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上去明显心情不太好,似乎是因为“月月”这个称呼,给她一种纪玄铮叫她“月月”是在冒犯他的感觉,他这种类似于对她有着占有欲的表现让许昭月感觉很怪异。
许昭月是知道安乾道君脾气的,她并不想生事端,忙道:“你也知道我在清虚派修习过,他原本是我的师叔,常常叫我小名。”
这感觉,搞得好像他误会了什么在吃醋而她在极尽所能解释,安乾道君跟吃醋这种事情怎么看都无法挂钩,所以许昭月就觉得更怪异了。
安乾道君没再说什么,不过他的面色看上去倒是好了一些。
许昭月也不想纠结纪玄铮怎么称呼了,他冲纪玄铮道:“你好像知道我在这里?”
纪玄铮道:“是恩赐告诉我的,他还说你中了蛊,希望我能帮帮你。”
许昭月点点头,自那日清虚派她赶走恩赐之后他就没出现过,不过这次她和安乾道君来南疆,他又开始跟在她身后,她得知她中蛊的事情去寻求纪玄铮帮忙也不奇怪。
其实许昭月之前也想过去找纪玄铮帮忙,可想到那日对他说的话,也算是和过去决裂,她也不太好去找他,不过他既然找上来,她也不想再因为过去的事情扭捏,先保命要紧。
许昭月问他:“你会解蛊吗?”
纪玄铮道:“我虽生在南疆,可我不会用蛊,也不会解蛊,不过我父亲自小就炼蛊,我可以去找他帮忙。”
许昭月点点头,冲他拱了拱手,“那便麻烦了。”
纪玄铮笑道:“不用跟我客气。”
许昭月又冲安乾道君道:“道君,看来我们得去一趟南疆王庭了。”
安乾道君眉眼间依然凝结着几许莫名其妙的不快,看也没看她一眼,只应了一声:“要去便去。”
南疆王庭修得巍峨高大,富丽堂皇,入了大门便见一片绿瓦红墙,雕栏画栋,将南疆王庭的富庶彰显得淋漓尽致,因为这边靠近南蛮之地,宫廷风格还带着几许南蛮的异族风情。
纪玄铮已先让人通报了,南疆王纪枫便在宣事殿等着他们,纪玄铮带着二人进去的时候,纪枫正在批阅奏折,听到声音抬头看来。
“父王。”纪玄铮冲他拱手行了一礼。
许昭月也跟着行了一礼,“参见南疆王。”
纪枫为人挺和善,他放下笔,走上前忙将二人扶起来说道:“免礼免礼。”
纪玄铮便为纪枫介绍了一下,“这位便是我的朋友许昭月,这位……是安乾道君。”
纪枫看到安乾道君的时候愣了一下,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即便纪枫身为南疆王,遇到修为比他更高的安乾道君却也要带几分恭敬。
纪枫冲安乾道君拱了拱手,客气的打了声招呼,“道君前来有失远迎,还望道君赎罪。”
安乾道君一向懒得理会这些虚礼,只道:“直接说正事吧。”
南疆王大约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此时便冲许昭月道:“我听铮儿传信说姑娘中了蛊,可否方便与我看看?”
许昭月便将袖子撩起来给他看,南疆王仔细在她手臂上那蛊虫身上打量了几眼,面上带着几许凝重说道:“这是噬心蛊。”
纪玄铮忙问:“父王可有解救之法?”
“要解这蛊并不难。”
许昭月听到这话也不由面上一喜,忙道:“还望南疆王施以援手。”
南疆王呵呵一笑道:“你是铮儿的朋友,我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不过在这之前,还得先了解一下姑娘的情况。”
“南疆王但问无妨。”
“姑娘的生辰八字和属性能否告知一下。”
许昭月便如实说了,南疆王点点头,“姑娘属水,得由一个属金且修为在化神期以上的修士主阵才行,我属木无法为姑娘主阵,不知姑娘认识的人中可有属金的。”
化神期以上的,那都是九州的顶尖高手了,许昭月所认识的就只有一个安乾道君,许昭月于是问安乾道君:“道君你是属什么的?”
“不知道。”
“道君属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便是不知道。”
他的表情不像作假,他确实是不知道,许昭月却不禁纳闷,怎么会有人连自己属什么都不知道,修行之人最讲究阴阳五行了。
“我倒是想到一人。”纪玄铮突然开口,“清虚派师祖,他便是属金的。”
阳城子?许昭月想到那日在清虚派她用凤鸣伞中伤了阳城子,而且还说过不想跟他成为朋友的话,一转头却拜托他来救她,她不免觉得尴尬。
“除了他没有别人了吗?”
