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昏昏沉沉。
闭上眼,他再一次看见了审讯室的吊灯,摇晃得让人发慌。
沈冥的头脑一阵目眩,两个警察坐在他的面前,以前在所里都打过照面。
一个警察说:“沈冥啊,你干这行的,你也该知道,老实交代大家都省心。”
“你们问吧,我说,全都说。”
另一个警察一边做笔录一边问:“案发之前,你在哪里?”
“在宿舍,不对,我在家里。”
“你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作案动机……”
沈冥的脑子里混浆浆的。
他已经不记得了。
他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为何会有那么强烈的想要杀人的冲动。
“老实交代。”
“好,我交代。”
沈冥将那一天的事情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遍。
中午他从家里回到宿舍取东西,宿舍里乌烟瘴气,几个同事在打牌。
小张凑过来问:“沈冥,以后你就回家住了?”
沈冥说:“对,我妈让我搬回去的。”
小张笑呵呵地说:“你妈还是心疼你的。”
沈冥低头腼腆一笑。
小张自从被他揍一顿后,对他格外殷勤,是不是还凑近乎拍马屁,沈冥正在收拾床铺,他又凑了上来,把手机递到他眼前去。
“我跟你说件事啊,你先淡定,你看看这照片。”
沈冥一眼瞄过去,脸色立刻变得铁青,那小小的屏幕上,竟然是卡卡的不雅照。
“操!”沈冥即刻要去抢手机!
小张赶紧小声说:“你先别急啊!你听我跟你说,现在你女朋友的照片都被传疯了。”
“谁他妈传的!”沈冥发疯怒吼。
其他几个打牌的同事纷纷停下来,询问出了什么事。
一个辅警说:“冥子,你那女朋友啊,趁早分了吧。”
另一个关系比较好的走上来,搂住他的肩膀:“哥们跟你说你别生气啊,你那女朋友,真是缺钱缺疯眼了,现在镇上的男人都成了连襟!”
沈冥闻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愤愤的推开了他的手,转身看向小张:“你告诉我,这照片是哪个孙子传的?”
小张说:“住在街西的那个五金店的胖老板。”
一个暴脾气的辅警说:“我早看他不顺眼了,每次巡逻都看见他在卡卡的店里洗头。”
小张说:“冥子,你想出气,我们就跟着你去吓唬吓唬他!”
沈冥咬咬牙,目露凶光。
沈冥找社会上的朋友弄了把长刀,刀用红布缠了起来,放进了从朋友借来的车的后备箱里,回到了家。
兄弟们约好了晚上八点在沈冥家门口集合,小张是第一个到的,就站在沈家西墙根儿下抽烟。
晚上7:45分,沈冥还没有下来,小张看了看表,打电话去催,号码刚拨出去,就看见远处有两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
小张的眼睛嫉妒得眯起,眼见着沈木星和那小裁缝在路灯下腻腻歪歪,心里嫉妒得发狂。
他目光紧盯着小裁缝,沈冥那边的电话就接通了——
“冥子,还不下楼?”
“正要出来,我姐回来了,撞上了问我干什么去我没法说。”
“撒个谎呗!”
“我跟我姐撒不出谎……”
“我可看见你姐和那个小裁缝了啊,我可得提醒你,让你姐离那家伙远点,我前阵子路过裁缝铺还看见卡卡在他店里和他亲亲我我的,八成也是个□□的主!”
“别他妈跟我说这些!滚!”
小张躲在转角的阴影里,窥视着沈木星那张清纯的笑脸。
“呸!”小张轻蔑地朝地上啐了口痰!“你他妈到底还干不干?”
沈冥刚要说话,就听见小张的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女孩的尖叫,紧接着,电话就挂断了。
沈冥站在家里的窗前,收起电话,看见楼下的姐姐和小裁缝起了争执,姐姐险些被推倒……
审讯的警察停下笔,问:“也就是说,你当晚计划去找五金店老板算账?”
“对……”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看见好多血……”
“谁的血?”
“我姐……”
【尾声】
沈冥趴在信上放声痛哭。
沈木星不忍再看,转身离开,失魂落魄地走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
这家小医院,她住过一阵,那是她人生中最羞耻的、最黑暗的时光。
严熙光的电话打来,沈木星平复好情绪,接了起来。
电话里的他微微喘着,走得很急。
“木星,我到医院了,沈冥在几楼?”
“你这么快?我在三楼,我就在三楼的电梯这里。”
她抬头看看电梯上面的数字,电梯显示在一楼。
沈木星听见严熙光的电话里,传来一声“叮”的声音。
严熙光说:“我也在一楼的电梯,马上就上去了。”
他的电话骤然挂断了。
沈木星握着手机愣在了原地。
记忆像是一被翻开的书,脑海中的片段一页页翻过。
那是她出事住院的第三天,午夜。
为了躲避母亲的监视,沈木星偷偷出了病房,跑到电梯口给严熙光打电话。
电话接通,他那头也是很安静,沈木星却在电话里隐约听见了‘叮’的一声。
是电梯的声音。
她皱了皱眉,抬头看看电梯上的数字屏。
电梯还在五楼,而她这里是六楼。
那个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木星抬头望着电梯上的那个不停上升的红色数字,出神,一时间分不清现在时还是过去时。
数字跳跃变幻:“1,2,3……”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
电梯里面……
空无一人。
番外之极光
01
你有天体恐惧症吗?
