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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陈牧雷,简绎对周云锦不说十分了解,也算印象颇深了。她和陈牧雷从相识之初到现在所经历的事,简绎都很清楚。尤其从她和陈琰被绑架那晚的事来看,她面对生死有着超乎常人的理智与勇气。
所以眼前这个“周云锦”惊慌失措的行为举止一开始就让简绎起了疑心。
郭四用她的身体挡在身前,匕首横在她颈间动脉处。不管人质到底是不是周云锦,简绎都不敢轻举妄动。
双方对峙时,简绎突然注意到女人在方才的挣扎中掉了一只鞋子,她的脚光着,脚趾甲上竟然涂着鲜艳的指甲油。
简绎顿时心下了然,问郭四:“离开阮城的时候,你身边不是还有个小弟吗?他怎么不在?”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我就只好来猜猜了,你们把他杀了对不对?”简绎故作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还有一个贺采琳。赵令宇真是可以,连自己大哥的女人都不放过,该不会也被你们杀掉了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贺采琳又激动起来,嘴里急切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甚至不顾匕首的威胁。
“你老实点,再动我就不客气了!”郭四的精神极度紧张,既要留意面前的简绎,还要防备着其他包围着自己的警察,手里又有个只会捣乱的贺采琳。
就在他警告贺采琳的时候,终于让简绎抓到了机会。
贺采琳原本就比郭四矮上不少,郭四曲着身子强躲在她身后已经很勉强,贺采琳这一挣扎,郭四的身体部位便暴露了出来,但也只是一晃而过。
这个郭四狡猾得狠,立即把身子缩起。
简绎当机立断,突然发出一声暴呵:“蹲下!”
贺采琳下意识地听从命令,整个人拼命地往下滑,郭四来不及把她拽起来,简绎便在千钧一发间扣动了扳机,子弹霎时射穿他拿着匕首的手腕。
郭四吃痛,匕首掉到地上,简绎果断上前猛击郭四的要害,并踢飞郭四唯一的武器。郭四不是简绎的对手,没几下便被击倒在地。周围的警察包抄过来,瞬间将他制伏。
拷上郭四,简绎第一时间拎起地上瘫成一团的女人并摘下她的头套。
贺采琳哭花了的脸露了出来,简绎撕下她嘴上的胶带,问道:“周云锦呢?”
贺采琳哭着摇头,语无伦次:“我不知道,他们打晕了我,醒来我就在这儿了。胜五,胜五是被郭四杀的!”
“尸体在什么地方?”
“在御马镇东的一个破院子里,”贺采琳哭嚎着,“我亲眼看见的!这个浑蛋还想杀我!踏马的郭四你有没有良心!提起裤子就翻脸!亏我还跟你睡觉!”
贺采琳转而去骂被警察压在地上的郭四,简绎越想越觉得情况不乐观,便立即通知了陈牧雷:“郭四手里的人质不是周云锦,是贺采琳!”
陈牧雷心中猛地一沉,赵令宇听到了电话里简绎的声音,笑得得意:“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陈牧雷攥住手铐把赵令宇压在车头,同时掏枪,枪管抵着他的太阳穴,眼神发狠:“她在哪儿?”
“我不知道,人是我送走的没错,但接她走的人可不是我。”赵令宇慢条斯理地说,“我谅你也不敢开、枪,就算开了枪,我也还是不知道。”
此次行动的Y市警方负责人过来拉开陈牧雷,陈牧雷甩开手,回身怒视还躲在车里的八字眉。
八字眉吓得一激灵,还妄图开车逃走,可惜车子在这个关头也不争气,怎么都打不着火。陈牧雷气势汹汹地拉开车门,把八字眉从车里薅了出来,揪着他的领子厉声质问:“真可以啊征叔,还给我留了一手?”
