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个周末,宋阮阮在家和江家人一起做头花,周一又照例坐着秦安平的自行车去上学。
放学回家的路上,秦安平骑车骑得尤其慢,几次说话吞吞吐吐,甚至因为没有及时避让某个坑洞险些带着宋阮阮一起摔跤。
宋阮阮受了不小的惊吓,见已经快走到岔路口,便不再上自行车。
“秦同学,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如果可以,她希望尽早把这件事解决掉,免得她的“司机”老是骑车走神,让她没法安安心心地坐车。
听到宋阮阮这么问,秦安平就更紧张了,原本是推着自行车走,都被脚踏板撞到了脚,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最终他只得把自行车停在路边,酝酿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
“宋……宋阮阮同学,我……我喜欢你……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
宋阮阮淡淡地看着他。
原来是表白。
不是说这个年代的人都很含蓄么,为什么像是秦安平这么腼腆的男孩子,竟然突然对她表白了?
是她长期坐他的车,给了他错误的信号吗?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拒绝表白,对宋阮阮来说非常驾轻就熟。
她带着几分惊讶看着他:
“我一直把你当做朋友,我以为你也一样……”
听到这话,秦安平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有种自惭形秽的惭愧感。宋阮阮把他当朋友,他却怀有这样不纯洁的心思。
“对……对不起……”
宋阮阮也没打算因为这种事把两人的关系弄得很尴尬,毕竟这秦安平还是班上的班干部呢,又同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会需要对方帮帮忙。
“该说抱歉的是我。秦同学,你是个很优秀的人,只是我现在一心只想学习,没有别的心思。”
她温柔地道。
柔和的声音,宽容平和的眼神,成功地安抚了有些慌神的秦安平。
宋阮阮夸了他,他并不是完全没希望。她只是现在没心思处对象而已,或许等她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就愿意考虑他了。
他没有再说愿意一直等她的话来给她压力,而是道:
“宋同学,你没生气就太好了。”
宋阮阮落落大方地摇摇头:“我怎么会因为这种事生气。”
然后看着近在眼前的岔道口,道,“我看你今天状态不是很好,就不用送我走这一截小路了,我自己回去吧。”
见宋阮阮要走,秦安平连忙叫住了她:
“等等,宋同学,我还有事要跟你说。”他想起了自己今天的最终目的。
宋阮阮回头,静静看着他。
秦安平组织了下语言,小心翼翼地道:
“宋同学,我听说你其实不是红星大队的人,只是暂时寄住在老乡家里的对么?”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宋阮阮有点意外秦安平会突然提起这种事。
秦安平吞吐了一下,道:
“我听人说的。”
秦安平毕竟是班干部,经常出入老师的办公室,宋阮阮以为他是在老师那里听说的,倒也觉得比较合理。
“一直住在老乡家里,也不太方便,反正我们经常要一起上学,要不你住我家吧,我跟我爸妈都已经说好了,他们非常欢迎你去住!”
像是生怕宋阮阮不答应,秦安平又添了一句:
“你放心,我爸妈都是讲理的人,很好相处,他们一定会对你非常好的!”
