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说,闻教授是个性格开朗活泼的人,像个老小孩。应该不会让人害怕。”秦劲安慰她,“如果你紧张,不用说话,我来替你说。”
等接到闻教授,江眠所有的忧虑很快散去。
闻教授确实如秦劲所说,像个老小孩,身体硬朗,精神饱满。相比之下,秦劲的棺材脸更像个古板苛刻的长者。
返程的路上,秦劲开车,江眠陪着闻教授坐在后排。
闻教授越看江眠越喜欢:“你在节目里拉的所有曲子,我昨天听了不止一遍。灵,真的很灵。多少年没听过这么有灵气的曲子了。”
“全都是章爷爷自己编的曲。”江眠把章爷爷给她留了一箱手写曲谱的事情解释了一遍,“昨晚我和秦劲把手稿拿回——”
她停顿了下,看了眼前面开车的秦劲,羞赧地说道:“拿回了家。”
秦劲在内视镜里对着她笑了笑。
“好好好,我一定要亲眼看看,弄不好这些手稿要被博物馆收藏。”闻教授恨不得坐上火箭飞到秦宅去。
他陷在激动的情绪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江眠把秦宅说成家有什么涵义。
于老给他推荐江眠的时候,先说她是跟着章梓梁学二胡的一个女孩子,后面又说她是谁谁谁的孙媳妇,闻教授都顾不上了。昨天他连夜听江眠在恋综中的曲子,才弄清楚她是老秦家的未来孙媳妇。
“你们两个孩子,什么时候结婚啊?”
江眠红了脸。
秦劲在前面说:“已经结了。前天刚领的证。”
“好好好。”闻教授哈哈着一连说了一串好,“谈恋爱就要这样,有始有终。”
秦劲和江眠的视线在内视镜里交汇,缠在一起。
回到秦宅,闻教授和秦爷爷寒暄过,就要迫不及待地看章爷爷的手稿。
江眠把手稿拿过来,闻教授戴上老花镜,再戴上手套,才肃然起敬地翻阅起来,边看边赞叹不已。
饭后没有休息,闻教授点名江眠,让她演奏《二泉映月》。
这首曲子太出名,没听过二胡的人,也知道这是二胡宗师阿炳老师的经典名曲。
学二胡的人,没人不会《二泉映月》。
越是普罗大众都熟悉的曲子,也越难演奏。
艺术品创作,有时候并不是越贴近原作越好。就像临摹一幅画,一分一毫不差,描得再像,也是一副没有自己灵魂的赝品。但是如果掌握不好度,脱离原作内核,就离题了。
秦爷爷说:“《二泉映月》,不是章梓梁在当年大联欢上一夜成名的曲子吗?”
闻教授点头:“是的。当时我就在现场,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个场面,万人落泪。”
江眠取出来章爷爷留给她的二胡,坐在院子里,朝着不远处的菜园吐了口气。
她明白,这不仅仅是闻教授考核她是否有资格去音乐学院进修,还关乎章爷爷的声誉,也是检验她是否有资格当章爷爷的学生。
她的资格啊——
江眠支好二胡,看了眼坐在前面的秦劲,拉响了引子,发出一声叹息。
她怎么就逃不开“资格”这个枷锁?
江眠闭上眼睛,压抑沉郁的曲调从她指间流淌而出。
她想起爸妈的指责;想起表姑的叱骂;想起亲戚邻居的嘲讽;想起同学异样的目光;想起霍承司的恶趣味玩弄……
想起秦劲。
秦劲说,江眠最有资格。
曲调逐渐和缓,进入下一阶段。
秦劲菜开出的秦劲花。
江眠脑袋的秦劲花次第开放,她仿佛看到连绵不绝的田野。田野里,是章爷爷在教她拉二胡。
她跟着章爷爷去田野,去河边,去集市,去桥下,去麦田,去废品站……
曲调激昂,自由不屈。
转眼。
章爷爷躺在病床上,跟她说,不要断了拉二胡。
章爷爷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凭一把二胡一夜成名,没人知道中间空白的半生他经历了什么。再一晃,他戴着一只黑色眼罩,穿着破棉袄,坐在院子里拉二胡……被村民叫老瞎子,被地痞领上高速路……
命运和曲调交相辉映,进入高-潮。
红木箱子里的手写曲稿,一把陈旧二胡,以及箱底的残障资格证明。
去他妈的资格。
当神经病有什么不好?
神经病又怎么样了嘛?
秦劲是个神经病,他照样认真生活,照样拿金腰带领金曲奖。
401是个神经病,他的超能力略略略,就不告诉你。
江眠也是个神经病,但是我不管,神经病也要睡觉觉。
尾声趋于平静,甚至轻松俏皮。
一曲终了,意犹未尽。
阿炳老师的《二泉映月》演奏的是他坎坷悲苦的一生。他哀怨,他破罐破摔,他呐喊,他抗争……到最后他豁达。
江眠演奏的《二泉映月》,立在曲子原本的内核之上,演绎出了她和章爷爷的两段人生。她完全没有运用技巧,情绪自然流淌,达到了灵魂共鸣。俏皮的结尾更是画龙点睛之笔。
闻教授的眼眶湿润,热血沸腾。
他仿佛在曲子里看到了旧友的凄凉晚景,他咽了咽发干的喉咙,问江眠:“章梓梁怎么了?”
