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很会写信?”
顾剑寒不懂他的意思。
其实是闻衍经常在书案上发现他寄给魔尊、鬼鸦冥屠、青鸾还有其他很多人的信件,他很想知道那里面到底写的是些什么。然而他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拆赵恪寄给魔尊或者魔宫寄给赵恪的信,却没办法擅自去拆顾剑寒的东西。
那是很不尊重的举动。
他也不是没想过问,但每次都挑错了时机。他以为顾剑寒不告诉他自然有他的道理,便想着在双修的时候趁他理智丧失时问出来,他问他答,以为这样会很顺利,却没想到那时候顾剑寒是听不进话的。
今天必须问清楚了!
“之前……我看师尊的书案上经常有各种信件,上面字迹都好漂亮,一看就有师尊的风骨。”
他照例先拍了一通马屁,之后才切入正题。
“师尊为什么总是在给别人寄信呢?那些人是谁?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分走了师尊好多心思啊,我承认我有点吃醋了,师尊不能告诉我吗?”
他在顾剑寒身边蹲下来,偏头枕在了他的双腿上,左手捉起他腰边的那枚流苏芙蓉玉佩,闷闷不乐地吹了吹那垂下的两条流苏。
他一下问了好多问题,倒还真的把顾剑寒问住了。
顾剑寒垂眸看他,伸手揉他的头发,从发根顺到发尾,无声纵容了他的一切举动。
他也略微思考了一会儿,叹声道:“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般爱管我,这才多久啊,若是以后过个几百年,那我和别人说句话你岂不是都要把我给绑回家?”
闻衍听出来了,他不想说。
说不失望是假的,他很希望顾剑寒能对他坦诚相待,如今另一种意义上的坦诚相待是做到的,可是想要真正地心灵坦白,他们或许还有一段路要走。
甚至他们是不是有口中说的那么爱对方,他也不敢再深想下去。
他也还有未对顾剑寒言尽的东西。
他是很想说的,但既然他已经知道了未来的走向,他又能一直在顾剑寒身边,于是说不说与他听也变得没那么重要。这时候的顾剑寒还没受过后面那些苦难,不知道未来等待着他的原本是如何蹇涩的命运,那就不要让他知道好了,反正他也会带着他走上另一条幸福的路。
那些事告诉他,反而让他徒增惊惧和烦忧。
但是顾剑寒为什么也有对他隐瞒的东西呢?
是不是无论多么亲密的爱人之间,都一定要有各人的一点空间才好。他总是想去窥探顾剑寒的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东西,是不是对于他来说反而是一种麻烦,万一他烦了他厌了他,一脚踹了他,他要怎么活下去啊?
也许真的是他做错了。
明明已经是快十九岁的人了,却还总是抱有某种天真的妄想,以及一些野蛮的,好像一直学不会长大,这应该也让顾剑寒很是辛苦。
不该这样的。
于是在顾剑寒再度开口之前,他从他的双腿上抬起了头,笑着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师尊,对不起。”
够成熟吗?
“阿衍,我知道你在生气。”
“我没生气啊。”闻衍笑。
他怎么看出来的?
还不够成熟吗?
“再等为师一些日子,等为师大业告成,为师便告诉你,提前让你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这次先听为师的话,好不好?”
他哪次没有听顾剑寒的话,闻衍有点难过地想,就连在榻上,顾剑寒叫他快些他便不敢慢了,叫他慢些他便不敢快了,明明已经那么听话了,他也有很好地忍着。一想到顾剑寒跟着他受了委屈便事事迁就他,不舍得让他有一点点不高兴,也不愿意让他又一点点失望。
他哪里做得不够好了?
说什么让他等,还什么大业告成……他还想和莫无涯一起为非作歹吗?
“不好。”
闻衍盯着他,很罕见地生气了。
“一点都不好!!!”
“阿衍,为师在很认真跟你说话,没有要故意瞒着你的意思,乖一点好吗,不要胡闹。”
顾剑寒居然还是这副态度!
到底谁才是他的爱人?!
