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错愕的人换成了楚若渝。
不得不说,这简简单单的相信两字,驱散了她心头因行医资格证而带来的阴霾,她心头满满皆是愉悦。
没什么比被人肯定更满足的了。
“把衣服脱了,趴着背对我。”
少年闻言,照做。
楚若渝挑选了合适的银针,简单的消毒后,便在背部下针。
她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任何停滞和阻碍。
很快少年的背部扎满了针,略显滑稽和可笑。
薛恺终于从震惊中回过了神,看着一根银针他心里不免有些发怵,连说话声音里都透着一丝颤,“老大,痛不痛啊?”
针灸他是听过的,但从没有经历过。
少年能感觉到身体的穴位里胀胀的,有些酸,每每楚若渝捻动银针时,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痛。”
薛恺“哦”了一声。
他打心眼里不信,但仔细观察了一下队长的表情,的确没有痛苦的表现,这才彻底放下心。
他想了想,忍不住开口问,“你是怎么知道他中毒的?还有,明明他已经吃过药了,为什么还会呕吐不止?”
楚若渝凉凉地开口道,“你去核对一下药品的数量、还有医嘱。”
和西医打交道多了,她大约也知道医生会开什么药,会做什么应对措施,“肯定是成份含有氯丙嗪的药吃多了。”
氯丙嗪?
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薛恺一头雾水,但他这个人有一点好,就是听话,他从床头柜里把医生开的药全部取了出来,然后一一比对。
最后竟然发现——
他真的把其中一种药的数量搞错了。
又仔细看了一下成分表,的确含有氯丙嗪。
一时间,薛恺面色惨淡,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干了多离谱的事,他咬着嘴唇,“老大,我真不是故意的。”
说完,他紧张兮兮地看向楚若渝,“这药吃多了会有什么影响啊?”
楚若渝见他被吓坏了,“没什么影响,大概就是能让人吐死过去。”见薛恺被吓得够了,她才开始论理,“氯丙嗪的作用之一就是止各种原因所导致的呕吐,一旦过量了,那就会起反作用。”
少年虽然趴着,但他始终认真地倾听着楚若渝说的话。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始终泛着痉挛的胃部也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缓解。
一阵困意袭来。
他嗓音略带嘶哑,“这针需要停留多久?”
楚若渝不假思索地就给出了答案,“20分钟,不过腹部也需要扎针,共三轮,你先闭眼休息一会儿吧,等时间到了,我再来叫醒你。”
少年本就是强撑着精神,听到这话,他安心地点了点头,然后趴着睡去。
所有人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有不想妨碍病人休息的、也有被这一手骚操作震惊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更有看热闹的。
目瞪口呆的马井程见楚若渝空了下来,借机呵斥秦牧道,“倘若楚若渝医术不精湛,怎么可能一个照面就发现你朋友中毒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要论年纪判断能力,亏你还是新时代的年轻人呢。”
“还有,行医资格证真能代表什么吗?”
这番话显然是针对秦牧刚才所说的回击的。
秦牧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他快速地看了一眼眉头已经舒展的少年,就这么垂下了头,一言不发。
马井程终于等到外孙吃鳖了,他帮忙趁胜追击,“若渝,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麻烦你帮他看看手吧。”
他这个门外汉隐约感觉到了楚若渝的厉害,所以忍不住开口央求,“麻烦了。”
秦牧依旧一声不吭的。
楚若渝斟酌片刻,到底对秦牧摆了摆手,“过来。”
秦牧虽然脾气不好,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态度的确是很恶劣,他眉头蹙得紧紧的,咬紧牙关走到楚若渝的身旁。
“放松一点。”楚若渝见他后背紧绷,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看病问诊时,她绝不会带上私人情绪,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把手伸出来。”
秦牧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指尖冰凉。
他只犹豫了一瞬,就被另一双手给握住,比他的温度还要更冰一些。
细腻、柔软的触感叫他耳朵上忍不住泛起绯红。
“痛吗?”
下一秒,秦牧“嘶”了一声,“当然痛了。”
“这里呢?”
秦牧心头刚泛出的旖旎心思,瞬间荡然无存,“痛痛痛痛痛,轻点。”
楚若渝又换了个位置捏,“那这里呢?”
秦牧再也不觉得那双手细腻、柔软了,明明像是钢的铁钳,每动一下都叫他痛出一身冷汗。
一旁的马井程提心吊胆又心疼,见楚若渝终于松开了秦牧的手,他忙不迭开口问道,“到底怎么样?”
