吃过这种亏,从来都只有他占别人的便宜,没有他白帮人跑腿的。
“好你个小子,把钱交出来,这件事就完了,不然,老子给你好看!”林大明也亮出了他的獠牙。
但这种话对看穿了他本性的林老实来说毫无威慑力。
林老实轻蔑地看着他:“好吃懒做、没脸没皮、自私自利、欺软怕硬、毫无担当,就你这样的脓包,能给我什么好看?”
哪怕是跟林老实也不对付,梁爱华听到这番评论,心里也是痛快不已。这简直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若不是林老实拿走了那五十万,触犯了她的利益,她都想给他鼓掌,晚饭给他加个鸡腿。
林大明被林老实毫不留情地戳穿了真面目,顿时恨得牙痒痒的,恼羞成怒:“小子,你无法无天了,老子今天不收拾你一顿,你不知道谁是你爸爸!”
边说已经边举起拳头朝林老实挥了过去。
林老实迎面直上,抓住他挥舞过来的那只手臂,用力一拽,直接将他拉过去撞在冰冷坚硬的伸缩门上,撞得门嘎嘎作响。
“啊,好痛!”林大明捂住胳膊,脸挤成一团。
甩开他的手,林老实厌恶地看着他:“就你这幅酒囊饭袋的样子还想找我麻烦。滚,我跟你没任何的父子之情,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梁爱华看到这一幕,心里咯噔了一下,仿佛才认识林老实一样。她打量着眼前这个青年,从头到尾都觉得陌生。以前瘦瘦巴巴的孩子不知不觉长到了一米七几,比她高出了一个头,身体壮实了许多,力气大得能一把撂倒林大明。再看他的神情,冷漠坚毅,一点都找不到当初那畏畏缩缩的痕迹。
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个孩子真的长大了,完全脱离了她的控制。她心里泛起一股莫名的恐慌。
林老实撂倒了林大明,扭头用同样冰冷的眼神盯着梁爱华,毫不客气地拆穿了母子之间十几年以来展示在外人面前的假象:“你是怎么对我的,我心里一直清楚。初二念完就让我辍学打工,17岁就让我去工地搬砖,明明家里有多余的房间,宁可给你的宝贝女儿当书房也不给我住……以前不说,不过是因为我未成年要受你掌控罢了。现在我已经是个独立自主的成年人了,你们还想再妄图掌控我,那是做梦。滚吧,以后我不找你们,你们也别来找我了,否则咱们就去你女儿学校,把你这些年对我做的一桩桩抖出来,看看你女儿还在学校呆得下去不!”
梁爱华被林老实说得脸色青白交加,心底暗恨,果然野崽子就是野崽子,养不熟。他们都看走了眼,以为这小子是个忠厚老实的,谁知道他心里奸猾又狠毒,一直记恨着这么多年她对他的不好,甚至还拿月月来威胁她!
可偏偏月月就是她的软肋,梁爱华绝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在学校里被人嘲笑、讥讽。她恨恨地瞪着林老实:“你怎么这么毒,那可是你的妹妹!”
闻言,林老实讥诮地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是吗?我以为你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呢!”
丢下这句模棱两可,让梁爱华胆战心惊的话,林老实转身回了学校。他故意没把话挑明,否则一旦戳穿了梁爱华偷人孩子的事,她无路可退,就再无所惧了。
这样有什么意思。恶人还需恶人磨,现在就该让林大明这个恶人好好地收拾她。林大明知道追诉期没多久了,肯定会加倍向梁爱华要钱。而梁爱华没了他这五十万,自然没办法满足林大明日益膨胀的胃口,摆平他。有邱心文在一边盯着,她也不敢偷偷用自家的钱去打发林大明。
可以说,现在好戏才真正开始。
果然,他一走,梁爱华就慌了,把林大明拉到一边,紧张地问道:“你说这死小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林大明嗤笑:“他要知道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早去公安局举报你了。就你这些年对他和邱月月的差别对待,他这话还真是没错!”
