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木星的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她焦躁的在屋子里踱步,抓了抓蓬乱的头发,从卧室走到厨房,从厨房走到客厅,不停地走。
客厅的鱼缸旁放着一只小仓鼠,仓鼠在笼子里懒洋洋的趴着,用黑黢黢的小眼珠盯着她看。
沈木星又回到卧室去,捡起床上的手机,憋闷的盯着屏幕看。
正在这时,严熙光的短信发了过来,沈木星的眼睛一亮,一刻不等的打开来看。
“木星,我也很想你。我一定会去广州看你。”
沈木星看着短信笑了,给他回过去:“嗯嗯嗯!你什么时候来?”
“现在不行。”
沈木星愣怔之际,严熙光的短信又回了过来:“我有几个客户定做了衣服,已经排好了。”
沈木星有些惆怅,却也吞咽下一肚子的话,勉强的答应了:“好吧,那我不为难你。”
又是一个月过去,沈木星不闹了。
她也经常跟弟弟发短信,弟弟突然成长了不少,一直劝她好好在表姑家呆着,多帮表姑做做家务。
给严熙光发的短信少了,从一开始的不主动,到最后的很少回。
日子变成了遇到他之前的样子,无聊得如同一摊死水。
第三个月的时候,表姑突然把证件还给她,对她说:“我现在给你两个福利,一是你拿着你的身份证回老家去找你的小相好,二是拿着你的身份证去办护照,给你报个日韩团,出去见见世面。你自由了。”
沈木星没回答,收拾了一晚上的行李,第二天还是放弃了,对表姑说:“表姑,我不回家了,我想去西藏。”
表姑有些惊讶,她动作迟疑的把身份证递给她,很快就笑了,给她竖大拇指:“这才是有志气的姑娘嘛!”
沈木星没说话,扭头把自己房门关上了。
93
直到大学开学,沈木星都在外面旅游,确切地说,是游荡。
这段日子以来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她终于可以不用再复读,沈木星以657分的成绩被华南第一学府——中山大学录取。
母亲在电话里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语气中难掩骄傲地说:“你虽然没考上清华北大,但你要知道,中大就是广东省的清华北大,以后你要是在深圳找工作,打横了走!”
呵,真可笑。打横了走。
新生报到那天,她一个人拖着轮子坏掉的行李箱,顶着广州晒死人的太阳,真的就“打横了走”。
新生多得像是头顶的光一样让人眼晕,沈木星被两个学长接待了,学长们都戴着眼镜,很热情,不停地给她介绍着学校里的事,沈木星也没什么兴趣,偶尔礼貌的应上两句。
管理学院在中山大学的东校区,一个学长笑言道:我们中大东校,简称“中东”。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沈木星走在校园里,路过四食堂,路过图书馆,路过孙中山先生像,这里的一切都和她想象中的大学一样美好,却又像是少了些什么。
路口转弯的时候听见两个学长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学妹有点呆啊……对学长一点都不热情。”
一只鸟从头顶飞过,孤零零地落在树梢上,看了看她,又噗噜噜飞走了。
沈木星站在宿舍门口,接过学长手里的行李,默默地说了一声谢谢,就进了楼。
两个学长也悻悻地离开了。
沈木星又是第一个到宿舍的,宿舍环境很好,四人间,空调、阳台、独立浴室、厕所,干净又方便,其他三个人还没有来,她就挑了一个最右侧靠阳台的的床位收拾下了。
屋里热得像个烤箱,沈木星想把空调打开,鼓捣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这时门口突然来人了,寝室的第二个女孩进来了。
女孩一进门朝沈木星看了一眼,正在和空调作斗争的沈木星也抬头看她一眼,女孩想笑着打个招呼,却被沈木星冷冰冰的脸打消了念头,自顾自的搬行李进来了。
女孩的父母、哥哥全都来了,跟着帮忙收拾床铺,女孩的母亲爬到了上铺去,一边唠叨一边干活,女孩的父亲帮她打水擦桌子,女孩的哥哥不知道干什么,就在一旁扯闲话,虚张声势地说着类似于“谁欺负你你就告诉哥”这样的话,沈木星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衣柜,在这狭小的寝室里成了最多余的存在。
女孩的母亲瞄了沈木星一眼,问她:“孩子,你爸爸妈妈咋没送你来呀?”
沈木星顿了顿,依旧面无表情的回答:“忙。”
94
期待已久的大学生活就在郁郁寡欢中开始了。
十几天的军训下来,沈木星那江浙女孩特有的好皮肤,被广州的太阳毫不留情的晒成了剥了皮的卤蛋。
操场上的训练队伍正站在烈日下经受着教官的踢正步训练,沈木星和几个女孩子坐在树荫下,懒洋洋的用石头在地上画着道道。她们因为经期而请假休息,被男生们戏称为“三八连”。
一个女孩问沈木星:“沈木星,你在地上画什么呢?”
