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会当凌绝顶的凌(1 / 1)

凌峋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她。

上一秒他还在苍龙秘境的战场上,浑身鳞片被剥得血肉模糊,脓包遍布,层层叠叠。

他以为他要死了。

他一直期待着像个英雄一样,轻松的、越早越好的走向终结。

但在那等死的时刻里,他也有些后悔。倒不是后悔舍了自己,护了燕婉的身体和占据了她身体的那个大能,他是在后悔更早一些的事。

如果当初一切没有那样发展,有没有可能燕闲能留下,亦或是他能跟着燕闲走,又或者是再次见面时他能多和燕闲说几句话,或者更卑劣些……阻住燕闲,不让她去飞升……

不,不能这样,他不过是尘埃,燕闲却亮若星辰,他怎么能因自身的妄念害星辰坠落。

那至少……至少他可以在燕闲飞升后不跟着那人走,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也许他可以不用再受那些非人折磨,也许他也能凭一己之力追逐上燕闲的脚步,活成她祝福的模样。

毕竟他根脚是能化蛟的蛇精,他的寿命比普通人长很多,就算资质远不如燕闲,追逐着她的光芒,他至少还有那么一线希望。

那会儿他在后悔中等死,却没死成,占据了燕婉身体的大能强行把他拉了回去。

那一瞬间他觉得有点遗憾,更多的却是释然。

他想着,这种一厢情愿做英雄的死法也许仍是会被燕闲不喜,毕竟她那个人字典里就没有不可能,最讨厌的也是不到最后就放弃。

他或许可以试试,再拼一把,尝试着跑到真正的终点。

然后他就一阵眩晕昏了过去,再醒来时,他又回到了那个时常在他噩梦中闪现的屋子。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屋子长什么样,但是屋内那股陈旧的味道萦绕在他鼻间,一瞬间就唤起了他的回忆。

他摸索着确定了床是幼年那张床,同他一样瘸了腿,虽是垫了木块,但稍一动弹就会发出快散架的吱呀声。桌椅也是同记忆中的破败如出一辙,还有那盯在自己身后,浑浊而粘腻的视线,疯疯癫癫却又神志清楚的呢喃……

他回到了过去!

他的恐慌和恶心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失而复得的狂喜就席卷他的心头。

他还能再见到她!

这种狂喜鼓动着他的心脏,泵出的血液让他耳膜胀痛。他反反复复确认了日期,一切都还没有开始,他能再见她,他能同她说话,能再次握住她的手,能留下她,又或跟她走。

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整夜未眠,终于等来了院中的嘈杂。

在过去,也是同一天,同样的人,同样的情景。

小王爷昨日被训斥,一怒之下就翘了书院的课,找了一帮子跟班四处寻事。恰好寻到了他的院落,又听身边人碎嘴了他的身世传言,当即便怒不可遏,冲进了院里。

老奴见势不妙便躲了起来,留下他被从床上拖到了院里,一群人将他打了个半死。

如今也是一模一样的发展,想到之后会见到的人,凌峋只觉心脏都要跳出嗓子口,手指的颤抖完全抑制不住。

这帮人以为他在害怕,他们又开始打他了,他们朝他吐唾沫,他们踢他,骂他。

曾经这些让他又痛又屈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天有神雷降下来将自己和这些人都焚烧殆尽。

但现在,他感受着身上的疼痛,心中却是隐秘的欢喜。

他忍着,等着。

等来了那天籁之音。

咦,好像和前世不同,前世的她没有踹开大门,而是攀在墙上。

但说的话倒是一模一样。

是她,只有她自小便是豪气万丈,明明是小小的个子,还是软软的女孩子,却一点都不畏惧比她高大比她强壮,比她多了很多的人。她就像是太阳,所过之处没有阴暗可以遁形。

凌峋攥紧了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直到血珠都冒出来,他才强行拉下了忍不住牵起的笑容。

我现在一定很丑,很畸形,我不能吓到她。

凌峋这么想着低下了头,但他忍不住,他没办法不去追随燕闲。他克制着不抬头,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探向燕闲的方向。他看不见,但燕闲这一刻的身影已在他脑海中描绘了亿万遍,清晰到栩栩如生。

燕闲来拉他了!

