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下午，秦奶奶打来电话，说秦劲不见了。车在，人不在，手机关机打不通。
秦奶奶在电话那头哽咽着说：“眠眠，劲劲有没有联系你？”
“奶奶你不要着急，我去看看他有没有回来。”江眠跳下床，顾不得穿鞋，光脚跑到402，房门紧闭，她把手拍到红肿，里面也没有回应。
她又往楼顶跑，楼顶的铁门锁着。翻看手机，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未读短信。
江眠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抓着扶梯，慢慢坐在了台阶上：“秦劲他……你们都告诉他了？”
“我和你爷爷没敢直接问，我们给他联系了一个医生。这个医生是你叔叔的朋友，我们都认识。他以客人的身份到家里来，我们想着让他试探着跟劲劲先聊聊。”
秦奶奶叹气：“劲劲太聪明了，他警觉性很高，医生没试探两句，就被他看透了。”
江眠的声音颤抖：“秦劲有说什么吗？”
“他自己主动提了穿书的事情。他说——”秦奶奶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往下接着说，“他说，他知道自己没有穿书，他之所以跟你这么说，是想追求你。没想到你当了真。”
江眠愣了愣，蹭地从台阶上站起来，高兴道：“这么说，秦劲没有生病！他是故意逗我开心是不是！”
“我本来也这样想。”秦奶奶叹道，“但是医生说不是。医生说恰恰相反，他不但生病，还十分抗拒治疗……”
江眠抓着扶梯，指甲断了一截都没察觉到，听秦奶奶讲完，她机械地安慰了几句，最后说：“奶奶，我出去找找秦劲，说不定能找到他。如果有他的消息，我立马告诉您。”
秦奶奶：“好好好。我们这边有消息，也及时告诉你。”
江眠一步步挪到403，穿好袜子和鞋，准备出门找秦劲，想了想，又写了两份便签，分别贴在402和楼顶的房门上。
她试着给秦劲打电话，关机。发短信，石沉大海。
江眠不知道秦劲能去哪里，她只有盲目地找，他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她挨着去找。脑子里一直回响着秦奶奶的话。
秦劲否认穿书，否认自己生病，拒绝配合……这种情况强行干预治疗，效果适得其反，极有可能会刺激他病情加重……
江眠找到天黑，依旧没有秦劲的消息。
她怕秦劲已经回到402，急忙往古河街赶。远远看见一个人站在老房子门口的路灯下，她以为是秦劲，惊喜地跑过去，发现是霍承司。
霍承司懒散地依着路灯杆，正在抽烟，看见江眠，他拿掉唇间的烟，手指夹着。
江眠不想和他说话，想要扭头走。
“江眠！”霍承司叫住她，说，“你和秦劲在一起，是因为他脑子有病吗？我脑子也有病，你喜欢我吧。”
江眠盯着他：“你不要和秦劲比！你和他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霍承司笑起来，“你不是想着，神经病和神经病相配，所以才选择秦劲的吗？因为他是个傻子，脑子有病。”
“是！秦劲也是个神经病！秦劲脑子有病！所以我才和他在一起！”江眠抱着脑袋朝他吼，“你满意了吗？！”
“满意。”
霍承司愉悦地笑着，又把烟放回唇间，吸了一口。目光却是看向江眠身后。
江眠渐渐觉得不对，脊背瞬间绷紧。她缓缓扭头，看见身后站着的秦劲。
秦劲不知道站在这里有多久，不知道是一直在这里等她回来，还是一路跟着她来到古河街，但是江眠确定，她吼霍承司的话，秦劲听得一清二楚。
他看向江眠的眼神，陌生又悲凉。
江眠的喉咙艰涩：“秦劲。”
秦劲转身往回走。
江眠跑过去抱他，秦劲力气大，一下就被他挣脱开。
“秦劲，你听我解释。”江眠抱住他的大腿，往下坠着不让他走，“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说。”
“好。你说吧。”秦劲看着她。
“我……你……”江眠发现，她什么也解释不了，“不管怎样，我都喜欢你。”
“因为我脑子有病吗？”秦劲的声音没有情绪。
“不是。不是这样的。”江眠哭着说，“秦劲，你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霍承司静静看着这出默剧，又点上第二根烟。
烟抽掉半截，默剧依旧在上演。江眠哭哭啼啼不知说了什么，秦劲终于答应跟她上楼。
看着他们的身影一起消失在大门里，霍承司一口烟吸到底，冲进肺部。
他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时光倒流，回到会所包厢那一天，他像江眠求秦劲一样求她，是不是也能这样把江眠领回家。