梁爱华被林大明嘲讽得很不舒服,但一颗高悬地心却放了下来。这时候,她才发现,她背后竟然冒出了一层虚汗。
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梁爱华担忧地说:“这小子看来是有备而来,不但我被他骗走了身份证,你也被他骗走了手机。咱们全都被他骗了整整五个月,他计划这么周密,咱们还拿得回钱来吗?”
林大明不爽,怪梁爱华:“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把你的精明算计学了个十成十,将老子骗团团转,想起来就来气。”
梁爱华反唇相讥:“你不还指望他给你养老送终买房子吗?要不是你被他当木仓使了,拆迁款早到我手里了,哪有今天这些事!”
“哼,要是你一开始不那么贪心,想独吞,把钱分一半给我,哪有今天这些事。说到底都怪你这娘们自私又愚蠢!”林大明也不让她。
梁爱华心里的火蹭蹭蹭地往上冒:“你说谁愚蠢又自私?你再说一遍!要不是你这个蠢货被那小子三言两语哄得找不着北,有今天这破事?”
……
两人吵了一路,彼此埋怨,把十几年的陈年旧恨都拉了出来,说了一通。
等到快分道扬镳时,林大明还没忘记自己今天的目的:“现在那五十万泡汤了,说吧,我那三十万,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
“你还想问我要三十万,你怎么不去做梦?”梁爱华的声音又尖又利,似乎不敢相信,林大明还敢提钱的事。
林大明冷哼一声,把责任全推到梁爱华身上:“银行卡和那小兔崽子的身份证都由你保管,你却让那小兔崽子调了包,把钱给转走了,这都是你的责任,你得把钱赔给我。”
梁爱华被他的厚颜无耻给气笑了:“银行卡绑定的可是你的手机号,我还没问你呢。要不是你被那小子的几块绿豆饼给骗了,让他把手机拿走了,我们怎么会现在才知道钱没了?”
两人争执不休,谁也不肯相让。
吵到最后,梁爱华直接放话:“反正三十万我拿不出来,你爱咋滴咋滴吧!”
林大明也知道,那五十万飞了,梁爱华肯定不会给他这么多钱,想想都不甘心。他眼珠子转了转:“哎呀,别吵了,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当初那小子能在没有银行卡的情况下,单凭身份证就能挂失把钱转走,咱们也可以啊。你手里不是有他的身份证吗?咱们也去挂失,把他转走的钱弄回来。那么多钱,他一个学生,不可能带在身上,钱肯定还在银行里。”
“刚才银行工作人员已经说了,挂失可以他人代办,但补卡、办新卡、查询转账得本人亲自来才行,那小子会配合我们吗?”梁爱华撇嘴,觉得他出了一个烂主意。
林大明嘿嘿一笑说:“他不配合也没关系。我有办法,你听我的就行了。”
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儿,就来了个十七八年的年轻人。他把那年轻人拉到一边,商量了一番,那年轻人答应了。
然后他们带着年轻人去理发店理了个跟身份证上林老实一模一样的发型,又让梁爱华回去把拍身份证时的那件上衣拿来过来,给这年轻人穿上。
别说,这么一收拾,小伙子跟林老实身份证上的头像还真有五分相似。身份证是两三年前拍的,年轻人长得快,五官有点变化也说得过去。
林大明和梁爱华就带着这小伙子去了另外一家银行,拿出林老实的身份证说:“同志,我们家孩子的银行卡掉了,想挂失办张新卡,再把旧卡里的钱转进去。”
银行工作人员接过银行身份证,看了看头像,又看了一眼坐在窗口外的小伙子。
梁爱华心里一紧,欲盖弥彰地说:“男大十八变,这小子这两年长得比较快。”
柜员没接话,拿出几页纸给小伙子让他填。
小伙子接过单子,提起笔,看到上面那一排排姓名、身份证号、出生年月日等信息,顿时不知道怎么下笔了。
他扭头求助地看林大明。
林大明这才想起,光顾着找人来冒充林老实挂失办卡转钱,却忘了交代这小子最关键的信息。
瞧见他们不动,里面的柜员抬起头不解地望着他们。
林大明推了一下小伙子,提示他:“林老实,快写啊,磨蹭什么,后面还有人排队等着呢!”
