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有晶莹的液体在晃动。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没见,她能够从他炽热的眼神和屏住的呼吸中切身地感受到他的激动。
他们是同样的心情,他们依然相爱!
眼见着他眼中的液体越来越多,她就也忍不住哭了,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
严熙光搂住她,嘴唇挨在她的耳后亲了亲,又将她抱紧。
“对不起……”
沈木星听见他这样说,摇了摇头,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你来了我就不怪你了……这段时间是我不好,我总和你闹脾气,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严熙光又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两个人抱得紧紧的,他问:“你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沈木星一个劲地摇头:“不好,一点都不好,我一个人都不想认识……我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严熙光没有说话,只觉得她浑身都是汗水,大概是刚才跑得太急了。
他掏出一张湿巾来,替她擦了擦脖子上的汗。
一丝冰凉渗透到肌肤上,沈木星放开他,看着他的眼睛,严熙光又用纸巾替她擦了擦眼泪。
她眼底的青色让严熙光震惊。
沈木星察觉到了他的心疼,连忙无所谓地捧起他的脸,急切地问:
“严熙光,我问你,我出事后,我妈妈是不是找过你?”
严熙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她跟你都说什么了?”沈木星焦急地望着他。
“和你想的一样,又不全都一样。”严熙光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安,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云淡风轻的说:“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理会。”
沈木星如释重负,开心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没有人能分开我们!”
“你的身体怎么样,现在还有什么不舒服吗?”他问。
“没有了,我年轻嘛,自愈能力超强的。”那一天,沈木星开心得有些忘乎所以,一笑起来就有几分傻气,看在严熙光眼里十分可爱。
“那就好。”
沈木星看见他微微勾了勾唇角,酷暑之下,那张面容依然如白色的冰面。
她搂在他的脖子上,亲昵地撒娇。
“走,你跟我去看看我们学校?特别大,可好看了。”
严熙光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四目相对,他说:“我爸在火车站等我,马上就要走了。”
她的笑容缓缓收起,就像是一场喜剧落下了帷幕:“为什么?你就这样走了吗?”
他似乎是有些不忍,没点头,也没摇头。
沈木星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突然搂住他的脖子,抱住他,不管不顾地耍赖:
“我不要!我不要你走!”
严熙光碰了碰她的手,她就抱得更紧了。
两个人就这么拥抱着,车子仍然开着火,司机一支烟的功夫,就又回到了车上。
沈木星转头看见司机坐了进来,心里有些害羞了,到底是个女孩,便恋恋不舍地将搂在他脖子上的双手慢慢退下来,可刚刚一松手,他的双手便扣住了她的手腕。
沈木星诧异地看着他,双眼微红。
严熙光看了一眼司机,又把目光对上她的眼睛,慢声说:“木星,我要去意大利。”
沈木星惊讶地张了张嘴巴,望着他,大脑仿佛变成了一颗弹簧,被他的话剧烈地弹了一下,头脑里嗡嗡作响。
她抱着他的手无力地垂下来,却又被他用力的攥住了,沈木星想抽回手,却拗不过他的力气。
严熙光两腮咬了咬,眉心骤聚,低下头从下往上去看她的眼睛,那是一种追寻和不安,他的眼窝变得格外深,目光却真挚得发亮,仿若用尽了这一生的力气去看她,一字一顿地强调:“我是说出国,不是说分手!”
96
沈木星像块木头一样坐在那里,口中微微喘着气,她想不通,却又早已感受到命运的暗示。
“出国去干吗?”她轻声问。
“去那不勒斯,去学手艺。”他咬了咬牙,表情坚毅。
沈木星转头去看他,他脖子上的肌肉因为咬牙的动作而绷得紧紧的。
“不去行不行啊?”她问。
“我没有出路。”
“你要什么样的出路?”
他未说话。
沈木星突然提高了音量:“不出国你就会饿死吗!”
他仍是未说话。
“你就开个小店!做做衣服!生活没问题的啊!我会努力学习的!我努力学习我……我努力学习我毕业就有好工作……我们……我们可以……”沈木星说着,眼泪就淹没了嗓子,她无力地用手撑住头,声音被巨大的绝望吞没,再也说不出话来。
而严熙光就坐在那里,一只手搭在前座的靠背上,沉默着。
仿佛这一切,都是他早就预料到的。
他只不过是来通知她的。
通知而已。
沈木星依旧没有放弃,她努力将这一大段的情绪吞咽下去,抓起他的一只手,哭着哀求,像是在试图拉住一辆缓缓开起的车。
“严熙光……我不觉得委屈,我也不觉得我们有错,难道你连和我一起面对未来的勇气都没有吗?”
“何况……何况我妈妈也未必是那种刻薄的人,谁都没说不让我们在一起啊!有那么难吗?有吗?”