点开星体图,放大,再放大……
置身于静谧无人的科技馆……
甚至巨幕电影里的外太空场景……
这些都会让人浑身不适,鸡皮疙瘩骤起,心惊肉跳、冷汗直流。
类似于深海恐惧症。
记得第一次看到木星的风暴气旋、大红斑时,他给吓得推开电脑,死死闭上了眼!
“摩尔曼斯克是个什么地方?”
“是俄罗斯在北极圈内的一座城市,俄罗斯最大的渔港,北冰洋考察站的前进基地。”
“北极圈……她去那里做什么?”
“您说谁?”
“一个女的。”
“哦,虽然地处极地,但受北大西洋暖流的滋润,摩尔曼斯克是个不冻港,也是俄罗斯人心中最温暖的城市,日均气温和我国的沈阳差不多。每年都有大批年轻游客去摩尔曼斯克看极光。”
男人眼睛一闭,陷入眼缝里的睫毛不住颤动。
极光……天幕下涌动着巨大的诡异的光,光是想想就恐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看那种场景?
“您还要去吗?”
思忖片刻。
男人起身,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书房的桌案前,拿起瓶里插着的一朵干萎的粉色玫瑰,枝茎在指间捻转。
唇间嗫嚅:
“去。”
到了摩尔曼斯克,几经辗转抵达小渔村捷里别尔卡,天色不怀好意地就黑了下来。
北极冰寒,皑皑白雪,暗蓝色的北冰洋静卧雪海,岸边的风吹起雪沫子,时而似针,时而似雾,时而又像天上的羽绒枕头被戳了大洞,鹅毛纷飞。
史磊掐紧脖领,迎风徒步,牙关打颤,心中暗骂:沈阳的水平?沈阳这个月份就刮白毛风吗!
走在终年冰封的雪地上,一得吓人的橙色月亮挂在天边,到处都是残垣破瓦和白色的积雪,一片肃杀仿佛走到世界尽头。
次日,天气晴朗,北冰洋岸边散落着星星点点的游客,一座木质的红房子里传出欢笑声,那是一座颇为出名的餐厅,老板是个漂亮的中国女人。
柯婷拿着点餐单走向厨房,撩起帘子,冲着地上埋头削土豆的人说:“那个韩国女孩已经在餐厅里坐了一下午了,你要不要出来看一下?”
沈冥把光溜溜的土豆往盆里一扔,又捡起一头蒜剥起来,声音里毫无兴趣:“看谁?”
“就是昨天坐你雪地摩托的那个啊,来了两次,一直打听你。”
沈冥把蒜头剥光,又把一块鹿肉放进水里:“2号桌打扑克的那位,也来了两天了,您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柯婷咬住下唇,拿菜牌拍了他一下:“越来越没有老少了!”
厨房的帘被掀起,出来的是沈冥,角落里的韩国小姐姐脸一红,她守了两天,他都窝在厨房里不肯漏面,终于让她给等到了。
只见他端出一杯热茶,在2号桌前停下,两人一站一坐,说着什么。
2号桌的小哥是个背双肩包的,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看着很有书生气,来这家餐厅两天,都在跟一伙意大利的游客打扑克。
这小哥看着有涵养,牌却玩得很痞,把几个老外虐得叽哩哇啦乱叫。
后来,老外们旅行结束了,跟小哥道别,小哥就独自坐在桌前收拾牌局。
一副扑克牌被他的手刮出脆响,史磊放下扑克,一口气饮下一大杯茶,喉结饥渴地滚动着,沈冥站在他身边,一手托茶壶底,一手握茶壶耳,为他续杯。
史磊笑得和善,他乡遇故人:
“你是沈冥?木星的弟弟?”
“我是。”
沈冥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因为对方的一句“木星”,称呼得十分熟稔亲密。
“你姐姐姐夫常常跟我吃饭,她经常提起你。”
沈冥冰封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暖意:“我姐,她还好吗?”
史磊笑笑:“她和严,happyenddg,不是吗?你姐通过了司法考试,又考上了清华大学研究生,严也拿到了金剪刀奖,美满得让人嫉妒。”
“哦对了,小西瓜也很可爱。”
沈冥迟疑片刻:“我姐生孩子的时候,顺利吗?”
说话间,柯婷走过来,端了盘茶点。
她穿着灰色的羽绒裤和绿色冲锋衣,和上次在婚礼的打扮大不相同。
史磊貌似惊讶地打招呼:“好久不见,小姑。”
“好久不见。”柯婷浅笑:“玩得开心么?”
“还好。”史磊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我姐生孩子的时候,顺利吗?”沈冥又迫切地重复了一遍。
史磊的神色有些得意:“我给她安排的可是最好的病房,最有经验的助产士。”
“那还不是要她自己生……”沈冥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