江眠缓缓睁开眼,说道:“章爷爷的左眼是瞎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肯说。”
闻教授和秦爷爷面面相觑,很显然,他们都不知道这个事情。
秦佰冲和郑媛也很动容,秦奶奶已经开始抹泪了。
“他八五年从N大辞职,后来就没了音信。”闻教授懊恼地说,“大家都在传,他跟着妻子去国外了。”
闻教授又问起章爷爷在村里的一些事,江眠一一回答。
秦劲板正坐着,全程目不转睛地盯着江眠。
他觉得,他还是分辨不出《三传令》里的二胡音。但是刚刚,他在江眠的演奏里听出了她从小到大的泥沼生活,听到他们在楼顶的誓言,听到了秦劲花开的声音。
听得他头皮发麻。
他想立刻抱住江眠,用力地抱,狠狠地亲。
但是现在全家人都在,闻教授也在。
秦劲深呼吸,用意念驱散自己的念头。
闻教授伤感了一天,当晚在秦宅住下。第二天返回J市,临走的时候表态,江眠是他见过为数不多的有灵气的二胡演奏手。
他举起一只手,摊开手掌,说:“不超过五个。其中包括章梓梁。”
“章梓梁的眼睛没有瞎,相反,他的眼睛毒得很,不然怎么会一眼挑中你?”闻教授看着江眠,肯定道,“章梓梁没说错,他真的把一身本领全都教给了你。”
这是最高的评价。
闻教授没有说她有资格当章梓梁的学生,也没有提她是否通过了音乐院校的考核资格,但是他们都心知肚明,江眠超越了资格。
送走闻教授。
江眠问秦劲:“我是不是可以去上学了?”
“当然。”秦劲笑着揉她的脑袋,“江眠一定能成为一位伟大的二胡演奏家。”
“闻教授昨晚跟我说,艺术作品最害怕的就是匠气。照着框架和模子精雕细琢出来的作品不是艺术。艺术是件很美的东西,充满着灵性和自然的天性,是别人学也学不来的东西。”秦爷爷眼底都是赞许,“闻教授说,江眠干净纯粹,灵出了自己的风格。”
江眠不好意思地说:“谢谢爷爷。”
“傻孩子,谢我干什么?”
“谢谢您帮我联系闻教授,要不然,章爷爷的曲子可能就真的被埋没,我也没有学可上。”
“这里可没你爷爷的事。”秦奶奶说,“你不是把章爷爷的名字和曲子都带上电视了?就算你爷爷今天没有联系到闻教授,明天闻教授也能自个听到看到,还是会照样来找你。”
秦奶奶最会宽慰人,一席话让江眠有了底气。
她不是依靠秦家,她是凭着自己的实力,取得了认可。即使没有秦家的人脉搭线帮助,她早晚也能成为她想成为的人。
“音乐学院在J市,跟劲劲的大学在一个地方。”秦奶奶乐呵呵的,“劲劲,你要不要去陪读?”
秦劲毫不犹豫:“要。”
一家人哄笑起来。
“这学期来不及了,估计要到年后开学。”秦奶奶说,“正好,你们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年底举办婚礼。”
没过几天,果然收到音乐学院院长的邮件,而这位院长正是闻教授的大弟子。院长在邮件里表达,江眠到校后,专业课将有闻教授亲自带。
退居二线多年的闻教授,为了江眠,亲自出山。
江眠跟剧团的团长说明了情况,团长真心为她高兴。
自从江眠上了恋综,身为春天里剧团的二胡手,着实把剧团带火了一丢丢。
上周他们试着在剧团的根据地——春山的山顶演出,没想到演出票居然售罄。戏台下坐满了观众,有老年人,也有年轻人。更多的是全家人一起过来。儿女看了恋综想看拳王的女朋友,长辈听戏,其乐融融。
剧团在电视台戏曲频道录制的《一起看大戏》节目还没播出,就已经收到了好几个节目的邀约。
“以后肯定不会再沦落到,拖欠你们员工工资的地步。”团长感慨,“我们春天里剧团的春天到了。”
像是一场大雾散去,阳光照过来,所有人都找到了方向,朝着明亮的美好出发。
作者有话说:
我们也会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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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67觉
秦劲给我写了一首歌,歌名是《你是一种植物》。
我怎么感觉他在骂我呜呜。
——《入睡的必要条件》
婚礼前夕,江眠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当时她刚洗过脸,手上都是水,让秦劲帮她接听,教他划开接听键放扬声器。
霍承司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他开口第一句话是:“江眠,我没钱了。”
江眠愣了下,拿着洗脸巾回头看秦劲。
秦劲铁青着脸,对着手机话筒说:“江眠有钱,但是不会借给你。”
霍承司哈哈哈哈放声笑了一阵,说:“我不是借钱,我是问问她,她给我的糖罐,里面那张银行卡的密码是多少。”
给霍承司糖罐?里面的银行卡?