秦劲径直回到402，他翻出兽皮和熊猫玩偶的衣服，说这是他脑子有病的证据，要拿下去丢进垃圾桶。
江眠没命地从他手里夺回来。
秦劲两手空空，大跨步走出402，决意要离开。
江眠丢下怀里的兽皮和熊猫玩偶，追出去跳到他背上：“你不要你的女主角了吗？”
秦劲站在台阶上，开口：“我想我可能搞错了，你不是我的女主角。”
江眠：“你说什么？”
“你不是我的女主角。”秦劲说道，“我找不到你是女主角的理由，也找不到和你结婚的充分条件。”
声控灯自然熄灭，楼道漆黑，看不清前路。
江眠似乎能听到楼道里的回声——你不是我的女主角。
她慢慢地从秦劲背上滑落下来。
秦劲背对着她，默默站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抬腿下楼。
沉重的脚步声在楼道里越走越远，暖黄的声控灯也渐次熄灭。
江眠的眼前，重归黑暗。
作者有话说：
不会虐久，很快甜回来呜呜。
[营养液]：优秀读者x10；呀x10；米米x3；河蚌x2；苏打x1
?54、第54觉
秦劲曾经为我写了半首歌。
——《入睡的必要条件》
秦劲曾经说过,如果她不是女主角，他也会让她是。
江眠没有追上去问他为什么说话不算数，她觉得,她没有资格问。
秦劲曾经还说过,江眠超级有资格,比谁都有资格。但他说这句话的前提,全部基于[江眠是秦劲的女主角]。
现在他认定她不是[女主角],那么对她说过的话做过的承诺，都算不了数。
江眠转身回到走廊。
401从门后探头探脑，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说：“我说下节目就分手，真不是在诅咒你。是我的超能力看到的。”
江眠没说话,捡起地上的兽皮和熊猫玩偶衣服，回到403，平静地给秦奶奶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秦劲刚刚离开。
秦奶奶问知不知道秦劲要去哪里。
江眠想了想，说：“他很冷静，应该是回家。”
两个多小时后,401出门下楼，灵魂差点被一楼的黑影吓出来。
秦劲坐在一楼的台阶,堵住整个楼道口。
401哀嚎：“鬼都没你可怕啊啊啊。”
秦劲默不作声站起来,往大门外走。
401在他身后小声嘀咕：“402和403和好倒计时开始。”
秦劲没心情搭理他,他越嘀咕越来劲,甚至开始了查数。
霍承司看到秦劲从大门里出来,竟然颇有些失望：“还是会走啊。”
秦劲看了他一眼。
他耸耸肩,抬头望了眼被朦胧月光笼罩着的四楼,转身离开。
401不紧不慢跟在他们后面。
路灯把三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直到目送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古河街,401给江眠发短信：【402和变态刚刚一起走了。】
江眠回复他：【师父，你也走了吗？】
401：【我不是走。我是去上夜班。】
江眠：【师父，你真好。】
401：【我再好你也不要找我谈恋爱！我还未成年！！不到十八岁！！！】
江眠：【……】
401捂住口罩，在夜色里崩溃狂奔，口罩捂不住他的嘴，他泄露了自己的年龄啊啊啊啊。
江眠不知道是自己反射弧长，还是已经麻木。
秦劲离开后，她没有要哭要闹要死要活，而是很平静地给秦奶奶打电话保平安，又平静地煮了碗面条填饱肚子，平静地回复401的短信。
已经接近凌晨十二点，想起曾经说过要看夏飞和乔子爱演过的电视剧，她搜出来夏飞饰演武林盟主的那部古装网剧，看到笑点的时候，她也跟着笑。
期间，还接到了秦奶奶的电话，说秦劲已经回到了秦宅。
江眠连着看了好几集电视剧，一直看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房间内的声音骤然消失，整个四楼都很寂静。脑袋里的噪音席卷而来，不停轰炸着她。
江眠趴在沙发上，扒开沙发坐垫，把脑袋钻进沙发垫和靠背的缝隙里。
她试着把噪音想象成[秦劲花]开的声音，迷迷糊糊间，听到一朵花说：“你不是我的女主角。”
江眠一秒惊醒，再也睡不着。
她爬起来洗澡洗衣服拖地，无事可做的时候，她学着401擦葡萄藤的样子，拿着一块湿布，一片一片挨着擦拭窗台的薄荷叶。
忙起来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想。
所有叶子擦完，抬头，窗外明晃晃的太阳刺过来。江眠抬手遮了下眼睛，已经到正午了，她还以为窗台明亮的是灯光。
缺觉引起的偏头疼，脑袋像炸开般撕裂着疼。脑袋本来就昏沉，被刺眼的阳光一晃，更加眩晕。可还是睡不着。