那小伙子赶紧填了姓名,可轮到身份证号,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写了。
别说他,那一长串数字,林大明和梁爱华都不记得,想提示他都不行。
梁爱华连忙对柜员说:“同志,身份证给我们用一下,那号码太长了,我们记不住。”
虽然自己的身份证号都记不住奇怪了点,可也不是没有。柜员没说什么,从小窗口里把身份证递了出来。
那小伙子将身份证放在面前,照着填,总算把身份证号填完了。轮到出生年月日时,他又往前看了一眼身份证,再照着填写下去。
隔着一扇玻璃的柜员看到这一幕,悄无声息地拧了拧眉,然后拿起一张纸起身去了后面。
梁爱华和林大明也没在意,填写资料要好几分钟的时间,别人哪有空一直在旁边等着啊。期间工作人员起来上个洗手间,喝杯水什么的再正常不过。
过了约莫五六分钟,那柜员才回来,从小窗口接过填写的资料,一一核对,核对完后,问小伙子:“把钱都转进新卡吗?”
小伙子还没吭声,贪得无厌的林大明以为能成了,激动地说:“对,把五十万全都转到新卡。”
柜员盯着电脑屏幕,面无表情,只有十根手指头不停地敲击着键盘,敲了许久都没做声。
林大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正想问问还要多久才能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踏踏踏的急促脚步声。
大家扭头就看到四个穿着制服,一脸冷然的警察背着光走进来。
梁爱华瞅了一眼,本想收回目光的,但却见到银行的保安带着四个警察直直向他们走来。
“谁报的警,就是这三个人?”警察站到柜台旁,问道。
大堂经理马上过来说道:“对,我们报的警。就这三个人,我们怀疑他们冒用他人身份证来挂失办卡以转移走他人银行卡里的钱。这个年轻人跟身份证上的人不是同一个,他也记不住这张身份证的号码、生日、籍贯,每填一次都要看一次,非常可疑!”
“带回去调查。”领头的警察说道。
那个年轻人不过是林大明从城中村叫来的小混混,一看事情闹大了,马上绷不住了,林大明和梁爱华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一股脑儿地把什么都给招了:“警察,不关我的事,都是他们让我来的。他们给我两百块钱,让我过来冒充一下那个什么林老实,我想就签个字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就跟他们来了……”
果然是冒用他人身份证,警察把三人带去了派出所。
因为小伙子已经把什么都招了,林大明和梁爱华也没法抵赖,只能承认。但他们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错,还振振有词地说:“我儿子的银行卡找不到了,他上高三,学习紧张,我们怕耽误了他的学习,找个人去帮忙补办卡怎么了?这都是咱们一家人的事!”
警察经过调查发现,在这一点上他们还真没撒谎。身份证的持有人林老实确实是他们的儿子。这样一来性质就变了,影响也小得多。
虽然他们那句怕耽误儿子学习所以才花钱找其他人来冒名顶替的很可疑,但对方咬死了这个理由,警察也没办法,只能批评了他们一顿,将他们手里的那张身份证没收了,并告诉他们这张身份证已经失效,因为对方挂失补办了一张新的身份证。
虽然没被拘留罚款,可这个事还是惊动了邱心文。
邱心文去派出所把梁爱华接回来后,全程都黑着一张脸,一句话都没跟她说。
梁爱华心虚,偷偷瞄了他好几眼,直到回了家,见邱心文还是没跟她说话的意思,并且回了房就开始收拾衣服,梁爱华这才急了,赶紧拽住他:“老公,老公,你听我说……”
邱心文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就是这么解决的?把自己跟林大明一起折腾进派出所?你是觉得我头上还不够绿是吧?老子他妈的就是个王八!”
“不是的,老公,你知道的,我非常恨林大明,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听我说。”梁爱华生怕他拿着东西走了就真的不回来,要跟她离婚了,赶紧把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我们今天本来是商量好去把那小崽子名下的五十万取出来分了,以后就老死不相往来的。谁知道那个小杂种竟然早就偷偷把钱转走了,留给我们的就是一张空卡,没办法,我们才想着能不能学那小兔崽子,用身份证挂失将钱转出来,哪晓得被银行发现了!”
