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圣人不仁(1 / 1)

这明明是一面并不起眼的铜镜,除了背面的花纹古朴复杂,深看两眼会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仔细端详外,并没有什么能令人惊叹的样子。但它一被从袖中掏出,燕闲向来异常灵敏的直觉霎时就在心里拉起了警报,一层寒意顺着脊柱直窜头顶。

燕闲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倒退了一步。

皇帝见状眉头便是一皱,他毫不犹豫翻转了镜子,浑浊不清的镜面直直照向燕闲。

一道刺目的金光从镜中直射而出,如牢笼般将燕闲团团围困在其中。

燕宁一家见此异状如何还能忍得住!

“小心!”他们喊道。

只是他们话音刚出口就和四周兵士惊讶之下发出的声响混杂在一起,燕家人身子尚还没来得及完全从地上起来,那道将燕闲遮得严严实实的金光已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幼童状的男孩“砰”的一声摔落在地。

伴随着这惊掉人眼球的奇异现象的还有那面铜镜接连响起的“喀嚓”之声,再一看这镜子竟是从中间裂开了一条指宽的裂缝,几声声响以后便成为了碎片纷纷从皇帝手上摔落在地上。

皇帝也没想到神仙给他的照妖镜竟是一次性用品,心下心疼得不得了,他本来都打算好日日将这镜子带在身边,睡觉时都寸步不离作为保命工具了!

但好歹这镜子当真是个照妖镜。

皇帝看着趴伏在地上,没有辅助一时难以翻身的残疾幼童冷哼出声:“区区妖孽,看你如今还能往哪里逃!”

哇,大变活人。

燕闲举起手臂看了看自己破碎的衣袖,上面的小红蛇已经消失无踪,她又回身看了看身后艰难坐起身的凌峋……

脑、脑子懵住了。

这世上竟当真有精怪!

她之前虽然胡乱猜测什么剑灵、猫妖、蛇精,但当真只是乱猜啊,说出来逗个乐而已,其实自己内心也并不是很信的那种。现在蛇当真变成了凌峋……燕闲手不由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那她的剑岂不是真有剑灵!

不过现在的局势并不给她多少走神的时间,那令人作呕的皇帝竟是上前两步,伸手探向了燕闲的脸。

燕闲只觉一片阴影笼罩而下,心中一惊,身体便已偏头躲过了皇帝的触碰。

皇帝的手僵在了空中,跟着一起僵住的还有他的脸。

他的脸色阴沉了下去。

原还以为是个诚实的小美人,如今燕闲先是胆敢欺瞒他,又是避他如蛇蝎,本来能容忍、还觉得颇有意思的那些所谓的慧黠、娇俏、小儿心性都变成了大逆不道欺君罔上。

周围兵士无令不会抽剑,但看着燕宁一家的目光已然越发森然。

皇帝放下手,掸了掸袖,目光沉沉看向燕宁:“燕卿教了个好女儿。”

燕宁和妻子已面白如纸。

皇帝冷哼一声,打算将这事留待之后发作,他迈步径直向前,想到那狼狈半躺在地,无法化身,动弹不得的蛇妖身前去。

一道小小的身影却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要对他做什么?”燕闲仰头看皇帝。

她小小的个子还不及皇帝腿长,此刻因为距离近而仰头看的样子看着颇为吃力,若是换个场景还让人以为是小女孩在撒娇要抱抱。但此刻燕闲那严肃的神情和皱眉瞪视着皇帝的样子又让人无法轻易忽视她,觉得她是不懂事在小儿嬉戏。

皇帝笑了,一指凌峋:“自是杀了他。”

燕闲不解:“他不是你的儿子吗?”

皇帝:“是,那又如何?”

如今的皇帝已经不需要再保密凌峋的身世。有神仙托梦,有照妖镜为证,有满院的军士目击,如今的凌峋不过是个将来必会作恶多端的孽种妖物,便是他的骨肉又如何!

他作为这一方君主,天授之子,将这妖物严加看管多年,如今更是为了黎民百姓安居乐业而大义灭亲为民除害!

这蛇妖已注定成不了龙,没有人会拥护这种妖物,便是承认了他的身世身份又如何?

但燕闲是完全理解不了他的想法,她皱紧了眉:“为什么要把他遗弃在那种地方?又为什么要杀了他?”

她这问题正中皇帝下怀,皇帝借这问题洋洋洒洒将前后因果、神仙托梦之事说明,最后断言:“此乃天生恶蛟,为了黎民百姓必须除他!”

燕闲怒了:“蛇能化蛟也能化龙,蛟是恶蛟,龙便是善龙?人刚出生又如何能定善恶!你不教他一心向善反关押他虐待他,让他活得生不如死愤世嫉恶,你不反思自己竟反怪他天性本恶?”

