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回到家,江玥已是昏死一般的状态。
傅鸿与不确定江玥是哭累了睡着的,还是今夜起伏太大,江玥承受不住过重负荷、晕过去的。
他将江玥轻轻地放到床上、掖好被角后,转身解了领带皮带、甩掉外套进了浴室。
他一连几天都很上火。
因为调查无进展、抓不到易老狐狸尾巴的事,他上火;因为江玥背着他、和小同学聊得热火朝天的事,他更上火。
可能是操之过急了吧。今晚看见小兔子魂飞魄散的伤心模样后,傅鸿与才多多少少地意识到:他做得过分了。
一间房内的两个人,都被不好的情绪控制着。
在这种压抑氛围下,向来动作利落的傅鸿与,刻意放缓了冲澡的速度,任由温水浇头、冲洗他疲惫的躯体。
听着淋淋洒洒的水声,江玥从半昏睡的状态苏醒。
他不想去思考自己身在何地、正处什么状态,在视线尚未清晰的时刻,四处乱摸寻找着手机。
手机的强光让他的眼睛很不舒服,本就黏连的眼皮更加睁不开。但他没有办法,眯着眼睛强打精神,点开微信、找到张俊宇的聊天窗口。
有点讽刺的是,大约四五个小时之前,他们还在互发表情包、互相祈祷今夜的晚宴能顺利安好。
四五个小时之后,江玥再点开这个备注、这个头像,已然是另一种心态。
后颈上的穴位还在隐隐作痛,江玥光是举着手机,就已经觉得手臂酸软无力。他有千言万语想说、想解释,但又怕说得太多,会继续让张俊宇觉得他“高高在上”。
是啊,再说长篇大论的话,完全就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嘛。
——好贱。
已经流干的泪水又开始不争气溢出,江玥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下,颤抖着打下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我的好友。
对不起,我已经结束了的中学时光。
就如傅鸿与所说的那样,已成为附庸、已成为挂件、已成为赏心悦目洋娃娃的他,没有资格再涉足原来的世界。
那就,都对不起吧。
江玥颓了。
各种意义上的颓了。
“人是好好地活着,但一点精神气都没有了。”
不敢在傅鸿与面前说这些话,芳姑只能偷摸拉着陈安说,边说边叹气。
“小夫人平日里最爱吃甜食小零嘴了,什么焦糖布丁、蛋糕小曲奇一类的。可谁想到啊,我昨天去给小夫人收餐时,小夫人竟然一口都没动!”
陈安是众多家佣里,除芳姑之外最熟悉江玥的了。听芳姑这么感慨,他也跟着附和。
“是啊。小夫人的饭量减了一半!——可能不止,起码得有有三分之三!
“本来活泼可爱的小夫人,忽然变成了这样……我这心里啊,太难受了。”
“你这话说得……难道我心里就不难受么?”
见陈安也一脸颓态,芳姑颇有家长威严地拧了把陈安的耳朵,提醒道。
“这话我们私下说说就得了,别把情绪在爷面前表现出来。爷心里啊,肯定比我们更难受。”
陈安摸摸耳朵,半信半疑:“是吗?可爷这三天也不去关怀关怀小夫人,自己在书房里睡的。
“芳姑,您说他们这样,该不会是要离婚了吧?”
芳姑急忙给了陈安一个力道不重的巴掌,比噤声手势:“嘘——这话你也敢说!上次没被马鞭抽怕是吧?”
陈安急忙捂住嘴。
“罢了罢了。你是去年才来的?一共在傅家做了不到两年。你不了解爷的性子,正常。”
见周围没其他人,芳姑松了口气,耐心地为陈安解释。
“爷这个人吧,小时候受复兴饭店投毒案的舆论影响太大,所以才会长成如今这般偏执疯狂的模样——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没法轻易改变。
“要他变成温情柔软的模样,有点难,得花很多时间去磨合、去改变。但如果你以为爷真什么都不懂的话,那就错了;爷的心思啊,比谁都细、比谁都深。”
作为陪伴了傅鸿与五年时间的老管家,芳姑非常相信傅鸿与的判断和选择。
“爷现在的所作所为,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我们口头上说说就算了,别把对小夫人的心疼、哀怜,迁怒到爷身上。”
说陈安接触傅鸿与的时间太少、不了解傅鸿与为人也好,说陈安只是单纯地心疼江玥、看不得小夫人受委屈也罢。
反正呢,陈安没听懂芳姑这番话。
陈安压低声音,小声吐槽:“芳姑,我理解你对爷推崇追随的心。确实,爷在商业上的才能和手腕是一级棒!
“可是,你也不能因为傅爷在商业上的牛逼,就否认了他在情感事上的傻——”
陈安忽然舌头打结,将那个关键字眼咽了下去。
芳姑没好气地看陈安。
“哎呀,我真是怎么看爷和小夫人谈恋爱、我怎么别扭!”
陈安越说越真情实感。
“明明一两句话能说清的事儿,爷非要用缺德的方式惹小夫人不快。
“小夫人也是。日常往爷怀里钻的动作多自然、多熟练啊!明明也是愿意依赖爷的,偏要藏着掖着。要我说逃跑离家有什么好?在傅家里能坐收珠宝钻石、享尽爷的宠爱,多爽啊!”