听说五十万没了,邱心文也没心思追究梁爱华跟林大明又见面这点破事了。他紧拧着眉问道:“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梁爱华把今天的发现说了一遍,然后恨恨地道:“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这小子平时装得老老实实,一副憨厚不计较的好儿子模样,背地里却把咱们所有人都给耍了,真是太可气了。老公,你最有办法了,你说说咱们怎样才能把钱给拿回来?”
邱心文又不是圣人,自然也是心动那五十万的,本来以为十拿九稳要进自己的腰包了,谁知道半路被林老实给转走了。他心里也不高兴,但再不高兴有什么用,钱都被人拿走了。只能说,林老实心机太深,瞒过了他们所有人,连他也看走了眼。
顿了片刻,邱心文像是在安慰梁爱华,又想是在说服自己:“算了,那本来就是他的钱,他拿了就拿了。以后他自己付学费、生活费,我们也不用管他了。”
“可是,我们辛辛苦苦把他养到这么大,这混账也太没良心了。”梁爱华不甘心,这笔钱本来是她娘家拆迁才有的,按理来说就是她的,凭什么林大明那个畜生要来分一杯羹,林老实这个阴险狡诈的家伙也要贪这笔钱。
邱心文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那你想怎么样?他已经长大成年了,钱也已经进了他的口袋,你不甘心又怎么样?难不成还能从他口袋里把钱掏出来?如果你当初听我的,不要管林大明,直接要了房子,写你自己的名字,会有这么多事吗?”
邱心文也是怨的,妻子不知被林大明抓住了什么把柄处处受他掣肘,又不肯告诉自己。自己给的建议她也不听,走到今天这步田地,能怪谁?
梁爱华被他一吼,自觉理亏,不敢再提这个,抓住邱心文赶紧换了个话题:“老公,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你别走,以后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你要走了,超市怎么办?月月怎么办?我怎么办?”
邱心文的火气经过那么一打岔,已经消了不少。听她又抬出女儿,想到自己五十多岁了,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心里就一阵柔软。
顿了顿,他坐到沙发上,冷眼看着梁爱华:“你说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既往不咎也行。那我有一个条件,你以后不许再跟林大明有任何的来往,如果他再无赖地找上门,你也别管,让我出面处理这件事。”
“可是……”梁爱华心里还是担忧,唯恐林大明哪天豁出去了,把她做过的事告诉邱心文。
邱心文一听她不同意,站起身就要走。
梁爱华急了,跺了跺脚,拉住丈夫,举起手:“好,我答应你,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见林大明。”
不管了,先把丈夫稳住,走一步算一步。
邱心文定定地看着她:“记住你说的话!”
没拿到钱,还折了两百块,被警察好好教育了一顿,林大明觉得晦气极了。他捏着鼻子路过城中村一处堆放垃圾的地方,边走边骂:“好个林老实,老子错看了你,敢耍我,等着,老子要给你好看……”
“林哥,骂谁呢?”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叫住了他。
林大明抬头就看到昏暗的路灯下,三个男人撑着一只脚,上身只穿了一件背心,懒懒散散地站在那儿,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善的气息。
林大明心里一突,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讨好地说:“原来是小范,不,范哥你们啊,要出去玩么?”
范哥不吃他这一套,将手里头只抽了一半的烟戳在路灯杆子上,漆黑的眼珠子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林大明:“林哥,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第十天了!”
林大明浑身一僵,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打着商量说:“范哥,我这几天手里比较紧,你再宽限我几天吧,你放心,过几天我一定把钱给你!”
叫范哥的年轻人走近林大明身边,绕着他转了一圈,语气危险:“再给你几天时间?”
林大明心里叫苦不迭,可现在一时半会儿又拿不出钱来,只能硬着头皮说:“对,就几……啊……”
那范哥是个狠角色,手肘一拐,狠狠地顶到林大明的肚子上,疼得林大明捂住肚子凄惨地叫了起来。
范哥冷漠地打量着,又一脚踢到他的□□,语气充满了狠戾:“老家伙,愿赌服输,我手里还有你的欠条呢,识趣点就乖乖掏钱,不然老子天天招呼你!”
林大明狼狈地坐在地上,不停地摇头:“范哥,你别打我,中间出了点岔子,钱我一定会给你的,你再宽限我一点时间!”