燕闲这话掷地有声,直将院内砸得一片死寂。

她身后的凌峋却是止不住地大笑出声。

虽然事情发生了些许的改变,场景也不同了,但燕闲果然还是燕闲,自小心里都有着同一杆称,讲着同样的道理说着同样的话。

前世里他幼时并不知自己蛇身的秘密,始终没有掌握自主化蛇的能力,每日都苟且偷生,并未能逃离困住他的那方狭窄院落。但也还是燕闲站在那院落里,用同样的小小身形挡在他的身前,无所畏惧地说着一模一样的话。

不过前世里并没有这么大的公开阵仗,一切都在那小小院落里隐秘的进行。皇帝只说了他天性本恶的事情,没有照妖镜,也没有神仙托梦。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一直不敢杀他的皇帝会突然起了杀心,并果断实施。

神仙托梦……

呵,他凌峋竟当真是天地不容,神仙难忍。

但那又如何,他也看不上他们。便是世间万物俱都毁灭也及不上燕闲一丝一毫。

凌峋知道后续的发展并不慌乱,还有功夫贪婪地用意识感知描绘着燕闲的背影,将每一寸都深刻的印入脑海。

皇帝却是被燕闲这又似童言无忌又似义正言辞的质问激怒了。

他面色已经沉如黑墨,眼中闪过的皆是杀意。半晌,他竟是笑了。

皇帝收回了走向凌峋的脚步,状似饶有兴致地问燕闲:“可我今天一定要杀他,你又待如何?”

四周是虎视眈眈的兵士,利刃的寒光在阳光中闪烁,森森然的杀气遍布着庭院。这些日子里思考过的那些问题一一在燕闲脑海中闪过。

她的手握上了剑柄。

燕闲还是没有想明白皇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所有人,包括大人,包括自己一直认为无所不能的爹爹都要屈服在它的脚下。明明它内里藏着那么多的肮脏和压迫。

燕闲也不明白自己该怎么战胜它。

但燕闲想,她并不想屈从与它,憋屈无趣的生活不适合她,她不想认同错误的东西,也不想拱手把自己伙伴的性命交给一个害他的坏人,没有人活该无错而一生不幸。

所以她不能让,她要战。

小小女童握着剑的样子几乎要逗笑了皇帝和两旁的军士内侍。

这把剑也就成人的半臂长,比之匕首也就长了一点,更何况它压根没有开锋,只是挂在儿童身边的装饰玩具而已,她这样一本正经握剑的样子岂不惹人发笑。

他们笑他们的,燕闲的目光却是一往无前,直看得皇帝心生寒意渐渐笑不出来。

心中的怒火再次被添了把油,燕闲的面容再不能勾起他的一丝怜爱之意。

皇帝收敛了笑容,寒声问燕闲道:“今天我若是杀不了他,我就杀你全家。你是让,还是不让!”

什么?卑鄙!

燕闲心惊之下转头看身后的家人。燕宁同妻子刚刚情急之下已站起了身,如今和燕幸一起三人正紧密地站在一起,沉默地看着她。

燕闲看出了他们眼中难以完全掩饰的恐惧和害怕,但那三道看向她的目光里没有请求,没有压力,有的是一如既往的包容和爱护。

昨日梦境中的种种情绪重又翻涌上心头,心跳一下又一下,就如时间在敲着通往死亡和离别的倒数鼓点。

燕闲又低头看向凌峋。

此刻的凌峋已经挣扎着半坐而起,他的腿不能动弹,这已是他活动的极限,他好像感受到了燕闲的目光,那双眼虽仍无神,却像是注视着她。

凌峋笑着开口说了和前世一样的话:“我没关系的,怎么做都好,我不害怕的。”

然后他听到了那句时常在他梦里反复回荡的话。

“我不会让他带走你的。”

燕闲闭了闭眼,回头再面对皇帝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我不会让你带走他的。”她看着皇帝又重复了一遍。

“好胆!”

皇帝简直难以置信,他想不出燕闲哪来的胆子,也不明白燕宁这么聪敏会辨局势之人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女儿,又为什么能让自己的女儿放肆至此。

燕闲这一刻却觉得自己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定。

她知道,她其实没有路可以选。

交不出凌峋,她和她的家人会死,交出凌峋,她和她的家人就能活了吗?

未必吧。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燕闲喃喃自语着抽出了玲珑小剑,惊惧从身体内被逐渐排除,呼吸越发平稳,握剑的手变得沉稳从容。

她又道:“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圣人不仁。

她和她的家人本就没有什么活路。

苟活?

燕家人从不屑苟活。

她手中有剑,前路就在眼前,没有路就劈开一条路,生路要靠自己走出来!

来战!

杀意竟从这小小女童身上迸发而出,皇帝惊慌之下连退几步,内侍护着他退入军中。

一声令下,本来列队两旁的军士一拥而上,血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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