燕闲看到他的腿了……

即便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件事,凌峋此刻的心情还是那般灰暗。

即使重来了一遍,还是让她看到了自己弱小无能的模样……

然后他听到了她变轻的呼吸声。

凌峋的唇角又快忍不住上扬了。

她还是那样,善良又柔软,明明同她没有什么关系,她也难过得好像残疾的是自己一样。

也许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凌峋伸手握上了那双手,感受着汲取而来的热度,他嗓音压不下地颤抖:“你不该救我的……我会给你带来天大的麻烦。”

“没关系,”他听到她说,“我不怕的,我娘说我天生八百斤胆呢,这世上就没什么能让我怕的东西。”

燕闲仔细打量了这个院落。

原来宫廷里还有这样破败的地方,光顾着跟着小白猫走,也没注意是走了有多远,又是走到了哪儿。

但这地方破落得压根不像能住人的样子,庭院里也不知多久没人打扫过,屋檐下挂着蜘蛛网,院里唯一一颗大树已然是枯死的模样,半边枝叶都趿拉在了地上,满院都是落叶和残枝,也难怪刚刚那帮死小孩随手就能找到那么多棍棒状的东西打人。

燕闲找了半天没能在院子里找到类似于轮椅的东西,倒是看到了从屋内到院里,长长的拖拽痕迹。

她越想越气,恨不得现在就去把那几个死小孩再揪回来按着脑袋打一顿,起码要打到他们认错道歉才好。

还是经验不足,只能下次看到再补回来了。

没有找到轮椅,燕闲只能伸手环到男孩背和腿弯处,一使力竟是稳稳地把男孩抱了起来。

诶嘿,我最近难道是开窍了,怎地力气也大了不少,当真是进步神速啊。

燕闲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松就把男孩整个抱了起来。虽然男孩相比同龄人要羸弱不少,甚至都比不上燕闲这个女孩,但燕闲自个儿也就一点点重,能抱起个小男孩,当真是天生神力了。

被抱起的男孩也吓了一跳,本来惊得无所适从的手一下子抓住了燕闲的衣袖。

“别怕,别怕。我送你回屋子。”燕闲一边说着往屋内走去,垫在男孩背后的手甚至还有余力轻轻拍了几下,安抚这个害怕到整个蜷缩在她怀中的人。

一踏进屋子,燕闲又是忍不住蹙眉。

太破了,这地方当真是宫里吗?

整个屋子里除了床就一张小的四方桌和一把椅子,角落里还有个破破烂烂的箱子,所有的家具的漆壳都已剥落得斑斑驳驳,桌上甚至还残留着油腻和灰尘。

这地方只有他一个人生活吗?这不可能啊,靠他自己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活到现在。

“这是你的房间吗?”燕闲问。

男孩小小的“嗯”了一声,道:“把我放床上就好……多谢。”

燕闲依言将他抱过去,他身子一挨上床垫,那破床便“吱呀”一声呻吟。

男孩很是羞窘,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

燕闲顾着他的自尊,假做什么都没听到,浑不在意的样子。

这屋里也没有像是轮椅一样的东西,屋内空气混浊,便是开了蛮久的门还有一股子的霉腐味,怕是平日里根本没有开窗的习惯。

燕闲左看右看,越看越是皱眉,连个代步的工具都没有,平日里男孩是怎么生活的呢?难不成一直待在床上?可总有需要下床的时候,难道都用爬吗……

燕闲想起男孩刚刚握她的手时手掌上那层茧子,瞬间觉得鼻子都酸了。

她不由又放柔了语气:“身上痛不痛呀,有没有哪里伤到了?我帮你看看?我在军营里学了不少急救的法子呢。”

男孩脸一下子红了:“不,不用,没有什么大伤,养养就好。”

燕闲仍是不放心:“痛你要说的呀,他们打得那么狠,若是骨头断了,不接好,等长好的时候就要歪掉了,会痛一辈子的。”

男孩手揪着底下薄薄的被褥,心理像是经过了十几轮剧烈挣扎,最后期期艾艾道:“有,有一点痛,要要不你看看?”

