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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车是郭四从小镇上的旧货市场在一个摊主那儿收来的破旧二手车。那摊主是一对夫妻,妻子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个子女人,男人一看就是大脑有点儿问题的低智人群,俩人平时拉点儿家里的破烂来换钱糊口。
郭四专挑了女人不在的时候哄骗了男人,花了八千块钱从他手里收走了他们的小面包车。镇上人生活清苦,这么一大笔钱超过一个家庭一年的收入,夫妻俩自以为走了大运,消消停停地回家数钱,根本不觉得哪里不对。
临行前,郭四还去附近的小药店买了点儿止痛药。赵令宇的手一直没有得到系统的救治,只能靠止痛药和消炎药来缓解痛苦。
“老板,时间差不多了。”
时间已近午夜,郭四来提醒赵令宇。
赵令宇抽完最后一根烟,趁着夜色和郭四悄悄驱车离开藏匿了数天的破院子。
出了小镇,郭四关闭了车灯,如鬼魅般行驶在土路上。
小镇外几十公里处是一片野山林,他们和八字眉约定好碰面的地方就在这里。
郭四缓缓停下车,一双眼睛像雷达似的注视着月光下的野山林的入口。
除了潺潺的溪水声与偶尔的鸟鸣声,还有树叶在夜风中摇摆发出的沙沙声,四下无人。
郭四安静地坐在车里等了约莫一刻钟,外面突然传来几声有规律的夜枭叫声。
片刻后,前方的树林后,走出来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只红外线笔开开关关地晃了几下。
郭四悄悄地下了车,溜到那人身后,猛地扑了过去捂住他的口鼻。
那人虽然吓了一跳,但也没挣扎。
“一个人?”郭四悄声问。
那人点了点头,郭四又谨慎地观察了周遭,这才松了手。那人用力地喘了几口气,道:“你是郭四?”
见郭四不答,那人只好自我介绍:“我是蛋子,征叔叫我来的,我的车停在后面。”
蛋子往他身后张望了一番:“老板呢?”
在蛋子自报家门的时候郭四已经搜过了他的身,确定他身上没有任何可疑的物品后才开口:“跟我来吧。”
蛋子随他来到小面包车跟前,往车里看了看,并没有发现赵令宇的身影。
郭四打开后备厢,蛋子这才发现里面躺着一个被捆着的人。
是一个女人。
女人手脚被反绑着,还戴着头套,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听到有人来了又开始呜呜地叫唤。
“带个女人太麻烦了,有必要吗?又不是去旅游的。”蛋子皱眉。
“征叔是让你帮忙做事的,不是来指挥人做事的。”郭四不客气地说道,并示意他帮忙搬人。
蛋子面露不耐,又往车里张望了一番:“怎么就你们两个?老板呢?”
短短几分钟,蛋子已经询问了几次赵令宇,郭四狐疑地看向他。
蛋子抿抿嘴,不再多话,拽过女人的脚,不情不愿地把人扛了起来:“走吧。”
郭四拎着一个背包,里面装着一点儿吃的和水,还有些常用药品,谨慎地跟在他身后。
俩人一前一后穿梭在林间,步行了十来分钟,终于看到一辆小型箱货停在树下。
郭四突然停住脚步:“等一下。”
蛋子不解地问:“怎么了?”
郭四的眼睛贼溜溜地巡视四周:“你真是一个人来的?”
“这不废话吗?”蛋子转身继续往前走,嘴里嘀咕:“一惊一乍的。”
周遭一片寂静,并无不妥,郭四这才继续跟上蛋子。
蛋子扛着人,转身对郭四说:“你把车厢门打开。”
郭四拧眉,蛋子道:“我腾不出手啊。”
郭四迟疑了一瞬,一边继续观察着周围,一边打开车厢门。
莫非是他多心了?郭四这么暗忖着。然而就在他刚准备放下戒心的那一刻,一阵风吹过,月光从晃动的树杈之间斜斜地洒进车内,有什么东西在车厢里微微闪了闪。
郭四心下大惊,反应极快地用手里的背包抡上车门,同时顺手扯过一旁的蛋子。
蛋子毫无防备,重心不稳向前车门处倒去,而郭四则在此时抓住他肩上的贺采琳把人生生地拽了下来。
也就是在这一刻,货厢车门被人从里面踹开,把蛋子迎面踹了个趔趄,狼狈地栽到在地。
“唉哟!怎么——”蛋子被摔得不轻,刚准备破口大骂,就见车厢里蹿出两个人来。
那两个人动作迅速利落地一跃而下,手握□□,其中一人的目标正是自己。
“警察!不许动!”
那人厉声喝道,枪口对准蛋子。
蛋子一听这俩字整个人都懵了,保持着一个刚准备起身的姿势石化当场。
而另一人纵身跃出车厢后,直奔向后撤着的郭四。
与此同时,周遭突然亮起照明灯,树后纷纷现身了数个已蹲守多时的警察,动作敏捷地向郭四靠拢。
“你们别过来!”郭四把随身携带的匕首横在贺采琳颈肩,用她的身体挡住自己,背靠车旁粗壮的大树。
“我们可以不过去,但是你也休想从这里逃走了。”
方才从车里跃下来的另一个人就是简绎,他手里的枪瞄准着郭四的同时观察着他手里的人质。
从衣着上来看是周云锦没错,身高身形也差不多,不过她套着头套一时无法确认身份。
郭四余光瞥着不断靠近自己的警察,手中刀子一个用力,在贺采琳耳侧割了一刀以示威胁:“陈牧雷不想要这个女孩的命了吗?”