“不——好——”
闻衍拉长声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性格其实真的不算特别好,只是平日里伪装开心惯了,便总给人一种性格很好不会生气的印象,但顾剑寒知道,闻衍这孩子有时候是很死脑筋的,尤其当他们感情越来越浓的时候,他本性暴露得便也越多了。
有些小性子使一使是很可爱的,比如说闻衍之前想要从他这里借一些秘籍,他故意没一开始就松口,闻衍就一天到晚缠着他撒娇,有时候甚至看不太懂脸色,玩笑开得过了头,把他弄得很是难堪,却连歉也不道。
那些他都是可以纵容的,因为他很是溺爱他,大多数事情都可以由着他胡闹,但有些问题不能让他问得太深了。他才十九岁,那些血腥残忍的阴谋暗算,用死敌尸骸堆起来的复仇大业,还不能让他这么早接触这些东西,甚至……一辈子不接触这些东西才好。
更不能让他发现,他心爱的师尊表面上仙风道骨,背地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魔头,不择手段的程度甚至不啻于莫无涯。
“阿衍,别让我为难,平日里你——”
“为难?”闻衍缓缓站起来,有一瞬间居然有点想哭,他忍了又忍,终究是比以前成熟了些,那点薄薄的泪意被忍了下去,连眼眶都没怎么红。
“我比谁都不希望师尊为难。”
可是师尊为什么要让我这么为难?
他此刻到底该大闹一通离家出走,还是该任性撒娇求他告知,还是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他们之前的话题?
他该怎么办?
顾剑寒有替他想过吗?
“阿衍。”
顾剑寒有些心慌,跟着站了起来,下意识扯住了他的衣角。
“不是说要替我束发么……还是散的。”
他另一只手托起乌黑的发尾,像是急于证明某件事似的抬手给他看。
瘦白的手心看起来那么脆弱,似乎比条案上摆放的甜白釉瓷台还要易碎,和乌黑的发尾那么一衬,便愈发显得惹人疼爱。
闻衍不知道第多少次意识到,他这辈子算是倒栽进顾剑寒手心里拔都不出来了。
“师尊啊……”
他深深叹一口气,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伸手捻了捻他掌心的发尾,顺着放了下去之后便抓住他的手。
他的手还是瘦,骨节分明,青筋在白皙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下便格外明显,牵在手里一点肉都没有,这一点让闻衍很是挫败。
但好在……已经没有半年前枯瘦灰败的模样了。
“你就吃准了我一定会对你心软。”闻衍抱怨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冷淡,和平日里不太一样,“怎么这么坏心眼?”
“没有坏心眼。”顾剑寒将他们牵手的姿势调整为十指相扣,将他朝自己轻轻拉了一下,并没有一贯的强势,反而很给人一种猫咪用尾巴勾人的错觉,“再给我半年时间,我一定把所有事情处理好,也会把所有原委尽数说与阿衍听。”
“阿衍,我没求过你什么,唯独这件事,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闻衍简直拿他没办法。
“师尊都这样说了,我难道还能说不好吗?”
他要是再固执,顾剑寒就该抿唇红眼伤心了,那副模样谁见谁心疼,自己家的师尊自己更心疼,万一哄不好,那才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阿衍。”
“嗯。”
他闷闷地应了一声,下一刻唇上便贴了某个凉凉软软的东西,那触感他无比熟悉,不用看都知道,是顾剑寒微白的唇。
连美人计都使上了,那些人那些事究竟有多重要,值得他这么主动地来献吻?
闻衍被嫉妒蒙蔽了理智,一时居然忘了平日里顾剑寒主动献吻的时候还不少。因为他很喜欢接吻,和闻衍接吻会让他觉得很开心,全身上下都很舒服,但闻衍大多数时候都有些羞赧,抱他的时候居多,一般不怎么主动吻他。
虽然他也很喜欢拥抱,但如果拥抱和接吻能兼得又为何要忍痛割爱呢?
闻衍不得已让了步,但心中还在冒火,这时候顾剑寒来吻他简直是在往刀口上撞。闻衍舍不得让他红了眼眶,但没说舍不得让他被吻得红了眼眶,这一通重吮狠咬下来,顾剑寒呜咽着推了他好多次,他却没像平日里那样乖乖地停下来。
像是要从他这里把方才不平的怨念全部发泄出来,把让步的代价全部施加给他一般,不顾他的反抗和挣扎,以一种不容置喙的方式想要将他不听话的师尊吞吃入腹,让他不能再说出那些让人难过的话才好。
泥人尚有三分血性呢,况且闻衍如今也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将他心爱的师尊牢牢钳制在怀抱中、掌握在手心里、操控在唇舌间的感觉非常之好,几乎是让人着迷,令人上瘾。
他一边听着顾剑寒细微的呜咽声一边想,等他再强大一些,就可以截停师尊的信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