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齐正殿内。
“贵妃娘娘,淑妃娘娘来了。”宫人上前禀报道。
万贵妃看着床榻上熟睡着的皇帝,殷红的唇轻不可察地一撇:“皇上龙体不适,不方便见她,请人回去。”
一旁的章嬷嬷道:“娘娘,淑妃都来了好几回了,真是不死心。”
万贵妃冷哼:“得了皇上几分宠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没过多久,出去的宫人又走了回来:“娘娘,淑妃娘娘说要等皇上醒过来,说什么都不肯走。”
万贵妃眯起眼:“她好大的胆子。”
章嬷嬷道:“娘娘息怒,皇上对淑妃颇为爱重,她又是南楚公主,最好是不要”
万贵妃原本还好,一听她这话,突然就摔了手里的杯盅,脸色发青道:“皇上爱重她?无稽之谈,一个冒牌货,也想跟本宫争?”
章嬷嬷上前一步,掩嘴在万贵妃耳边低低道:“娘娘,其实像如今这般,皇上就只能是您一个人的了。”
万贵妃双眸一睁:“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章嬷嬷垂眸:“奴婢一心只想着贵妃娘娘,只要贵妃娘娘好,奴婢就好。”
万贵妃不语。
章嬷嬷又道:“娘娘不用担心,您还有太子爷呢。”
万贵妃看了她许久,目光一转,望向床榻上躺着的人,落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一紧。
她想起那些年在行宫之中担惊受怕的日子,没日没夜地被嫉恨和惧怕折磨,过着的是何等暗无天日的日子。
她让人偷偷地给苏允之下药,让苏允之永远都不可能怀上孩子。
但这个女人还是能时时令她不快。
本以为,太后已死,她又杀了那个女人,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威胁到她的了。
可是她的眼角已经不知不觉多了许多细纹,后宫却一茬又一茬地,冒出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
为了维持身形,她什么也不敢吃,她生怕自己的腰身会松得像那些嬷嬷一样,怕嘴角和眼角也都像她们一样耷拉下来,那是她绝对不能允许发生的事。
她想到了淑妃,想到了她那张漂亮鲜嫩的脸蛋,那张像极了苏允之的脸,心里就像被虫子咬、被钩子刺一样。
嫉妒,能滋生出最深的恨意。
章嬷嬷的那一句话,就像藤蔓一般,在她心底弥漫蜿蜒。
万贵妃伸出手,轻轻抚摸皇帝的脸颊,嘴角上扬,眼里却空洞而又执拗:“皇上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娘娘,长公主殿下来了。”
苏府,青山院。院子里只种了一株桃花树,这个时节早已枯尽,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李韬一进院子就看到了苏宿,他已年近五十,背影却依旧挺拔如松。
“侯爷请坐吧。”苏宿抬头看着屋檐上的冰柱,并未回头看他。
李韬在桌边坐下,伸手轻拭了一下桌面。苏宿没有转身,却似乎看到了他的动作,淡淡道:“这是用藤条做的桌子和椅子,允之怕冷,一到冬天就不愿意坐石凳。”
李韬双手一叠:“她一向娇气。”
苏宿似乎笑了一下,语气嘲讽道:“是啊,她这么娇生惯养,最后却进了后宫。”
李韬不语。
苏宿转身,神色冷淡地望着他:“你这么多年没来苏府,明明是对我当初的决定心有怨怼,今日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韬浅浅一笑:“大人说笑了,今日我来是为了归还一样东西,顺便问几件事。”
苏宿:“你问就是,答不答是我的事。”
苏宿毫无疑问是一名美男子,就算是这把年纪,又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也风采不减。
李韬看他一眼,从衣袖底下取出一本书册,放在了桌上。
苏宿看到封面上那几个字,神色微变,长眉紧皱道:“这本《奇星记》怎么会在你的手上?”“无意中所得,”李韬道,“今日算是完璧归赵。”
苏宿冷笑:“平阳侯私藏这许多年,怎么突然就良心发现了?”
李韬面不改色,拱手道:“内人之意,捡到东西还是归还给失主比较妥当。”
苏宿无语。
李韬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望着苏宿道:“苏大人,那位南楚公主和她身边的嬷嬷,是你的人么?”
他语气平平,仿佛在与苏宿闲话家常。
苏宿敛色,面无表情地睨着他:“不是。”
李韬眸光一动,并未言语。
苏宿坐了下来,望着他道:“宫里有我的人,不过,另有其人。平阳侯还想问什么?”