贺采琳疼得冒汗,又吓得双腿都在抖,要不是有郭四的钳制根本站不住。事已至此,她总算知道赵令宇和郭四是拿她当周云锦的替死鬼了。
贺采琳不敢再挣扎了,郭四亦死死地不放手。
简绎不敢拿周云锦的命开玩笑,示意其他人原地待命。
有人搜过郭四开来的那辆车,里面空无一人,跑来和简绎报告。
郭四:“早料到你们来这一套了,想抓我老板,你们等下辈子吧。”
简绎:“不用等下辈子,恐怕你老板的处境比你好不了多少。”
简绎语气笃定,郭四心中开始惴惴不安。
到达这片野树林之前,他们路过一条通往另一个方向的岔路。郭四的车曾在那里停了片刻,赵令宇就是在那个时候下车的。
其实八字眉安排了两条路,一条明路,一条暗路。他把那条明路的路线给陈牧雷的时候,陈牧雷就猜到赵令宇本人绝对不会选择这条路逃走。
“是一条好路线,人烟稀少,安全第一嘛,”陈牧雷反复斟酌了两遍,折起地图,似笑非笑地问八字眉,“那另一条路呢?”
“你小子到底干什么的,会读心术吗?什么都瞒不过你。”八字眉讪笑着,又掏出一份路线图给他。
“对付你这样的人,根本用不着读心术。”陈牧雷暗暗记下路线,然后斜眼睨着八字眉,“征叔,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八字眉的眉毛一弹一弹的,上来点脾气:“你要是不相信我,那我们还有什么合作的必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陈牧雷揶揄道:“甭拽词了,这话谁说都行,就是从你嘴里说出来讽刺。”
八字眉冷哼,其实心虚得眼皮直跳。
……
赵令宇下了车后,沿着小路向南走了一段路,然后在半人高的草丛后停下。
到了约定时间,前方传来几声夜枭的叫声——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联络暗号。
赵令宇留心观察着周遭,不多时,一束红光在草丛前方闪了闪,那也是红外线笔发出来的信号。
八字眉等了一会儿,并不见有人出来,于是又学了几声夜枭叫。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八字眉等了足有半个小时,“夜枭”也叫了半个小时,红外线笔都快按烂了,也没等到赵令宇出现。
八字眉心中疑惑,心中思索着要不要给蛋子打个电话询问一下他那边的情况。
八字眉正往自己的车走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又在荒郊野岭,任谁都得吓个好歹的。
他迅速转身,借着月光看到了身后几步之外的人影,辨认出那是赵令宇。
“得亏我没有心脏病,不然刚才人就没了。”八字眉拍了拍胸口安抚自己,问道:“老板,你怎么才来,路上出了什么事?”
“怎么,你很希望我出事吗?”赵令宇不答反问。
“看你说的,我怎么可能这么想。”八字眉道,“快上车吧,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他们在野树林安排了人,很快就会发现你没在的。”
赵令宇之所以没有立即和八字眉碰头,也是谨慎过头了,虽然他们安排了一明一暗两条路用来迷惑陈牧雷的视线,但他依然不敢放松警惕。何况他对八字眉并不能百分百的信任,只可惜眼下只有这一个人可以用了。
八字眉伸手礼让赵令宇,赵令宇没动:“你前面带路。”
“诶。”
八字眉低头称是,小短腿捯饬得很快,赵令宇一直在他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回到车前,八字眉为他打开后车门。确定车里没人,赵令宇才坐了进去。
八字眉开车,火烧屁股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这段路不好走,车身颠簸不堪,赵令宇头靠在车座椅上,咬牙地忍受着伤处带来的钻心的痛楚。
八字眉不经意间从后视镜瞥一眼表情冷凝的赵令宇,道:“马上就出小路了,老板你忍着点。”
赵令宇:“做你自己的事,少说废话。”
几分钟后,车子转向,驶向另一条路。路况果然平稳不少,车身也不再颠簸。
然而赵令宇这一口气还没缓出,一道强光突然从车前直射过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八字眉猛踩刹车,赵令宇脸色倏地一变,呵斥道:“快调头!”
话音未落,后方同样打来一束强光,不仅如此,左右两侧亦有强光射过来,数盏强光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让所有罪恶再无处遁藏。
红蓝警灯闪烁得令人胆战心惊,八字眉再傻也终于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颤抖个不停,忍不住骂道:“这个姓陈的骗我!他还是叫了警察!”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两个人的视线之中,即便看不清脸,那个人他们也都再熟悉不过。
当他终于走到车前,身上那身警服让两个人均是一愣。
八字眉傻眼了:“他……他是……”
赵令宇龇目欲裂瞪着那个人,随后推开车门下了车,并走到他面前。
两人相对而立,赵令宇满眼的不敢置信和不可遏制地愤怒:“我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漏了这一个。”
身着警服的陈牧雷和往常那个跋扈张扬的陈牧雷简直不是一个人,一身凛冽之气更甚从前:“和你正相反,这一天我已经在心里设想了无数次了。”
持枪警察已经把他们包围,赵令宇自知再无逃走的可能,咬牙切齿地问:“所以你是专门来向我示威的?”
陈牧雷掏出腰间泛着冷光的手铐:“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吗?”
手铐拷在赵令宇的双腕,陈牧雷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道:“用这个身份让你认罪伏法,给那些被你残害的无辜生命一个交代,这就是我想要的!”
“好……很好!”赵令宇阴险地冷笑,“那些所谓的无辜生命,也包括周云锦是吗?”
陈牧雷唇线绷紧,简绎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急躁地在电话里吼道:“郭四手里的人质不是周云锦,是贺采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