“你不说话,又是什么意思。”
“是我想不通,还是我看错了你?”
她听见他猛地抽上一口气,又无声地吐了出来。
他的侧脸又恢复了一贯的沉静。他的睫毛微微颤动。
他说——
“我的全部积蓄和身份证都给了蛇头,明晚就走。”
这一句话,像是一条巨蟒,对着她张开了大嘴,瞬间吞没了她所有的光明。
沈木星只觉得眼前一黑,她扶住额头,猛地甩开他的手!他拉了一下,没能拉住,她推门就下了车!
闭着眼睛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浑身的血脉都被那一声关门响斩得血肉模糊。
身后的车子并没有发动,他也没有追上来。
沈木星走着走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
分离有多可怕,谁都知道。
动摇的那一刻,就是一种放弃。
到底……
是我想不通,还是我看错了你。
97
司机望向窗外远去的女孩的背影,也没敢开车,回头看着后座上的男人,问:“小女孩真懂事。兄弟,不去追啊?”
司机说完,目光落在他始终攥着门把手的那只手上。
他不说话,正望着窗外远去的她出神。
司机叹息一声,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脸皮薄,女朋友生气了就去追嘛,死缠烂打总会哄好的。
“真不去追了?”司机又问。
严熙光收回目光,看向他,那双通红的眼睛把司机吓了一跳。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像是两颗被剥皮的葡萄。
“师傅,回车站。”
司机愣了一下,赶紧点头,坐好,把车向后倒。
沈木星的背影已经被这所学校所吞没,看不见了。
车子缓慢的驶离学校,他抬头看着这里,目光微微颤抖。
这所学校真美。
配得上她。
……
司机把车子开上正路,发动机的声音有些不对劲,他也没在意。
手把着方向盘,司机从倒后镜里看了他一眼,只听见他在那里很轻声地打着电话。
司机很八卦,竖起耳朵去听他在说什么,果然,是在哄那女孩,司机笑了笑,心想,我要是有个女大学生死心塌地的爱着我,我也给哄着。
窗外是炎热的白光,车厢里的空调很足,冷飕飕的。
司机侧耳偷听,这位年轻乘客的声音很小,也很轻,像片羽毛:
“木星……你念大学,我学手艺,是一样的。”
“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去意大利和你去广州念大学是一样的。”
“我要娶你,但不是这样……你听我说,我一定会回来,我只是出国……我们不要分手好吗?”
“我真的会回来,我娶不到你我一辈子都不娶,我发誓。”
“木星,求你,别哭了。”
司机到最后也没听出两个人到底有没有分手,他兴趣索然地打开收音机,听起了广播。
不知什么时候,后座的人安静了下来,电话也不响了。
司机向后瞄了一眼,他又恢复了刚上车时的样子,平静,深沉,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车子开上了前进路,司机转头对他说:“小哥,我下车买包烟,不介意吧?”
严熙光点点头,司机推门下车了。
再回来的时候,司机去开车,却突然开不动了。
司机尝试了半天,只能对严熙光说:“我车子抛锚了,您方不方便下车帮我推一下,我给您车费减半好不好?”
严熙光摇了摇头,无力地说:
“抱歉,不方便。”
98
沈木星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早起醒来发现床头柜上放着的绍兴黄酒,只剩半瓶了,屋子里满是酒气。
她揉揉蓬乱的头发,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最后被闹钟叫回魂,掀开被子迅速洗漱,出门赶地铁。
打开朋友圈,浙江果然受台风影响下起了暴雨,高铁飞机全部停运。
在办公位上忙了一上午,中午有个男同事帮着带了份汉堡,沈木星看看小票,想给他转账,但又一想,没有男同事微信,于是赶紧翻钱包,递上零零整整的76块给人家。
“哎呦你真是的,几毛钱也算那么清。”
男同事趁沈木星低头的空当,跟对面办公位的另一个同事交换了一个眼神,对面的同事撇撇嘴,他耸耸肩,两个人用电脑私聊起来。
男同事A:“计划失败了吧?”
男同事B:“我原本想着让她给我转账,这样我不就加上她的微信了?结果这女的给我纸币?WTF”
男同事A:“加她微信?我在市场部干了两年了都没加上她微信。”
男同事B:“女同事都有她微信,男同事她就不加,她恐男吗?”
男同事A:“恐不恐男我不知道,但是女同事也没见她私下跟谁来往。你一顿汉堡钱就想泡我们部门最难搞的妞?去相亲软件上充个会员它不香吗?”
男同事B:“难搞才有搞头啊?冷美人才是我的菜,倒贴的老子还看不上呢!”
沈木星这边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成为别人的谈资,她捧着汉堡在办公位上坐下来,刚有时间去看手机,母亲发来的短信就冒了出来。
“是不是我和你爸被大水冲走了,你都不带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