李韬:“太子和万贵妃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宿神色一冷,却突然又笑了:“不愧是你,今日侯爷这样问我,想必是已经知道了吧。”
李韬脸上笑意转淡:“果然是如此么。”
苏宿望着那棵桃花树,神色渺远:“你知不知道我当初为何会让她进宫?”
李韬没有说话。
苏宿缓缓道:“我知道你对她的心思,也知道你是个什么人,她若嫁你,必定伤心劳神一世,过不了几天太平日子。我也知道以你的能耐和胆子,她但凡嫁给其他人,你都有本事把她抢过来,唯有她进了宫,你才无法强求。”
李韬仍然不语,脸上平静无波,袖下的手却猛然握紧。
“皇帝那等性情,又有三宫六院,以允之这孩子的心性,是不可能对他动真心的,”苏宿的声音越来越冷,“而且她在宫里,有苏家做靠山,寻常人也不敢对她如何,如此这般,倒也自在。”
他沉默下来,过了半晌才道:“我没有想到,这一步是大错特错,竟把她推入了万丈深渊。”
李韬抬眸,眼里如死水一般波澜不兴:“大人想要怎么做?”
苏宿闭上眼,一字一句道:“杀人诛心,血债血偿。”
李霑中毒后的第三日,大夫便配出解药,给他服用,将他体内的毒素消解去除。没想到这一回因祸得福,竟把之前留在他体内的寒毒一并除净了。
“都是那野参的缘故,那整整半支千年野参的药性,当真功不可没。”大夫笑着道。
李霑:“有劳了,长山,送送刘大夫。”
“是。”
大夫和小厮一走,屋里就只剩下他一人。
李霑从床上下来,走到书架前,把架子上那个原本用来保存野参的盒子取了下来。
他伸手摩挲了一下盒子的漆面,久久未动。
此时,长山又回到了屋里:“三爷,您怎么又下地了,大夫说了,您这几日得好好歇着”
李霑却道:“你去帮我送一样谢礼。”
长山一怔,下一刻便见他自书架上抽出了一卷画轴:“送去苏府,给苏家二小姐。”
长山应声接过,默默地退了下去。他走出书房,犹豫了一下,将画轴展开看了看,瞧着只是一幅寻常的花鸟图,也没有落款。
他摇了摇头,又收了起来。
李韬来看李霑的时候,他正站在桌前,俯首描画。
“二哥来了。”
李韬抬手:“你怎么不去歇着?”
李霑摇头:“我已经躺了两天了,再躺下去,就算身上这毒解了,腿恐怕也要废了。”
李韬:“这次苏家二小姐算是又救了你一回。”
李霑点头不语。
“我上次就想问你了,”李韬不动声色道,“你有没有心与苏家结亲?”
李霑蓦然抬头看向他:“二哥”
“若你有此意,我便替你去提亲,”李韬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如今你机缘巧合解了体内寒毒,身体不会是大问题,好好调养即可。”
李霑定定地看着他许久,声音有些喑哑:“好。不过,我对苏姑娘倾慕已久,唯有当面提亲才见诚意。”
“都依你。”
“多谢二哥。”
李韬蹙眉:“你我兄弟,何须言谢?”
这时,有下人禀报道:“侯爷,三爷,大少爷回来了,刚到京城。”
李霑一愣,看向李韬道:“清儿不是一个多月以后才回府么?”
李韬倒是脸色淡然,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只低头喝着茶:“半个月前,山西来信,说他水土不服,身体日渐消瘦。”
李霑皱眉:“还有这等事?”
李韬不予置评,只道:“你尚未痊愈,就不必特意去迎他了。”
苏允之这几日总是犯困,常常靠着大迎枕就睡着了,睁开眼都是一两个时辰后了。傍晚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就看到李韬坐在对面,正就着一盏小灯看公文。
“您看东西怎么不多点几盏灯,这么暗小心累着眼睛。”她一边说他,一边让紫云拿灯过来。
李韬捏了捏眉心,放下公文:“无妨,我也看得差不多了。”
他走过来,很顺手地就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羽扇端着热茶进屋,乍一眼看到这一幕,两眼一瞪跟见了鬼一般,落荒而逃。
李韬拧眉:“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她那是什么脸色。”
苏允之扑哧一笑:“二爷跟一个小丫头计较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只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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