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吃到一半,红秀娟开始对着沈诚欲言又止。
沈诚注意到了，却学了猫猫不想理人那招，假装没看见。
他知道母亲想说什么。
果然,忍了又忍的红秀娟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挑起话题：“儿子,你昨天瞧见你妹妹家的小希希跟小肉丸没有,他们是不是很可爱？”
“嗯,很可爱。”沈诚实话实说道。
自家外甥女跟外甥都尽挑着父母的优点长，一个比一个精致，当然很可爱。
听他这么回答,红秀娟眼睛微微亮了亮，试探的脚步立马迈得更大一些：“那你想不想也有个这么可爱的孩子？男女都无所谓,妈不看重这个,孙子孙女都一样喜欢……”
“妈。”沈诚截断母亲越来越兴奋的话语：“我是你儿子。”
“啊？”红秀娟一懵。
不知道自家儿子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而且不用他说，她也知道他是她儿子啊。
“生不了孩子。”
沈诚语气郑重地补上下半句话。
他不具备生子功能，希望母亲能理解这个现实问题。
红秀娟：“……”
猫猫好奇仰头，看着红秀娟的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紫，跟被打翻了的调色盘似的。
“你这孩子,咋就尽会跟我贫嘴呢？”
恼羞成怒的老母亲拍了儿子一下,随即也抛开那些伪装的小心翼翼，摆明车马地强硬道：“咱东边院儿的领居家有个闺女，姓贺，模样我瞧过了，长得挺清秀周正的，性格也温柔,她今年过了年就二十一了，高中毕业，在糕点厂当会计，你抽个时间去跟人在外头吃顿饭，见见面什么的，瞧瞧看合不合眼。”
“妈，这不合适。”沈诚拧眉，并不打算答应母亲的相亲安排。
“怎么就不合适了？”
红秀娟反问：“你给我仔细说说理由，这人面儿都还没见上呢，你就知道不合适了？”
这不是菜市场里挑菜，没看先嫌呢吗？
对比起母亲略显激动的情绪，沈诚倒是显得很冷静。
“您也说了，对方姑娘过了年才二十一岁，而我今年已经三十一了，过了年三十二，我们岁数相差十一岁，差不多都能赶上做人家爹的年龄，您将我这个老男人介绍给人家，亏不亏心？”
这么大的年龄差，还不如他跟他家小姑娘来得合适，至少两人也就差了七……岁。
思绪一顿，沈诚忙将跑偏的想法拉回来。
“亏心什么亏心？我不亏心！”
红秀娟虎着脸，不高兴道：“这事儿是人贺家那边听说你回来后主动跟我提的，我原本都没想答应呢，而且我儿子也不老，年纪轻轻能做到副团级，这方圆百里内，放眼瞧瞧有谁能像我儿子这么优秀的？”
沈诚摆手打住母亲的吹捧：“您可别给我戴高帽，这里是首都，藏龙卧虎的人多了去。”
他不一定是最优秀的那个。
“哼，反正我儿子就是最好的！”
红秀娟轻哼一声，活像是小学生在幼稚地跟同学比谁家家人更厉害一样。
沈诚：“……”
好在，话题被这么一偏，直到吃完饭后，红秀娟都没再提让他去相亲的事。
但沈诚知道，相亲这事儿还没完。
虽说他回来之前，母亲承诺过过年前不会对他催婚，可现在看来，这条承诺纯粹就是为了骗他回家的借口而已。
偏偏这是亲妈，连沈诚也拿她无可奈何。
“喵喵，专心一点。”
下午上课的时候，猫猫注意力不是很集中，频频走神。
似乎有什么心思一般。
沈诚注意到她的状态不对，不由得暂且放下课本，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关心道：“怎么了？”
猫猫抬头，琥珀色的猫眼直直地凝视着沈诚。
脑中不断回荡着当初临清竹带着自己来找沈诚时说过的话。
“人家是准备回家相亲娶媳妇儿的，你跟过去干什么？当电灯泡？也不怕人未来对象嫌弃你碍眼，让沈诚把你给丢了。”
“什么是娶媳妇？就类似于我们妖族找伴侣一样，伴侣你懂吧？”
“哦，忘了你是刚变成妖族不久的小猫咪，不懂得这些，那我就说你能听懂的话，人类男子娶媳妇儿，就是找个能跟他一起生崽崽的人过日子，是过一辈子的那种哦。”
“对，到时候，你家就会多出一个陌生的女人，她还可能会带来新生的陌生崽崽，然后为了那个女人跟自己的崽崽，沈诚就不能再养着你了。”
“你问为什么？”
“别忘了，你是妖族，妖族是具有普通人类所不能拥有的强大实力，要是你一个不小心，伤害到沈诚的妻儿可怎么办？为了保护他们，他当然得在危险还没发生之前把你送走。”
“你说沈诚不会这么对你？”
“呵呵呵……小家伙，你还是太天真了，人心啊，那可是最无情，最不可捉摸的存在。”
“不过没关系，你现在不懂，以后经历得多了，自然也就懂了，只是希望你……不要太受伤。”