另一个女孩见沈木星不搭理她,接过话来说:“你没看见么?她画的是一把剪刀。”
沈木星不说话,继续画着。
女孩扬天长叹:“啊!现在给我一把剪刀我一定自杀,太痛苦了!简直是集中营啊!”
沈木星扔下手里的石头,坐到树后面去了。
身后是两个女孩传来的挑衅的声音:“装什么装!”
“可不是么!我也是才知道,原来哑巴也能来上大学!”
沈木星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拍拍迷彩裤上的灰尘。
她刚刚走出几步,就有女生大喊:“教官,有人擅离连队!”
这一声很大,吸引了教官的注意。
其实谁也不是存心刁难谁,只不过都是刚刚到了一个新环境,总有那种爱出风头的女生,急于用强势的态度来给自己树立威信罢了。
“那边那个!你去哪儿?”教官远远的问。
沈木星站住,转回身来,实在不想和谁发生争执,只是有气无力地对教官说:“报告教官,我难受,想回寝室。”
“谁让你回去的!”教官很生气:“给我站在那里!罚站一小时!”
沈木星站在那里不敢动,所有人都在看她,那些目光一道一道的投过来,像是烈日下一把把冰刀。
她咬了咬牙,扭头就走。
“说你呢!”
教官气得只骂:“走了就不要回27连了!带了这么多年新生没见过一个这么不听话的学生!”
任教官在身后怎么喊,她都没有回头。
好些时候自己身上充满负能量,是能够被自我感知的,当你在做一件错事的时候,自己也清楚那是错的,可是如果人的行为是一辆行驶的马车,那么“情绪”绝对是一匹桀骜的马,越糟糕的环境中,它就越疯张。
中秋节,学校放了半天假,离家近的同学都回去团圆了,寝室里的其他两个外地的一起去逛街了,沈木星一个人躺在被窝里吹空调。
电话响了,是沈冥的号码发来了,四个字:“中秋快乐。”
沈木星也给他回了四个字,把手机放到了墙上挂着的收纳篮里去。
手机又震动了起来,她以为是沈冥回短信过来,就没有看,没想到手机一直震动,震得她烦了,沈木星才拿起来,屏幕上显示是他的名字。
严熙光。
她淡青色的眼底微微浮起两座小丘,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眼,没有接。
他们又吵架了,几天都没有联系。
手机响了几次就安静了,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沈木星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打开了短信。
“木星,我在你们学校,接电话。”
沈木星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拿着电话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条短信。
她立刻爬下了床,坐在椅子上迅速地给他拨了回去!
“喂?你在哪里?”
“你们学校门口,不知道是哪个门……”
沈木星立刻说:“有没有牌匾?”
“有,国立中山大学。”
“东门!是东门!你在那里等我!”
她挂断了手机就找钥匙,打开柜门的时候看见镜子前的自己,头发蓬乱神色萎靡,沈木星不禁皱了皱眉。
她挑了一件颜色鲜艳一些的裙子在身前比了比,又觉得不好,便找了一套牛仔短裤和白T恤换上,嘴里咬着头绳,双手利索的将头发梳成一条马尾,然后从嘴里拿下头绳绕了几圈,对着镜子整了整衣裳。
她的头发很长了,长的到了腰际。
黑眼圈快要大过眼睛,那么明显,那么难看,她想用什么化妆品遮一下,可是她没有买。
为这憔悴的容颜而却步,心却早已飞到了校门外。没办法,她只好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心急火燎地出了门,下楼的时候路过灭火器,她又照了照镜子。
他来了。
他终于来了!
95
9月末的广州,热得要命。
太阳变成了巨大的火球,如影随形的顶在头顶上,怎么跑都躲不掉。
一路上跑下来,沈木星觉得自己在蒸笼里,从头到脚全部在流汗。
远远地就看见一辆出租车停在门口,坐在车后座的那个人看不真切,但她一下子就认出那轮廓就是严熙光。
她的整个嘴角像是被化开了一样,远远地站着,就绽出一个笑容来,巨大的太阳晃痛了她的眼。
沈木星跑了过去,他的身子往车门的方向倾斜了一下,将车门替她打开了。
她站在车外俯身看着他,高兴地问:“你不下车吗?啊?”
严熙光摇了摇头,说:“木星,上车。”
沈木星就很听话地坐了进去。
她想,这个时候,就算眼前的男人让她和他去私奔,沈木星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司机把等时打开了,下车去抽烟。
她坐在右侧的座位上,直勾勾地看着他,他也同样的看着她,目光深邃而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