这下是真的让宋阮阮有些吃惊了。她是怎么也没想到,秦安平会对她发出这样的邀请,而且还已经把家里的父母都搞定了。
若是才来这里的时候,她一定顺水推舟就答应了。
可现在,她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秦安平家据说父母都是干部,条件的确是不错的。可她在江家住得也很好。
江海的母亲,嫂嫂和妹妹,把她的日常起居照顾得很周到,什么事都不让她做,只要她愿意,她随时可以百分百全身心地投入学习。
在经济上,她只需要出个点子生产些小玩意儿就可以坐着收钱。其他的麻烦事,诸如寻找原料,组织人手,以及最重要的销售环节,都有江海去操心。而且,她拿到的远不止分红的部分,江海赚的钱,很多也用于她的日常开销了。
至于人身安全,江海虽然性格是横了点脾气也有点暴躁,但也完全在掌控范围内,不会违背她的意愿做出对她不轨的事。
这样的局面,是再好不过的了。另外换一家人,努力经营的最好结果也不过如此。那么她完全没必要舍近求远,舍弃已有的好去处,再选择一家人重新经营。
距离高考还有差不多一年时间,在江家她可以很从容地去准备高考,并且为大学赚取能宽裕生活的开销。
“秦同学,谢谢你为我打算这么多,也帮我谢谢叔叔阿姨的好意。不过我现在在江家住得挺好的,就不麻烦你们了。”
她礼貌地拒绝了秦安平。
“宋同学,你尽管放心到我家去住。要是你有什么顾虑,也可以跟我说,我解决不了的,我爸妈也能解决。”秦安平委婉地道。
宋阮阮的朋友特地交待,不要揭宋阮阮的伤疤。
宋阮阮心下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但还是坚决地拒绝了他:
“我没什么顾虑,只是单纯地觉得,和江家人相处得挺好的,就没必要再给其他人添麻烦了。真的很感谢你的好意,可是我确实不想换地方住。”
见宋阮阮依然拒绝,秦安平便只能暂且作罢。
先入为主的印象太深,他坚定地认为,宋阮阮一定是畏惧那个江海,怕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在面对他的邀请时才不敢答应。
为了让宋同学毫无顾虑地勇敢跳出火坑,他觉得有必要跟江海当面谈谈,让江海主动放弃。
宋阮阮是走回去的,没想到一进院子,便看到了停在屋檐下的自行车。
她觉得那自行车的车牌号有些眼熟,好像是江海他们骑到城里去的那一辆。
果然,她才刚走几步,便看到江海听到声音大步走到了她面前,麦色的脸上红光满面的,很兴奋的样子。
宋阮阮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江海,你回来了!”
江海这次走了八天,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江海见她对自己毫无芥蒂地笑,明显惊喜于他的归来,心里也跟吃了蜜一样,只觉得这次出去的辛苦劳累,瞬间都蒸腾飞走了。
“快来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他迫不及待想让宋阮阮看到自己给她准备的礼物。
宋阮阮跟着他走进自己的房间,便见里面停着一辆有八|九成新的自行车,车杠是浅蓝色的,前面还有一个同色系的小篮子。相比一般所见的自行车,这辆自行车的个头要更小巧一些,做工也更精致,不管是颜色还是款式,看起来都要更加偏女式化。
“喜不喜欢?”
江海的语气里带着迫切想得到肯定的雀跃。
看着他毫不掩饰写着求表扬的表情,宋阮阮点了点头:“很漂亮。”
家里的其他人也在房门口围观,听到这话,还没回家去的周二狗立刻道:
“嫂子喜欢就好,你不知道,这辆车人家原本没打算卖,海哥比买入价多给了三十块人家才答应的。”
江海轻咳一声,示意周二狗住嘴,然后对宋阮阮道:
“没有多给钱,你别听他胡说。”
宋阮阮本就不愿意他给她买自行车,要知道这自行车的价格,肯定就更不同意了。
但这辆自行车真是太特别了,从颜色到款式都跟其他自行车不一样,他一看到就觉得只有这样的自行车才配得上宋阮阮,当下就决定要买下来。
那车主根本没打算卖,一辆八成新的自行车,他比对方买的时候的价格加了三十块,对方才答应的。
宋阮阮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有些心虚。
但今天经历了秦安平表白一事,她也觉得有必要拥有自己的自行车,所以即使江海不合时宜地花了很贵的价钱买了这辆车,也终归是为了对她好。她也没必要总是为了钱,在他一腔热情的时候泼冷水。
“这车市价多少钱?”
她只是纯粹有些好奇。
江海却有些紧张:
“你不许把它卖掉!我是这次去市里赚了一大笔钱才买的它,即使买了也完全不影响做其他生意!”
