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课,作业不着急写完。
周云锦抱着本子在茶几上一边和胡小钰看综艺一边做题,效率比平时低了一半。
一到她平时该睡觉的时间,周云锦就开始呵欠连天了。
她盖上笔帽抻了个懒腰,吃了几个水灵灵的葡萄,还端着果盘递给胡小钰:“胡哥,吃葡萄。”
她唤了几声胡小钰都恍若未闻,周云锦拿笔怼了怼他,胡小钰这才回神。
“胡哥,你没事吧?”周云锦关心地问。
胡小钰摇头,明显心口不一地说:“没事,能有什么事?”
周云锦:“陈牧雷以前也这么说,可是现在我知道他越是这么说就越是有事,何况胡哥你挺没演技的。”
胡小钰极其勉强地扯了抹笑,从沙发上滑下来,和周云锦一起坐在地板上:“小春天,你有没有过以前觉得很好后来发现他其实很坏的朋友?”
“倒是认识以前觉得他很坏后来发现他其实是个好人的朋友。”
“……”胡小钰知道她指的是陈牧雷:“哎呀,你别闹,我说正经的呢。”
周云锦往嘴里扔了一粒葡萄,托着下巴问:“你朋友怎么了?”
胡小钰像只蔫巴的茄子:“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以前我认识一个朋友,我们那个时候总在一起玩,没钱了一起挨饿,有钱了一起下馆子。我们一起进了众诚,他能说会道,人也机灵,被分去了久诚会所。其实当时众诚没想要我,我没什么本事,嘴还笨,当时没满十八岁。不知道老陈看上我什么了,就把我留在身边端茶倒水打打杂,后来把我安排在了一个平时没多少活儿的小部门,又给我报了驾校,没事就去给他开开车,我哥也愿意带着我。就这么到现在,也有几年了。”
“然后呢?”周云锦耐着性子听。
“一开始,只要有空,我和那个朋友还是会在一起玩,后来大家都忙,聚得没那么频繁了,碰面也就是吃个饭打打牌。我心大,以前不觉得什么,最近突然发现他已经不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人了。”胡小钰突然问周云锦,“你知道久诚是什么地方吧?”
周云锦指了指自己的头:“我爸在那和人打架,我拉架差点被人把脑袋砸开花,怎么可能不记得?”
“哦,对,我差点把这个事忘了,你那伤怎么样了?”
胡小钰往她头上瞄,周云锦撩起头发给他看了看:“早就没事啦,陈牧雷给我买的药效果挺好的,再坚持擦几个月也许疤都看不见了。”
胡小钰的心放下来,然后又一脸惆怅:“久诚那儿看起来只是一个娱乐场所,其实里面的脏事挺多的,我哥不让我和你说这些,我就不和你细说了。”
周云锦垂下眉眼剥着葡萄皮,没多过问,听胡小钰继续说道:“我在想,如果我没有遇到老陈,没有遇到我哥,而是和朋友一起进了久诚,几年后的现在我会不会也变成那种人?那种不管做什么坏事都没有心理负担的人。”
胡小钰一直没敢告诉周云锦,付洋就是以前曾经把她打晕带去酒店的人。一开始是陈牧雷不让他乱说话吓到周云锦,后来是他为有那样的朋友感到羞愧耻辱——不,付洋已经不算是他的朋友了,再也不是了。
“可是你没有呀,你遇到了老陈,遇到了陈牧雷,他们没有让你走歪路。”周云锦一笑,“你们都是好人。”
胡小钰叹了口气:“是我太幸运了。”
周云锦学着他的样子也叹了口气:“也是我太幸运了,遇到了你们,以前我几乎只有陈琰一个朋友,现在我的朋友不止是陈琰了,我还有了新的家人。”
两个年轻的脸庞面面相觑,又同时笑起来。
胡小钰点头:“我也是,我也有了新的家人。”
晚上,洗漱完毕的胡小钰呈大字型瘫在床上再度想起了猫猫。
原本以为周云锦就挺可怜了,被父母丢下独自生活,幸亏遇到了陈牧雷和自己,大家相互为伴的生活倒也不错。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像猫猫那样的人,被迫失去自由,成为他人赚钱的工具与玩物。
更让人喘不过气的是久诚不止猫猫一个女孩,这世上也不止一个“久诚”。
床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是陈牧雷发来的消息。
陈牧雷:周云锦睡觉了吗?你别一直带她玩游戏影响她休息。
胡小钰撇嘴:睡了,我自己都没心思玩游戏了。
陈牧雷刚收起手机,胡小钰又接二连三地发过来信息轰炸。
胡小钰:哥,你又去查赵令宇了吗?