八字眉再怎样也没想过陈牧雷的真实身份是警察,双腿哆哆嗦嗦,舌头也打了结:“我……我只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我怕帮你灭了赵令宇,下一个倒霉的就是我,所以我才——”
八字眉话到此处,指着赵令宇道:“是他!他撺掇我的,他告诉我只要你的女人在我手里,就等于有了一个保障,可以和你谈条件……”
赵令宇耸肩,大大方方地承认:“没错,是我,我只是提出了一个建议而已,具体怎么做你可没跟我说。”
陈牧雷揪着八字眉,抡起拳头就要砸下去,八字眉吓得大叫:“我说!我说!我是派人把那个女孩子接走,但是我没想伤害她,只是想关起来而已。”
陈牧雷从他身上搜出手机,怼到他脸上:“叫他们把人给我送回来。”
八字眉哭丧着脸,几乎想给他跪下了:“现在做不到,我们约好不把人送到地方不会联系,他们新的联络方式我根本不知道,只能等他们主动联系我。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毕竟她得活着才有……价值。”
陈牧雷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人送去哪里?”
“我不知道,地点我让他们自己安排——啊!”
八字眉这句话彻底让陈牧雷心里那根理智的弦崩断了,扬起拳头狠狠地砸在八字眉脸上。
八字眉发出瘆人的惨叫,倒地不起,险些一口气没缓上来厥过去,然后捂着脸痛哭不止:“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怕你对我严刑拷打,万一我忍不住说了,很可能就活不了了……”
时至今日,八字眉也不知道自己这自作聪明的做法究竟是帮他苟延残喘还是更加加深了他身上的罪孽。
赵令宇丧心病狂地笑出声来:“我说过了,陈牧雷,你一定会付出代价。”
……
众诚最大的黑手赵令宇终于落网,警方也找到了御马镇的那个破院子,并在院中发现了胜五的尸体,郭四对杀害胜五一事供认不讳。
警方根据天网追踪到那晚拉着周云锦的那辆车的行动轨迹,但他们有意避开监控,车子出了御马镇没多远就从监控中消失了。
八字眉郑征提供了手下的基本信息,警方发出通缉令全力追捕二人。随后,警方也曾在多个地区发现过他们的行踪,陈牧雷永远都是第一个闻讯赶到的人,但线索实在有限,他始终没能发现周云锦的半点踪迹。
八字眉和他们最初约定的联系时限是一个月,可惜一个月后他们并没有如约打来电话。
从那之后的时间像把锋利的刀子,每次日升月落,于陈牧雷而言都是一种看不见血的凌迟。
陈琰的考试成绩出来了,他顺利被北城体院录取。
这个结果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意料之中的,尤其是陈琰,所以在他脸上看不到丝毫欣喜。
同样被北城体院录取的还有钱旭,虽然成绩比陈琰差了一点儿。正逢钱莹的生日,钱家父母特意从外地赶回来,在阮城最好的酒店为儿子大办了一场升学宴。
钱旭反对,但是拗不过父母。因为讨厌这种场合,他只露了个脸就找了借口跑出来了。
天色入暮,钱旭一时间无处可去,又不想回家,于是跑到了学校。和熟识的同学侃了一会儿大山,钱旭溜溜达达地往篮球馆那边去,然后便看到了田径场边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钱旭有心和陈琰恶作剧,脚步放轻来到他身后,手还没碰到他,陈琰就突然回过头。
钱旭反被惊了一下:“没劲,你看见我了?”
陈琰眼底划过几分失望,道:“看到你影子了,还以为是……是她。”
钱旭知道他指的人是谁,情绪也低落下来,坐在他旁边:“还没消息吗?”
陈琰摇摇头,为了查找周云锦的线索,陈牧雷已经很久没回阮城了,两个人也刻意避免联系。
一个想问不敢问,一个干脆也不想答。
陈琰在这里坐了几个小时,看着学弟学妹们日常训练。
“我以前怎么没觉得咱们学校跑道这么长,一圈一圈,永远没终点似的。”
“胡说八道,”钱旭道,“该什么时候停还不是跑的人说了算,累了就停呗。”
“教练罚周云锦跑圈那次,她那腿上就像装了个马达,我都累了,她还在跑。”陈琰回忆着过往,淡淡地说着。
“是啊,永远不能小看他们这些练长跑的,他们有用不完的体能储备,”钱旭支着下巴和他同样看着跑道上跑步的田径队员,“‘还有钢铁般的意志和顽强奋斗的高贵品质。’”
陈琰侧目看他:“你背题呢?”