江眠打算出去买啤酒，负负得正，晕晕得睡。
楼下不远处就有便利店，她一口气抱了一箱啤酒，结账的时候发现手机开不了机。昨晚看电视剧看到关机后忘记了充电。
没带现金，幸亏便利店的老板认识她，让她先把酒搬走，回头再给钱。
江眠道谢后，抱着纸箱回去。
路过402的时候，她下意识地转过身，想去藏啤酒箱。随即又想到，秦劲不在这里，就算被他看到，他应该也不会再来教育她喝酒伤身。
鉴于脑子常常离家出走，担心忘记付账，江眠把酒箱放在403地板上，找到现金后直接下楼去便利店结了账。
缺觉，偏头疼，短时间内爬了两趟楼梯等等这些因素累加，江眠只喝了一瓶啤酒，就倒在沙发上睡着。醒来的时候天黑了，她躺着不想动，又喝了两瓶啤酒，继续浑浑噩噩地睡。
她是被一阵敲门声叫醒的。
伴随着敲门声，有人喊她“眠眠”。
江眠从沙发上跳起来，跑到门口，在掀开猫眼的时候，她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趴在猫眼上往外看。
是秦奶奶。
心脏跌回来，江眠这才意识到，她刚刚在期待什么。
“奶奶。”江眠清了清嗓子，“您稍等一下，我马上好。”
她赶紧把空酒瓶塞回酒箱里，连着垃圾桶一起，全部藏到卧室床底，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透气。然后又拿了牙刷，挤上牙膏塞进嘴巴里，伪装成正在洗漱的样子，一口泡沫地拉开门。
“眠眠，刚起床啊。”秦奶奶笑盈盈地走进来，“正好，你刷过牙后过来吃饺子。我和你爷爷一起包的，两屉，有素馅有肉馅。”
她把饭盒放在餐桌上，打开盖子，热气腾腾的饺子还在冒热气。
“你厨房有醋吗？”秦奶奶很自然地走进厨房，去拿碗碟倒醋，“眠眠，你去好好刷牙洗手，不用管我，我自己来。”
江眠刷过牙，问：“奶奶，您怎么来了？”
“给你打电话一直关机，过来看看。”秦奶奶摆好碗筷，抬眼笑看着江眠，说道，“你这孩子，刘海都翘到天上了。”
“手机没电了。”江眠要去照镜子，“可能是睡觉睡的。”
“先吃饺子。”秦奶奶拉住她，“反正就咱俩，没外人。待会儿饺子就凉了，吃过饭后再去收拾头发。”
江眠木着脑袋跟她一起坐在餐桌前，笑着说：“刘海是秦劲帮我剪的。我想换发型，不想去理发店，懒省事在网上搜了一款刘海，让秦劲照着图片剪。因为刘海是参差不齐的，剪的时候，我还担心秦劲会一刀下去剪平，然后再一根一根对齐。结果他剪得很好，和图片上的几乎一模一样。等长长后还让他……”
讲到这里，江眠突然意识到，他们没有以后了。她抓起筷子，问：“秦劲还好吗？”
“他没事，你爷爷在家看着他。你叔叔阿姨今天也都会回来。”
“他还在不停修bug吗？”
“白天的时候，在我们面前，他表现得很正常，和以前一样，有强迫症，但没那么严重。”秦奶奶叹了一口气，说道，“昨天半夜，你爷爷在菜园里找到了他。他在菜地里躺着睡觉。你爷爷把他叫醒，问他躺在菜地里干什么，他什么也不说。嗐，劲劲本来就话少，像个闷葫芦。”
江眠默默吃着饺子，听她讲秦劲的情况。
“劲劲还是坚持说他没有穿书，也不承认是在修bug。但是没有否认强迫症。”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完全逻辑自洽。”
“袁医生说，这恰恰说明他病得不轻。他对我们所有人都有很强的警惕和抵触心理，固执地相信着自己的妄想。医生说，劲劲目前的情况，不适宜药物治疗。吃药只起到抑制效果，还会带来一系列的副作用，吃药也需要病人自己配合。劲劲不觉得自己生病，而且他的妄想并不影响他正常生活和思考。如果强制住院，反而会刺激病情。”
“虽然生病，但是没有到控制不住的地步，治愈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医生说要以心理疏导为主，我们也在找他的病因……”
“这种心理上的病，还得靠自己。劲劲的意志力一向很强，我们相信他。”
江眠问：“秦劲会好起来的，是吗？”
“会的，一定会的。”秦奶奶又说了些安慰江眠的话。
江眠吃完一盘饺子，秦奶奶起身，说去402看看，让江眠接着吃。
秦奶奶走了后，江眠又吃了几个饺子，喝了一碗汤。把保温盒里剩下的饺子和汤倒出来装好，拿去洗好，用抹布擦干。
秦劲有家人照顾，有顶尖医生治疗，他自己又那么厉害，一定会好起来的。
江眠拿着保温盒愣了一会儿，去卧室衣柜的抽屉里，拿出六个红包用报纸包好，放在饭盒里。
红包是她第一次跟着秦劲回家的那天，秦劲的六位长辈给她的见面礼，他们说是习俗也是认可。
江眠知道，他们的认可，也都是建立在秦劲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