“去!”芳姑嫌弃地撇了撇嘴,拿起柜子上的托盘,往陈安怀里塞,“你以为小夫人跟你似的?俗气。”
陈安端着托盘,不满地辩解:“我也没说错啊,爷和小夫人不就是别——”
走廊上忽然传来哒哒哒的皮鞋走动声。陈安急忙打住,和芳姑一块向来人问好。
“傅爷好。”
傅鸿与顺势一瞥,见芳姑和陈安都在楼梯间上堵着,沉声问。
“没事做了,干聊天不干活?”
“我们在说小夫人呢。”芳姑经验老道,自然地接过话茬,“小夫人最近睡得不好,精神状况也不是很行。正好陈安要送茶点上楼,我让他找厨房做个蜂蜜牛奶、顺道儿送上去。”
芳姑这招出得特别好。原本还眉头紧皱、黑脸散发低气压的傅鸿与,在被戳到软肋后,神色立马缓和不少。
“每天都送茶点上楼?”
“是的,每天都送。”
“有吃吗?”
“这……”芳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实话实说,“这几天都是怎么端上去的,就怎么端回来。”
傅鸿与听了没作声。倒是傅鸿与身后的男人,探头表示惊奇。
“什么情况?傅总,你家小兔子又开始逆反期了?”
芳姑和陈安这才惊觉,傅爷身后跟着易公子呢!急忙欠身问了个好。
傅鸿与暂时将话题挡下:“一会儿再说。”
他示意芳姑和陈安去忙,领着易胜天进了会客室。
易胜天毫不客气地坐下,点上烟,开门见山问:“又跟江玥吵架了?”
傅鸿与同样在点烟,语气淡漠答:“嗯。这次闹得挺凶的——比上次还凶。”
“比上次还凶?”易胜天诧异,“你都干什么了?”
傅鸿与大致地说了下事情经过。
易胜天确实没想到,傅鸿与能弄出这么大、这么过分的事来。
听完始末之后,他捏着烟愣了许久,才道:“……确实闹得够凶。但不怪江玥,怪你。”
傅鸿与摊手:“怪我?”
“对于江玥这样的青少年来说,同龄人之间的友谊是非常重要的。看他性格这么活泼开朗,肯定是吃得开的类型。
“你这样捉弄江玥、捉弄江玥的好友,你要江玥以后用什么样的脸面、面对朋友和同学?”
傅鸿与吞云吐雾,辩解道:“我可没有‘捉弄’。我对张氏够好的了,终版合同上替他们抬了报价;本是要签三年的合同,这会一口气续了五年。
“五年时间,张氏光靠给傅悦做落地窗就能安稳度日。”
“江玥知道你这些门道吗?”易胜天反问,“理解是相互的。他之前很努力地陪你参会、学习商务知识了,你也差不多该反过来、了解了解年轻人的心态。
“小兔子够可怜了。一天三十四小时活在你的管控下,和同学聊个天都胆战心惊。”
“胆战心惊?”傅鸿与冷笑,从鼻子中喷出烟雾,发怒的模样很是吓人,“他们若是正常来往,用得着胆战心惊?”
“你用这样的逻辑要求江玥,江玥可不就得胆战心惊?好端端地聊个天——可能频繁了一些、聊天时笑脸多了一些,这就惹你不快了,非说小兔子心谋不轨?
“换做是我,我也心惊啊。”
易胜天说着说着觉得徒劳:傅鸿与太偏执了,思维模式完全不同于常人!
在傅鸿与被占有欲操纵的情况下,和他说解释再多都是废话。
“被你这么一折腾,江玥颓废了、你就开心了?”
“一半一半吧。”傅鸿与叼着烟,语气不爽又偏要嘴硬,“至少现在切断了小东西的‘念想’,他再也不能惦记着他的好同学了。
“就这点而言,我挺开心。”
易胜天啧声,暗骂:“疯子啊……”
傅鸿与:“谢谢夸奖?”
“我不是在夸你。我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小兔子可怜,摊上你这么个未婚夫。”易胜天边说边摇头,“确如江玥所说那般,你毁掉了江玥本应美好的生活。”
傅鸿与没再反驳,悠悠地吐着烟应和:“毁了……就毁了吧。”
灰狼和白兔可以和谐相处吗?大自然的弱肉强食法则说:不行。
现实当中,傅鸿与和江玥也用了个人经历说:很难。
想想傅鸿与的偏执疯狂、江玥的随性天真,易胜天忽然就觉得,这对冤家恋人的情感难题,是无解。
说到底,灰狼为什么要强求白兔、白兔又为什么该忍受一切?
“我一直有个疑惑。从小兔子八月进门到现在,你们一共也就相处了不到半年。这么短的时间内,你为何会对江玥产生这么深的感情、这么强的占有欲?
“傅鸿与,你到底喜欢江玥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祝祖国母亲生日快乐,今天也早点更新!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