宋阮阮顿时被他的话里的意思转移了注意力:
“你说你去市里了?”
市里离县城直线距离都是一百多公里远呢,现在的路又是弯弯绕绕的,还没有地图可供参考,可完全不像是县城那样,骑着自行车赶一赶路就能赶到的。
“对,去市里了!宋阮阮我跟你说,这次我回来,市里的货郎可是跟我订了好几千朵头花的货!”江海颇有几分得意地道,满脸期待地求表扬。
宋阮阮却没办法顺着他的意思表扬他,她第一反应是担心。
她先前从没想过还可以去市区开拓市场。因为就这个时代的交通条件来说,市区太远了,而且政策可能每个地方都不同,去别的地方,很可能会面临一些政策风险,一不小心是会被抓去坐牢的。
“你怎么突然就去市区?”
江海理所当然地道:
“市里人多啊!你不知道,市里比我们县城大好多,人口也是县城的十多二十倍,有钱的多着呢。你不是老发愁把县城里的头花生意做完了,我们就没收入了吗?这下我把市里的货郎都拿下了,咱们不卖驱蚊水你也不用愁了!”
宋阮阮没想到,他去市里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她。
她发愁卖不了驱蚊水就没有收入,他便无师自通地去开拓更远更广阔的市场,甚至知道拿下货郎,当起了批发商。这份见识和胆魄,在这个时代实在是罕见。
只是……
“生意上的事,你确实做得很好。但是江海,你这次真的是太冒失了,都不跟我们商量一下就去了那么远又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与赚钱相比,她更在意的是长久与稳妥。
这话说到了周凤英的心坎上,话落,宋阮阮便听周凤英附和地控诉道:
“可不是,这混小子真是胆子太大了,连个招呼都不跟家里打一下,就带着二狗去市里卖头花!你说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叫我们怎么办!”
江海已经回来有大半个小时了,周凤英等人自然也是知道了他的去向,虽然说收获颇丰,周凤英还是觉得后怕极了。
她是管不了这混世魔王,但有人管得了啊。她这话就是特意说给宋阮阮听的,希望宋阮阮能好好批评他。
“能出什么事,你就知道瞎担心。”没有如预期般得到宋阮阮的夸赞,江海有点郁闷。
周凤英抹着眼泪道:
“还说没出事,你看看你这脸上叫人给打的!”
她这一说,宋阮阮才发现,江海嘴角破了皮,颧骨处也有一块尚未消散的淤青,虽然已经不算明显,但仔细看却是看得出来的。
好好的去卖个货,却受伤了,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宋阮阮不由有些担心,是不是他这次去市区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
“怎么回事?”
见宋阮阮蹙眉,江海觉得在她面前丢了人,气急败坏道:
“什么叫我被人给打的,老子打架就从来没输过!那帮小瘪三被我打得更惨!”
“谁问你这个了?”宋阮阮严肃了语气,“我问的是为什么打架。”
江海顿时老实了不少,没好气地瞪了周二狗一眼:“你说漏嘴的,你来解释。”
通过周二狗一番讲述,宋阮阮才知道,原来这次去市区卖货确实遇到了些波折。
虽然市区和县城一样,政策比较开明,各种广场,电影院,百货公司,公园门口都有很多摆小摊的,但占地盘欺负外来者的风气也很重。
江海他们一开始去市区最大的广场摆摊,就遭到了排挤,还差点被一帮地痞流氓抢走东西。
江海当场就和那帮来捣乱的人干了一架,把三个小流氓打得哭爹喊娘,后来那些小流氓不服气又喊了几个帮手来,江海十对一,依然大获全胜,把人打得服服帖帖。
当然,十对一确实是一场恶战,江海自己也受了伤。
但结果却是很喜人的,从此那帮小流氓,见了江海都要恭恭敬敬喊一声哥,广场上其他摆摊的,也都知道他是个硬茬,不仅再也不敢排挤,还主动把最好的位置留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