小范蹲下身,捏着林大明的脸:“别说我范哥不讲人情,知道你手里困难,再给你半个月的时间,逾期,你自己看着办!”
“不会的,不会的,我一定准备好钱……”林大明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等范哥三人大摇大摆地走了,他才捂住肚子艰难地爬了起来,佝偻着腰,一瘸一瘸地往家里走去。
破旧的出租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老婆今晚上夜班。
林大明躺在床上,捂住命根子,心有余悸。不行,范哥是城中村的小霸王,下手最狠了,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这个钱一定得给。哎,都怪梁爱华,蠢死了,早把钱分给他不就没事了。还有林老实,这个小子闷不吭声的,竟然摆了他一道,不找回场子,他咽不下这口气。
越想越不爽,又怕半个月后拿不出钱给范哥,还要挨揍。林大明心一横,拿起电话给梁爱华打了过去。但却显示在通话中,过一会儿再打还是这样,试了一个多小时都是这样,林大明明白了,这女人肯定是拉黑了他。
梁爱华这里行不通,他又给林老实打电话,林老实的电话倒是打通了,但一直没人接,连续打了五六次都是这样。这小子肯定是故意的,林大明没再打电话,而是给他发了信息过去,一条又一条,发到半夜两点,林老实都没回一条,打电话过去也照旧没人接。
把林大明气得够呛,他将手机丢在桌子上,拉过被子蒙头就睡。第二天上午醒来,林大明第一件事情就是看手机,好家伙,林老实还是没回他。
好个臭小子,翅膀长硬了是吧!林大明心里邪火直窜,他起身套了件衣服跑到了十三中,又给老师打电话要找林老实。
林老实听到班主任的转述后,说道:“老师,他是找我要钱的。我小时候他们就离了婚,他一分钱的抚养费都没给过,现在听说梁家沟拆迁了,就想把我的拆迁款拿走。那是我以后上学的费用,我不能给他,你也把他拉黑吧,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以后自己的事自己能做主!”
班主任也是为人父亲的,听说林大明一点父亲的责任都没尽到,还问在上高三的儿子要钱,顿时气得脸都绿了,拍着林老实的肩膀说:“你好好念书,其他的别管,我会帮你拦住他的。”
回头,班主任就拿出教训学生的架势,狠狠地把林大明说了一顿,一连半小时不带喘的,林大明几次想插话都插不进去,最后只能气恼地挂了电话。
好个林老实,不出来是吧?平时不出来,就不信周末放假他还能不出来!
到了周日那天,他一大早就去十三中外面守着了。这天放假,在县城的学生一般都会回家,乡下的学生因为离家远不方便回去,也会出去逛逛买买东西,吃顿饭改善伙食什么的。
那一天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会出学校。林大明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所以蹲在校门口守株待兔。
但他从早上八点一直守到晚上六点,学校开始上晚自习,同学们都回去了,还是没看到林老实,才不得不死心。
第二个周末,他又跑到学校守林老实。他就不信了,一周不出来,两周林老实还能不出来,一直窝在学校里。
别说,林老实还真是这么打算的。自从跟梁爱华和林大明撕破了脸,他就没打算再回邱家,也不打算出学校,因为他估计林大明和梁爱华不会这么善罢甘休,肯定会来找他的麻烦。
学校就是他最好的避风港。他躲在里面不出去,他们就奈何不了他。而且这两人心虚,也不好进来当着这么多老师和学生的面跟他对峙,即便他们敢,在学校里他们也讨不了好。
于是,林大明又枯等了一天,眼看斜阳西沉,他的心也跟天边的残阳一样,沉沉地往下坠。十天了,他还没弄到钱,无论他怎么发短信,好话歹话都说尽了,林老实就是不为所动。
看来他是铁了心不会给自己钱了。
林大明想到五天后范哥就要问他要钱,要是拿不出钱来……想到范哥的狠辣,他吓得捂住了下三路。
不行,他一定要弄到钱。
林大明像疯了一样,到处去找人借钱,想尽了办法才借到了几千块,然后全拿去买了彩票。他想,他运气这么好,一定会中奖的。
两天后,开奖,他就中了两块钱!