纪玄铮以为她是为了过去的恩怨,他道:“我如今就只想到他了,情况紧急,我无法再去一一细想认识的人,既然想到他我便先修一封传令符给他,他若不愿意来我再想别的人。”
许昭月想到她这蛊再不解就得毒蛊攻心而亡,如今保命要紧,如果阳城子愿意帮忙,就当她欠了他一个人情,她便不去与他计较过去的一些恩怨。
许昭月思索片刻后便点了一下头。
“好了,本王要准备一些布阵的材料,铮儿,你带上你的朋友还有道君先下去休息吧。”
几人从宣事殿出来之后,纪玄铮便说道:“道君,我已让人为道君准备好了房间,我这就让婢女带道君过去。”
许昭月便问了一句:“那我呢?”
纪玄铮道:“我自然也安排好了你的,我一会儿带你过去。”
安乾道君却一脸理所当然道:“她乃本君道侣,自然是本君住哪里她便住哪里。”
安乾道君这话听似平静却字字带着威势,纪玄铮面色落寞了几许,随即自嘲一笑,“也是,是我考虑不周了,我这就安排婢女带二位过去休息。”
婢女在前方引路,安乾道君和许昭月一前一后跟上,许昭月走了几步回头看,就见纪玄铮还站在那里,一直望着她所在的方向,他的身影在夜色下显得模糊,可他身上的失落感那么明显,明显到可以穿透夜色,让人一眼就看到。
许昭月轻轻叹了口气,可她并不是真正的姜梦予。
纪玄铮给安乾道君准备的寝殿挺不错的,环境清雅,布置精致,殿中一应俱全。安乾道君回到房间之后就开始打坐,许昭月百无聊赖,在床上一趟,又撩开袖子看,看到血管中那虫子鼓秋鼓秋爬着,越看越糟心。
第二天一早许昭月是被拍门声吵醒的,随着拍门声而来的是纪玄铮的说话声。
“月月,你醒了吗?”
许昭月坐起身,还有些迷糊,安乾道君依然还在打坐,不过大概是被吵到了,只见他猛然挥手,从手心激飞而出的混元丝直接向门外刺去,木质的雕花大门被混元丝威力所震,直接从中间断裂开来。
许昭月吓了一跳,急忙跑到门外查看,还好纪玄铮躲避及时,不然被混元丝扎到后果不堪设想。
“你没事吧?”许昭月问他。
安乾道君那一招来得突兀,纪玄铮躲得有些慌乱,此时面上不免显出几分狼狈,他理了理凌乱的发带,说道:“没事。”
安乾道君从屋里走出来,面色明显不善,纪玄铮此时的面色也不太好,他出生优渥,身份尊贵,从小也没受过什么气,年少时也被称了几年的纨绔公子哥,安乾道君如此不客气,也激起了他几许不满来,他对安乾道君拱了拱手,语气不免带着阴阳怪气问道:“不知何处怠慢了道君,道君竟下如此重的手?”
“打扰本君清修。”
纪玄铮咬了咬牙,说道:“事出有因,还望道君赎罪。”
许昭月生怕两人矛盾激化,急忙抓住话头问道:“你这么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纪玄铮面色缓和了一些,说道:“阳城老祖过来了,我来找你,是要带你过去一起商议一下解蛊事宜。”
“啊?阳城老祖来得这么快?”
“我昨日修了传令符给他,他昨晚便已经过来了,只是你已休息所以没有来打扰。”
“……”
从清虚派到南疆路途遥远,虽然阳城老祖这样的高手,一日往返也不在话下,不过他来得这么及时也不禁让许昭月疑惑,当日她用凤鸣伞伤了他,他竟丝毫也不计较吗?