“那我轻一点,疼你要叫出来哦。”燕闲伸手摸向男孩衣襟。

男孩惊得整个人都颤了颤,条件性反射地按住了燕闲的手。

燕闲不解地歪头看他。

男孩耳朵绯红:“要,要脱衣服的吗?”

燕闲:“是的呀,不脱怎么好看伤呢。”

男孩犹豫再三,脸通红,最终还是摇头拒绝了:“还是不看了吧,对你不好。”

大大咧咧惯了的燕闲完全没意识到他是在担心男女大防的问题,生怕有可能对她清誉造成毁坏,毕竟燕闲时常出入校场,光膀子的壮汉也不止一次见了,而且在她的观念里,看伤等于治病,医人的时候有什么好忌讳的。

她还以为男孩是怕自己的伤吓到了她。

燕闲看了看男孩瘦骨嶙峋的模样,又想到他先前挨打都一声不吭的模样,深知这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勉强不得,想了想便问他:“平时有人照顾你吗?”

男孩顿了顿:“有一个老奴。”

“他人呢?”燕闲问。

男孩低下了头,脸埋进了阴影中看不清神色,他道:“我不知道,刚刚那些人闯进来的时候,他躲起来了,现在也许逃出去了……”

燕闲一听,瞬间就生气了。

无关主仆关系,只作为一个大人,怎么能在一帮小孩围殴另一个残疾小孩的时候不仅不帮忙救人,还自己一个人跑掉!

“你先等等。”燕闲对男孩说完就向侧屋走去。

侧屋同主屋之间有一薄薄的木板门挡着,一开门还有一道破破的竹帘子遮在门框上。

燕闲气呼呼地一掀帘,自己先吓了一跳。

就见一脸皮像破布一样耷拉着,满脸长满癞蛤蟆一样大块大块暗斑的老人悄无声息地藏在门边,他佝偻着背,眼珠子浑浊到看不进眼底,那侧着身耳朵贴着墙的姿势分明是在偷听。

燕闲一掀帘就同他撞了个脸对脸。燕闲心中一惊,暗道自己还是大意了警觉性不行,那老头却是一个箭步从燕闲身边窜了过去,直扑床上的男孩。

什么个情况!

燕闲转身就追上,那老头却是扑到床边就噗通跪下了。

“主子呀,我可怜的主子。”他伸手要去摸床上男孩的脸,被男孩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侧头躲过了。

老人又是抓住了男孩的手,那双钳子一样的手硬生生地扯着男孩的手蹭上自己的脸,他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男孩:“你要出事了,老奴可怎么办啊。”

燕闲一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只觉得这老头诡异得要命,像是个疯的。

也难怪这屋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打理的样子,这一疯一残也不知道平日里是怎么过活的。

燕闲这会儿有些麻爪了。

指望这疯老头照顾男孩定是不可能的,若是平日倒也罢了,现在男孩身上有伤,虽然她觉得小王爷那帮人应该是不敢再来了,但也顶不住万一。这一老一小当真是被打死也不一定有人知道。

可她总不能把人带回去吧。

若是在宫廷外,带个人回去倒不是大事,毕竟家里头有人,而且爹爹娘亲都有每年给慈幼院捐钱,慈幼院那的环境虽是一般,却也比这地方好得多。可这是在宫廷内,就算是胆大如燕闲也知道,宫廷屁事多,这种偏僻院落活着的一老一少八成背后有着故事。

燕闲自己是不怕啦,就比如说打小王爷那事,说破天去也是他们先欺凌弱小,就算对峙公堂她也不怕。但这硬带个残疾男孩出宫,不说会给家里人带多少麻烦,就是这操作难度也不是一般的大。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把男孩就这么放着不管。

燕闲一跺脚:“你且等等我,我去找兄长来。”

说完她一转身便要走。

男孩却叫住了她:“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燕闲,紫燕迥追风的燕,闲敲棋子落灯花的闲。”

“我没有姓,我叫嶙峋,”他重复道,“崎岖嶙峋的嶙峋。”

“诶?”燕闲惊讶回头,“怎么起这名字呀,这名字可不行,会当凌绝顶的凌倒是不错。”

“好,”他笑了起来,“那我叫凌峋,会当凌绝顶的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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