捧着这堆废纸,林大明绝望了。没办法,他又想到了梁爱华,现在只有梁爱华能救他了。
至于她把自己拉黑了什么的,那都不是事。
林大明直接去邱家堵梁爱华。他看着邱心文出了门,才上楼,敲响了邱家的门。
梁爱华听到敲门声,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跑过去拉开门:“谁……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滚!”
说着她就想关门,当被林大明的手给挡住了。林大明无赖地站在门口,眼睛往左右两边瞟:“不让我进来,你想让我在这里说?那行,咱们就说吧,说说16年前的……”
“进来!”梁爱华愤怒地把他拉进来,啪地一声用力关上门,双手抱胸,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低吼道,“林大明,你究竟想干什么?不毁了我,你不甘心是不是?”
林大明皮笑肉不笑地说:“哎呀,哪里的话,咱们好歹夫妻一场,我怎么会害你呢。爱华啊,救救急,我现在遇到点事,只有你能救我了,你就帮我这一回吧,你放心,这次过后,我再也不来找你了!”
“你的承诺当放屁!”梁爱华怒目而视,直白地问道,“说吧,你要多少?”
林大明嘿嘿笑了:“也不多,就五万吧!”
“五万?你怎么不去抢!”梁爱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林大明,胃口是越来越大了。
林大明挠了挠头:“我也不想啊,可我现在欠了钱,不给别人要弄死我,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她巴不得人把这恶魔给弄死。死了,她就清净了。
看梁爱华神色变幻莫定,就是不肯给他钱。林大明砸了咂嘴:“要走投无路,我也只有去公安局寻求庇护了。哎,天天呆在里面,万一我睡着了说梦话,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梁爱华扭头极度痛恨地看着他。又来了,难道她这辈子都要受制于这个小人吗?如果不是他和他那对恶心的父母,她当初又怎么会做出去抱别人孩子回来的事?
林大明对上她充满恨意的眼神,住了嘴,顿了片刻,话拐了个弯:“我向你保证,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你就帮我这一次,你家开那么大个超市,拆迁你又拿了五十万,区区五万块对你来说算得了什么?你说是不是?”
这句话,梁爱华一万个不信。况且,进入秋冬后,天气变冷,拎着大包小包的回去,手都冻麻了,大家还是更喜欢去大商场里的超市,他们家超市的生意渐渐淡了下来。
她一个月都赚不了五万块,连前期投进去的拆迁款都还没赚回来,上哪儿拿五万块给林大明?
更何况,她知道,林大明就是个无底洞,他的欲望永远都不会满足,这次能问她要五万,下回就敢找她要六万。难道她要一次又一次地用自己两口子的血汗钱满足这个毁了她上半辈子的败类马鞍?
想起邱心文上次冲她放的狠话,梁爱华心底一寒,她绝对不能再给林大明钱了。五万块不是小数目,给了他,邱心文一定会察觉,肯定会跟她离婚。
可是不给,这个人就会去公安局举报她,她现在的安宁生活一样会荡然无存,她幸福的家庭也会崩塌!
咬住下唇,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度睁开眼时,梁爱华眼底一片冷漠,看林大明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好,我答应你,给你五万块。不过你也要记住你今天的话,以后不准再来找我。”
只要能拿到钱,让林大明说什么都可以。他笑呵呵地拍着胸口说:“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来找你,我发誓,我林大明……”
对他的誓言,梁爱华恍若未闻,等他说完,板着一张毫无情绪的脸道:“现在我手里没有这么多钱。明天中午一点,落秋山脚下的长河见,拿了钱以后别再来找我!”
林大明举起手再三保证:“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找你,明天不见不散!”
说完得瑟地挥了挥手,高高兴兴地走了。
等门关上,梁爱华大步回了房间,打开床头柜前的抽屉,找出一个小药瓶,旋开瓶盖,将里面的白色药片掏了出来数了数,大约有二十多颗。
这是她因为经常受林大明威胁和骚扰,精神紧绷,长年累月地失眠,去医院医生开的药,不过她想起就吃,没想起就算了,因而每次都有剩,积了一两年,倒是攒了不少!
有这些,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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