一行人来到宣事殿的时候,阳城子正在与南疆王说话,阳城子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个小跟班。
许昭月看到云乔皙的时候并不意外,以阳城子对她的宠爱,她要跟着来,他自然不会拦着。
云乔皙看到许昭月进来面色沉了一下,不过看到许昭月身边的安乾道君,她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当没看到她将脸转到一边去。
“你们来了?”南疆王招呼了一句。
阳城老祖也向这边看来,他的目光依然那般平和,无纷争,无怨怼,仿若世间纷扰都与他无关。
人家毕竟是来帮忙的,许昭月也只能暂时将从前恩怨放下,客气道了一声,“见过南疆王,见过老祖。”
阳城老祖从座椅上起身,他穿着万年不变的一件藏青道袍,头上束着木簪,他行动时却步履生风,自带一种压迫感。
“我看看你中的蛊。”阳城子冲她道。
许昭月便将衣袖撩起来,将那手臂给他看,阳城子要坐阵为她解蛊,她自该是要给他看看蛊虫的位置。
阳城子执起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并拢食指和中指在虫蛊的位置轻轻碰了一下,那虫蛊被碰到,挣扎了几下,许昭月倒没觉得有什么痛感,只感觉被他手指触碰到她的皮肤一片冰冰凉凉。
许昭月也只当他是在例行检查,虽然被他握着手腕有几分不自在,却也没说什么。
不过一旁的安乾道君看到阳城子抓起她手腕时,眼神却瞬间变了,他抬起一手,密密麻麻的混元丝便直接向着阳城子袭去。
阳城子却不躲不避,只是用手臂轻轻一弹,安乾道君的混元丝便转了个向,砸在旁边的矮几上,那矮几瞬间就成了碎片。
阳城子松开许昭月的手,一脸平静问他:“道君这是何意?”
安乾道君将混元丝收回,说道:“你脏手往哪里摸?”
听到这话的许昭月:“???????”
那种她觉得安乾道君在吃醋的怪异感又来了,他怎么回事?
幸好阳城子这人向来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听到这话也没太大的反应,许昭月却很尴尬,她急忙冲安乾道君道:“阳城老祖要帮我解蛊,他自然要先了解一下蛊虫的位置。”
南疆王也适时来打圆场,“既然大家都见过了,那就先各自回去休息保存体力,阵法也快完成了,明日我们便一同为许姑娘解蛊,到时阳城老祖主阵,我坐副阵,要解蛊还需我们协力完成。”
言外之意,都别吵了,反正都是要一起干活的,伤了和气,对许姑娘可不是一件好事。
许昭月也道:“那行,我们先回去休息了。”许昭月说完又笑呵呵冲安乾道君道:“走吧道君。”
好在安乾道君并没有继续发疯,随着许昭月离开了。
回去住的地方,那扇被安乾道君暴力拆卸的门已经被人修好了,安乾道君进门之后便在榻上坐下,手间非常自然的多了一个酒壶一个酒杯,他倒酒入杯,仰头喝了一口。
许昭月走到他身边坐下,试探着问他:“道君看上去好像不太开心?”
安乾道君看了她一眼,也没理她,转头继续喝酒。
“道君是吃醋了吗?”
安乾道君微挑眉头问:“吃醋?”
看他这表情,他显然并不明白吃醋的含义。许昭月道:“你看到阳城子抓我的手,你不高兴了,还出手伤他。”
“这就叫吃醋?”他微眯着眼睛,嘴角却勾起一抹笑,“那本君还真是吃醋了。”
许昭月也没想到他竟然承认得这么干脆,她觉得他怕是还没将“吃醋”两个字的含义理解清楚。
“道君为何要吃醋?”
“本君为何不能吃醋?”他的面色渐渐冷然下来,“你别忘了,你是本君道侣,你是属于本君的。”
许昭月:“……”
许昭月知道他的霸道是出于有人对他道君威严的挑衅,他所谓的吃醋也不是她理解的那个吃醋,她就类似于他的所有物,而道君的所有物是不允许别人染指的。
可总归,这样的他让她觉得鲜活了不少,他眼中不是只有杀戮,他有让他在乎的东西,而他为了他所在乎的,他会生气,也会隐忍。
此时安乾道君一手执着酒杯,另一只手闲闲搭在膝头,他手掌宽大,骨节分明,一根根手指却细长好看。
近来许昭月已在他身边冒过多次险,此时她想再冒一次险,她鼓足勇气握住了他那只手。
他眉心微蹙,目光猛然瞪过来,眼底泛出几许冰寒,本能的反应就是发力将她那只手震开,不过他最终并未出手,他的目光在那只被她握着的手上扫过,又落在她身上。
“做什么?”
声音中似也染着他眼底的冷。
被他身上的压迫感所逼,许昭月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他虽目光含冷,不过倒也并未甩开她。许昭月知道这人并不好接近,大概他也不习惯别人的亲近,所以面对这种肢体接触的亲密动作他的表情看上去才那么危险。
许昭月告诉自己,这只是他下意识的反应而已,不用害怕。她让自己平静下来,冲他笑了笑说道:“我们是道侣,道君不还想着与我双修的吗,既然我们连双修那样亲密的事情都可以做,那么牵牵手也没什么的吧?”