钱旭也回视陈琰,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主人公保尔·柯察金身上凝聚着美好的精神品质,可以概括为为理想而献身的精神,还——’”
“行了你,”陈琰笑着推了他一下,“还没完了。”
钱旭也笑,两个人笑过,钱旭道:“不过这题用在周云锦身上倒也没毛病,别人我不敢说,是她的话,也挺适用的。”
陈琰笑容微敛,钱旭拍拍他的肩:“放心,她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句话其实一直在陈琰心里,他靠着这个撑到现在,和陈牧雷一样不敢松懈分毫,就是因为他们太了解周云锦的个性。
在事情发生将近两个月的时候,由于群众举报怀疑邻居囚禁少女,警方终于在北方某个村子里找到了失踪已久的周云锦。
那是一个窗户全部封死的房间,当地警方把那扇铁门打开,一股说不上来的腐朽味道便传了出来。
那个味道陈牧雷太熟悉了,他愣在原地,如雷击顶,双脚再无法挪动半步。
“我进去看看。”简绎心里七上八下,深吸一口气,独自一人走进那个房间。
房间阴暗,潮湿和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但那种味道并不是尸体发出来的,多半来自通风不足和未能及时清理垃圾造成。
房间里有一张窄小的床,床上有一个身影,呆呆地坐在那里。
人是活着的!
简绎激动得捏了捏拳,缓慢地向她走过去,轻声地询问:“周云锦?”
没有得到回应,简绎走上前,轻撩开她杂乱的头发,通过房间门口映照进来的光线辨认出周云锦的样貌——那是一张瘦到他几乎不敢认的脸。
简绎捂住她的双眼,想抱她出去,周云锦却突然尖叫一声,整个人缩到床里面,抱着被子面对着墙面。
这个熟悉的声音仿佛开启了陈牧雷身上的某个按钮,他不顾一切冲进房间,
简绎道:“是她,但是……你别刺激她。”
陈牧雷来到那张窄小的木板床边,抬起手轻轻地碰了碰她,艰难地张了张嘴:“周云锦。”
周云锦仿佛没听到一般,只抱着被子缩在那里,任凭陈牧雷怎么叫她都置若罔闻。
他们谁都没再吱声,陈牧雷如一尊雕像杵着,既不敢碰她,也舍不得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半秒。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周云锦以为人已经走了,才回过头来,然后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对上陈牧雷那双深邃得一眼望不到底的眼睛。
周云锦一怔,无神地双眼里闪过一点点迟疑,随后把被子蒙过头顶,自欺欺人地藏了起来。
两人只对视不足半分钟,陈牧雷的心都要炸开了。他单膝跪地,隔着薄薄的被子碰了碰她,嗓音嘶哑地问:“你认识我,对不对?”
“……”
“你再看看我,”陈牧雷卑微地祈求着,“云锦,你再看看我,一眼就好,一眼就好。”
简绎转身出去了,心里发堵。这两个月已经把陈牧雷身上所有的傲气和不羁磨光了,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些。
陈牧雷念着周云锦的名字,一遍一遍地求着:“也许多看我一眼,你就能想起来我是谁……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他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轻拽着她被子,一再地试探她,“云锦,你看看我……求你了……是你说相信我,相信我一定会来救你的,你忘了吗?”
不知道是他话中的哪个字眼触动到周云锦,她缓缓拉下被子,皱着眉凝视着面前的这个人。
陈牧雷就这么跪着,屏着呼吸微扬着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认出我了吗?”
周云锦抬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脸。陈牧雷不敢动,紧张地喉结上下滚动。
周云锦注视了他许久,然后慢慢地红了眼眶,干涸的嘴唇颤了颤,嘴角委屈地向下撇。
虽然她的表情和眼神依旧木讷,眼泪却已经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陈牧雷一把将她拉了过来,不顾她的反抗把这个瘦得成不成样子的女孩紧紧地搂入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迟了。”尽管陈牧雷已经努力克制,但他的声音还是抑制不住颤抖,“我的身边不会再有危险,但我仍会用生命保护你。周云锦,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原本竭力推搡他的周云锦因为这句熟悉的话突然浑身一震,良久之后,陈牧雷听到她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声音。
“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