说着这话的临清竹，浑身笼罩着一层猫猫所看不懂的淡淡哀愁。
虽然很快消散，他也又变成了平日里那副惹猫厌烦的笑面竹子的模样，但那一刻的变化，猫猫却记得很清楚。
本来竹子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话，猫猫是不放在心上的。
她笃定沈诚绝对不会抛弃她。
可在今天的午饭桌上，冷不丁地听见妈妈提起让沈诚去相亲的话题，却结结实实地让猫猫慌了。
竹……竹子说的话该不会应验了吧？
曾经的猫猫，被沈诚变相地‘抛弃’过一次。
记忆中的那段时间里，是充满了无尽黑暗与恐惧，饥饿跟虚弱，稍微一回想起来都会让猫猫忍不住颤抖的绝望。
所以她绝对无法承受再一次被沈诚抛弃。
如果……如果那样的话，猫猫恐怕无法肯定自己，会不会神智崩溃，变成那种丧失理智，只会四处破坏杀戮的堕妖。
堕妖，这是所有妖族在化形成功的那一刻，就刻印在血脉里的禁忌之词。
它们所代表的含义不亚于上古凶兽。
反正没有任何一只妖族想堕落成堕妖，因为一旦堕落，就代表着魂飞魄散的凄惨结局。
——堕落之妖没有转世。
这是连最底层的妖都知道的铁律。
“喵喵？喵喵……”
猫猫沉默的时间太久了，并且周身还笼罩在一层沈诚看不透的沉郁里。
他不由得担心地一边呼唤着他，一边抓住她一只雪白的小爪子轻轻摇了摇，企图把她游离到天外去的神智给拉回来。
好在，猫猫很快就被沈诚叫回了神。
她抬起圆脑袋，大大的猫眼紧紧盯住沈诚，突然开口道：“沈诚喵，跟喵喵一起生崽崽吧喵！”
咚咚——！
重鼓在心间敲响，巨大的嗡鸣声回荡耳膜。
沈诚瞳孔紧缩，继而紧绷了一张俊脸，严肃地看向猫猫，嗓音微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猫猫歪头。
不明白沈诚为什么要这么问。
一起生崽崽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可它们猫咪都是一公一母看对眼了，就可以交/配生崽崽了呀。
虽然猫猫长这么大，就没有过一只看对眼的公猫，可以说是母胎单身至今，但她觉得如果是和沈诚生崽崽的话，好像也不错的。
猫猫的想法完全是直线的，非常简单。
她知道自己不喜欢沈诚娶别的陌生人当媳妇儿，更害怕沈诚有了媳妇儿跟崽崽后就要把她赶走，那她就干脆自己当沈诚的媳妇儿，给他生崽崽不就行了。
至于人跟妖之间能不能有崽崽，这个暂时没在猫猫的考虑范围内。
反正她要把自己会被赶走的潜在危害给灭掉。
沈诚永远都是猫猫一只喵的。
他不可以去抱别人，也不能去亲别人，更不能和别人一起生崽崽。
她就是这么霸道！
想到这，猫猫更加坚定了目光，超大声地回应：“我要给你生崽崽喵！”
同样的话，再听一遍，更加地清晰。
沈诚完全愣住了。
呆滞的表情出现在他那张冷峻的脸庞上，显得有一点点反差萌。
表情管理失控到这种地步，足可见他内心所经受的冲击有多么大，堪称惊涛骇浪。
也因太过于震惊，让他一时失了言语。
而猫猫等了老半天，都没见沈诚回应自己，顿时不满了。
“喵呜！”
她拿着圆脑袋去顶沈诚搁在桌面上的大手，催促他快点给个答案。
感受到手边毛茸茸的触感，沈诚顿时回过神来，忙挡住猫猫的小脑袋，将她稍微推开一点。
“喵喵，你认真听我说。”
沈诚端正了表情，严肃地打算好好跟猫猫谈一谈她这个想法是怎么突然产生的。
是的，突然。
自家养的猫猫，自家还能不理解？
在今天之前，沈诚很肯定，猫猫一点想跟自己生……咳咳，的念头都没有，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升起这个念头，除非是在此之前有人跟她说了什么，或者有什么事情刺激到她了。
亦或者说，两者的原因都有。
沈诚更倾向于最后一种可能。
联想之前饭桌上的话题，沈诚感觉自己大概找到了原因。
猫猫不想自己去相亲。
或者说，她不想自己娶媳妇儿。
但，如果真是这个原因的话，那就会让人忍不住联想出另一个问题。
她为什么不希望自己相亲找对象？
最大的可能是猫猫怕生，接受不了家里有个陌生人会住进来。
这是沈诚所能联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不太喜欢这个理由。
仿佛希望，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另一个，不太可能出现在猫猫身上的理由一般。
至于具体是什么？
沈诚心底隐约有了谱，却暂时不敢明说。
猫猫还没长大，他觉得。
她可能还不懂得自己说的那些话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