秦劲吃惊地抬起脸,看向江眠。
江眠:“……”
霍承司这个变态绝对是故意的。
江眠的语气很不好,说道:“原始密码。”
“我试过了,不对。我一着急,抠掉了取款机上的一个键。秦劲,你肯定能想象的到。”
霍承司的语速放慢,像慢速卡顿音频:“取款机少了一个键,你猜猜是哪个键?”
缺了一个数字键的取款机。
秦劲的眉头紧皱,浑身难受。
江眠:“霍承司!你无不无聊?!”
“不无——”嘟嘟嘟,电话挂断。
啊啊啊啊又是有头无尾!江眠的肺快气炸:“秦劲,我要回拨过去骂死他!快给我上网搜索骂人最狠的话,我要照着念!”
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霍承司看了眼来电显示,神经质地笑了笑,往身后的草丛里一扔。
老年机耐摔,音量大,砸在深深的草丛里依旧顽强地响着铃声。
霍承司没有回头,他单手抄裤兜,背对着手机铃声,抬起胳膊挥了挥手,朝着夜色里的昏黄路灯走过去。
十多分钟后,江眠终于打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粗狂的男声,喂喂了几声,说:“谁的老年机掉在了草丛里,还要不要?”
“刚刚用这个手机打电话的人呢?”
“不知道。我路过,听到草丛里有声音,捡起来发现是个老年机。是不是你家的老人走丢了?”
“不是,是个年轻人。”江眠看了眼秦劲,“请问,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熊猫基地。”
挂断电话,卧室内一片静寂。
江眠出去拿了一颗花椰菜回来,委屈巴巴地生啃了一口:“老公,你看,我就爱吃秦劲菜开出的秦劲花,一棵绿叶也没有喔。我是不会给你戴绿帽的。”
秦劲被她的样子萌翻,笑着捏开她的嘴巴,让她把花椰菜吐出来。
江眠吐出来,眼泪汪汪地道歉:“对不起,我对你隐瞒了去医院给霍承司还钱的事情。我不是给他送糖,我是怕他不要钱,所以把银行卡藏在了糖罐里给了他。我只见过他一次,就是咱们一起去医院找他的前一天。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和他私联过。”
秦劲捧住她的脸,笑道:“我没有生你的气。我知道你没告诉我,是怕我练出来的心魔女主角再出来。我现在更气的是,霍承司说少了一个键的取款机,我想去那个取款机抠其他键。”
“他肯定是骗你的,根本没有这样的取款机。”
“可是我忍不住会去想。”秦劲看着江眠,慢慢把脸凑过去,额头相抵,“眠眠,我可能又要走火入魔了。”
江眠一惊:“女主角又来找你了?”
“现在还没有。”秦劲哑着嗓子,说道,“我想,如果我们今晚突破双修的瓶颈,女主角就不会过来了。”
江眠的脸一秒爆红。
她一时分不清,秦劲是故意还是认真。
秦劲说要和江眠双修驱赶心魔,不仅仅是说说而已,他为此制定了一个《双修课表》,甚至还编写了课程,详细到每个步骤。
周一到周五双修,周末双休。
不仅如此,还有早晚课。
秦劲常年习武,体力不是一般的好,永远精力充沛,而且他练起功来非常严肃认真。常常顶着一张一本正经的脸,做出令人耻度爆表的事情来。
往往江眠把脸埋进枕头里,又被他掰正,教育道:“练功要专心,这样才能考高分。”
啊啊啊啊啊谁要考高分嘛。
“明天举行婚礼,我我要养精蓄锐。”江眠钻进被窝里闭眼装睡。
才不要信他的突破瓶颈,等突破瓶颈,明天婚礼直接变葬礼。
秦劲看了看她,去洗漱回来,站在床头,问:“眠眠,睡着了吗?”
江眠长又浓密的睫毛轻轻扇了扇,继续装睡。
秦劲关灯,掀开被子钻进去,过了一会儿,开始哼歌。
江眠的耳朵动了动,秦劲的歌声越来越大。
江眠翻了个身,一条胳膊搭在他脸上,盖住他的嘴巴,装作半睡半醒的样子,从喉咙里咕噜了声,“什么声音?”
秦劲:“……”
秦劲闷闷的声音从她胳膊下面传出来:“我睡不着,你不管我,我只好唱歌,自己哄自己睡。”
江眠:“…………”
她忍了一会儿,实在没憋住,笑出声来:“你唱的是什么歌?”
秦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