他目光落于被她牵着的手上,并未回答,不过他眼底那股寒意倒是淡了一些。
许昭月猜得没错,安乾道君并不习惯这样的亲密,要是有人敢抓他的手,要是她不是他选的道侣,而是别的什么人,她这样触碰他,怕是早被他震成碎片了。
因为她是他的道侣,所以他才未对她出手,可他没想到,这样的接触却并不让他讨厌,她的手很软,小小的一只贴在他的手上,她的皮肤滑滑的,贴在上面很舒服,他目光继而落在那连接手掌的一截晧腕上,他曾经抓过一下那手腕,纤细,柔软,似乎他轻轻一折就能折断。
他想到刚刚阳城老祖也抓过那手腕,不知那老贼捏着这一截晧腕时所想的是什么,是不是也觉得纤细柔弱,是不是也有片刻的贪恋,是不是也像他一样,曾经忍不住在上面摩挲了几下。
想到此处,一股强烈的杀意顿时便从他眼底浮现,许昭月和他离得那么近,自然立刻就感知到了。
许昭月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一开始他只是盯着那握在一起的双手看,许昭月甚至感觉到他的指尖慢慢的收紧,指腹贴在她的手背上,这动作很明显是在回应她,她本来心生欢喜,暗想安乾道君也并不是不通风月之人,而后就见他眼底突然腾起杀意来。
许昭月不明所以,问道:“道君,你怎么了?”
就见他突然勾了勾嘴角,眼底杀意凝结出一片寒霜,然而脸上却带着一抹阴恻恻的笑容说道:“他若敢有邪念,本君会杀了他。”
许昭月见状,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她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问道:“道君要杀谁?”
而他只是执起酒杯喝了一口,脸上依然挂着那抹笑,并未作答。
许昭月:“……”
就在此时,只听屋外响起婢女的说话声,“许姑娘,王命奴婢传话,还有一些问题想要问问姑娘。”
“知道了。”许昭月应了一声,又冲安乾道君道:“我先过去一趟。”
许昭月站起身,那牵着他的手自然也就松开了,安乾道君偏头看了一眼,目光渐深,手指却下意识的卷曲了几下。
南疆王找许昭月问了一些关于排阵要用的问题,一直耽搁到了晚上她才回去,安乾道君正在打坐,许昭月小声问他:“道君,我听说王庭有一片花圃很漂亮,道君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他眼睛都没睁一下,并未作答,许昭月便不打扰他,准备离开却听得他问道:“谁告诉你的?”
许昭月道:“纪玄铮告诉我的。”
就见他骤然睁开眼,他从打坐台下来,说道:“那本君倒要去看看了。”
许昭月和安乾道君到了那花圃,许昭月顿时就被它惊艳到了,竟比她想象中还要美,入目是满山遍地的粉色花朵,像是凤仙花可是又比凤仙花生得矮,还不过膝盖高,粉色的花朵绵延不绝,一眼望不到头,尽头处,就是点缀在天幕上的一轮圆月。
此时月上中天,今天正好在月中,月亮莹润饱满,如银盘一般挂在天上,月色清辉笼罩着整片淡粉色花圃,花瓣迎着月光闪闪发亮,就如撒了一层细钻在上面。
许昭月置身其间,只觉眼前景色浪漫唯美,让人心情愉悦。
许昭月望了一眼身边的安乾道君问道:“道君你觉得好看吗?”
安乾道君不置可否,于他来说,没有什么好看不好看之分,一片花海还是一片红土在他眼中都是一样的。
许昭月却沉浸在眼前的浪漫氛围中,她觉得沐浴在月光下的安乾道君也顺眼了不少。那一张白皙的脸在月色下泛着莹白的色泽,鼻翼投下的阴影让他的五官看上去更加立体。
最浪漫时,莫过于花前月下。
许昭月挪着小步子往他身边靠了一些,她低头看了一眼他自然垂落于身侧的大掌,试探着用手指头勾了勾他的手指,在她勾上他的那一刻,他本能要抽出,奈何她缠得紧,他未能挣脱,他低头看了一眼,大约因为不是第一次被她拉手,他已经有所习惯,也没有再抗拒,任由她勾着手。
许昭月干脆将手掌贴着他的手掌,与他五指紧扣,他也没反对,任由她动作,许昭月甚至还感觉他弯曲了一下手指,将她的手裹进他的手心里。
许昭月只觉得心跳砰砰砰跳得飞快,她顿时就有一种在跟他谈恋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