胡小钰:你可答应过我一定要救出猫猫的。
胡小钰:哥,我胡小钰以后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紧接着他还发过来一个抱大腿哭天抢地的表情包,陈牧雷直皱眉:大半夜的发什么神经,别吵我了。
“时间差不多了。”简绎看了下腕表。
时间已过午夜,门卫室和监控室都已熄了灯。两个人悄悄下了车,来到游乐场一侧的小门。
相比高围栏的正门,小门设计得略显敷衍,只是用石头搭了一座动漫式的拱门,山石上摆着几只动漫形象的假人偶和几棵仿真大树,大树上是“昆灵游乐场”的字样和标志。
陈牧雷看着那标志,心里沉了沉。
“这该不会就是邱刚所说的小燕子的标志吧……”简绎用手机拍了照片保存下来,“邱刚什么眼神啊,这是两根交叉的羽毛,哪是小燕子?让我找了这么久。”
两根羽毛的造型也被卡通化,乍一看被认成小燕子说得过去。
两个人伸手利落地从假山石上翻越而下进入了游乐场,简绎调整了一下口罩又抬了抬帽檐,环顾周遭:“还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参观游乐场,真是瘆得慌。”
设施灯光大多是蓝色绿色黄色,把空无一人的游乐场气氛活脱脱烘托成了惊悚的恐怖片拍摄现场,小孩子来怕是都会吓哭。
游乐场占地面积广,两个人对照着地图走完全程用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时间,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异样。当然了,如果这么轻易就能让他们发现问题那也是不可能的。
简绎坐在一张供游客休息的长椅上捏着脚:“失算了,不应该穿皮鞋。”
“蠢。”陈牧雷查阅着地图,仔细地检查着是否有被他们漏掉的地方,最后指着地图上的某一处问简绎,“我们刚才到过这里吗?”
简绎看了看,地图上标注着“鬼城”二字:“没有吧,这么恐怖的地方,去了我肯定有印象。”
“可是鬼城旁边是海盗船,我们刚才有路过。”
“那没看到鬼城啊。”简绎在地图上画了个圈,“面积不小呢,怎么可能没看见,不是我们瞎就是遇到鬼打墙了。”
陈牧雷收起地图,拍了拍胡说八道的简绎:“走吧,再去找一下,鬼打墙,我打鬼。”
两个人回到两艘巨大的海盗船这里,绕着海盗船的周边走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地图上标注的鬼城。
简绎摸了摸发凉的后脑勺:“我说,这有点儿邪门啊,我们俩阳气这么旺盛的男人都镇不住野鬼了吗?”
“……你有完没完?”陈牧雷只是纳闷,他们的视力都没有任何问题,整个昆灵游乐场也只有一处海盗船,明明在地图上的鬼城就在它的西南位置,怎么就是找不到呢?
陈牧雷不信邪,面对眼前那个“严禁踩踏草地”的立牌思索,然后抬腿就跨越二十公分高小围栏,向里面走了过去。
简绎赶紧跟上他:“没公德心。”
立牌后大约十几米的地方是几棵大树,看似无路可走了,于是陈牧雷手有些泄气地轻轻捶了下树干。
这一捶不要紧,他手下的触感与树干发出的声响有些不对劲。简绎立刻用手机照了照,赫然发现这几棵大树居然也是仿真树,只不过没有光线照到这边,黑乎乎的一片用肉眼很难发现。
陈牧雷退后几步,也掏出手机灯照了照树旁的仿真爬墙虎,那是整整一面爬墙虎,就算是在白天应该也不会有人跨越立牌和草坪过来一探究竟。
两个人各自分头沿着爬墙虎仔细搜索,然后在几米外的一处地方发现了一块挂牌。
陈牧雷把简绎叫了过来,简绎仰头一看,挂牌上写着几个字:设施维修中,暂不对外开放。
两个人看了眼对方,收起手机。
应该就是这里了。
一般游乐场的鬼城都有两个出入口,一个进一个出,昆灵游乐场也不例外。
陈牧雷从这密密麻麻的爬墙虎后分别找到了两个出入口,都是关闭状态,也都挂着同样提示的挂牌。
想要进去不太可能,于是两人又回到了车里。
回家的路上是陈牧雷开车,两人没说话,心里沉重得很,因为他们都已经猜到那所谓的设施维修只是一个幌子,甚至很可能修建这个鬼城都是另有他用。
简绎在网上搜索了昆灵区游乐场鬼城的信息,有几篇相关的询问帖都是刚开业不久的了。
“昆灵游乐场建成没有几年,这个鬼城从游乐场开放到现在几乎每年都在维修中的。网上的相关信息不多,有几篇还是网友疑神疑鬼胡说八道的,说里面不干净,进去就让人感觉寒气逼人、毛骨悚然。”
陈牧雷哼了哼:“你刚才不也这么觉得吗?还鬼打墙呢。”
“我那不是活跃气氛吗。”简绎硬掰扯,把手机熄屏,“你怎么看?”
“和你想得一样,非常可疑。”陈牧雷暗自握紧方向盘,“如果真是我们想得那样,那这个鬼城……”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简绎懂他的意思。
如果会所那些被折磨致死的女孩的尸体都被送来了这里,那这个鬼城就真的是个名副其实的鬼城了。
那些孩子生前被困在久诚会所,死后还要被困在一个被常人恐惧的地方,赵令宇真正做到了让他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