楚若渝似笑非笑地打量了秦牧一眼,“都痛成这样了,还能坚持打游戏,堪称业界的楷模,还是无人能出其右的那种。”
马井程瞬间就怒了,“听到了没有?手是你自己的,你要是不爱惜的话,将来一定悔不当初。”
看秦牧锤头丧气的模样,楚若渝打断了马井程,“停停停,倒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但凡她是一个小心眼的,总有苦头给秦牧吃,“你要是今晚还想打游戏的话,针灸吧,针灸恢复比较快。连着灸上一周,应该能恢复个七七八八。”
马井程像是被捏住了嗓子,瞬间无话可说。
他反反复复看了楚若渝好几眼,最后才憋出一句,“真的吗?”
要不是楚若渝是他让陈聪请来的,他还以为,是秦牧派来的卧底呢。
真就让他难办。
楚若渝无比肯定地点了点头,“不会留下后遗症的,你放心吧。”
一旁的秦牧,眼里泛着晶亮的色泽,满头的红发似乎都随着心情的变好而更加张扬。
想到楚若渝的言行和自己刚才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愧疚感忽然铺天盖地的袭来,搅得他心脏有些难受,他咬了咬牙,开口道歉,“刚刚……是我不对。”
马井程听到这声道歉,匪夷所思地看向了秦牧。
在他印象中,秦牧就是一小霸王,他做错了,那也是别人错了,连句软话都没说过,更别说道歉了。
啧。
楚若渝替秦牧扎了针,随后拿起纸笔,把相关穴位与注意事项一一写清,然后交代,“以后你就去仁医堂找郝秉严替你针灸,他看到这张纸,就会明白了。”
她相信郝秉严一定会特别热衷。
秦牧有些不解,“为什么你不替我针灸?”
“因为我还在上学,找郝秉严对你来说方便,对我来说也方便。”楚若渝伸出双手,食指相对互相用力支撑,“教你一套手指肌肉肌腱功能训练操,看好了,我只做一遍。”
秦牧连忙打起精神,他是个过目不忘的,把所有的步骤都记牢后,才点了点头,“记住了。”
随后,楚若渝指了指了大小鱼际肌肉的位置,“有事没事可以进行轻柔按摩。”停顿了片刻,她又补充了最后一句,“如果有耐心的话,每天用温水泡手半小时。可以加速血液手部循环,得到更好的恢复。”
说完,她便起身向床上少年的方向走去。
秦牧怅然若失,他情不自禁开口问道,“没有别的注意事项了吗?”
楚若渝只觉得莫名其妙,她扭头一本正经道,“你能老老实实做到这些就不错了。”
很多病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对此她已经司空见惯。
“哦。”
马井程抬头,猝不及防地捕捉到楚若渝的侧颜,他怔了怔,电光火石间忽然记起,这楚若渝和京市楚家的那老太太,俨然有几分相像。
他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脸,一定是疯了,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毕竟,收楚若渝当学生之前,他早就已经调查清了对方的家庭背景。
楚若渝收针时,少年不免被打扰,从睡梦中逐渐清醒,短短十几分钟的睡眠,他的气色好了不少,脸上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粉。
他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草味,挨得近了,就止不住往鼻孔里钻,“翻身。”
少年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意,眸光清冽,“好。”
楚若渝不疾不徐地施针,最后一针结束,她忽然在床边坐下,然后开始替少年把脉。
刹那间,少年抗拒了一下,但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只安静躺着,默默地等待着楚若渝的宣判。
即便情绪波涛汹涌,他嘴角依旧浅浅地勾起。
楚若渝又开口了,她问了和刚才一样的问题,“相信我吗?”
但这次,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懂。
其实楚若渝有些热血沸腾,这少年的中毒只是表象,很快就会痊愈,但乱七八糟的的脉象,从另一方面说明了他身体究竟有多差。
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疑难杂症了,这种无从下手的感觉,瞬间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在楚若渝看来,中医无绝症。
她最接受的中医理论就是尽力恢复人体秩序,打开免疫力受到抑制的这把锁,让免疫力去治病。
真正能“覆杯而愈”的只能是人体自己。
基于这个理论,只有大病和小病,没有绝症。
少年抿了抿嘴唇,眸光有些黯淡,明明还是那样的神情,却平添了几分伤感。
楚若渝拍了拍他的手背,这一回,她换了个说辞,“相信我。”
少年的心脏似乎被触动了一下,他情不自禁看向楚若渝,她额边的碎发十分散乱,有种凌乱美,最主要的是她的眼睛,仿佛有星星在跳动般,让他晦涩的心也情不自禁亮起来。
他坦然的点了点头,“好,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