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沈长空将阿四一招致命后,吩咐了句“带回去”。
外头传他铁血手腕并非空穴来风,成风即刻意会,回去便直接把人丢进了兽场,喂了里头那两只大虫。
可今日才发现那两只大虫皆倒在地上,竟是死了。
沈长空到时兽场已经依成风吩咐围了起来。
兽场中这几日以来喂食过的东西已经盘算了一番,皆无问题,那问题便只能出在阿四身上。
“剖尸。”沈长空音质冷冽,面色亦沉,话一出口极强的压迫感便席卷全身。
没多久,便验出两只大虫皆是中毒而亡。
他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确乎是他误会了她。
且害她那人要的,是她的命。
侵入骨髓的痛意四处蔓延,那高大的身躯竟是微晃了一下。
成风心里一震,立即上前想要将人扶住,还未触及沈长空手臂便见他摆了摆手,成风意会,收回了手。
“府上加强戒备,”沈长空道,“即日起不可放外人进入,里头下人出去亦要上报。”
现下朝廷内忧外患,皇后也还并未治罪。在一切未有定数之前,他必须得将褚沅瑾紧紧护在身边。
成风本以为这边事情一了将军便会回府,毕竟安阳公主眼下还在府上,且还同将军闹着脾气。
既已经知道她当日那事是被误会,照理说早该飞回去哄人了才对。
然沈长空却并没立即回府,而是备马进宫。
“将军,可是陛下病情又有加重?”成风极为不解。
开惠帝病情一日重比一日,甚至时常无法上朝。其有意立褚景同为太子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却迟迟不肯下诏。
圣心实在难测。
沈长空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日后宫中的事在外头莫再议论。”
成风当即噤了口。
到长生殿时成风在外头等,目送沈长空被开惠帝身边的管事大公公迎了进去。
开惠帝躺在偌大的龙床上,皇后坐在床边给其喂药,神色莫名有几分飘忽不定。
沈长空被引了进去,双手合拳行了个礼,开惠帝便被皇后扶着挪了挪身子,朝他招手示意近些。
紧接着咳了两声,皇后立即替开惠帝拍了拍后背,指间绕着帕子将唇角咳出的药渍擦净。
管事公公搬来了把杌子,沈长空便坐下,听开惠帝问起褚沅瑾相关事宜。
他淡淡道:“公主听说皇后娘娘当初是为丽妃所害十分伤心,只她今日发了场高热,没法子来看陛下和娘娘,特叫臣过来问好。”
开惠帝蹙了蹙眉,“怎会发了高热?现下可好些了?”
近日宫中乱,他早先便叮嘱了沈长空切要看好她莫要叫她进宫,自是没法子将她接进宫里照看。
宫外有沈长空护着,他倒也放心。
皇后也抬眸看过来,只是那眸中满是复杂,担心抑或是愧疚,兴许还能有几分心疼,互相交织在一起,反而看不清哪厢为重。
“陛下娘娘请放心,已经好多了。只是想起那香囊她便难受得紧,当初为给娘娘备礼,公主苦思冥想了许久,得知娘娘曾经对这么一个香囊爱不释手后便二话没说拉着臣赶去了洛阳,说是这回定要给娘娘一个惊喜,却没想到恰巧踩在了娘娘伤心处上。”
沈长空鲜少说这么多话,开惠帝却已是懂了,方才心里的担心瞬间减低了些。
想来是他编来说与皇后听的。
皇后果真面色一变,像被抽了魂魄一般,想要站起身却没能一下子便起来,整个人虚晃了一下俯身以手撑了下床沿才勉强稳住身形。
眼神躲闪,后退了两步颤着身子行了个礼道:“陛下,妾身忽觉不舒服,且先退下了。”
开惠帝掩唇咳嗽了一声,摆了摆手叫她去了。
待皇后离开,又屏退了宫人,整个长生殿便只剩开惠帝同沈长空二人。
这时开惠帝才坐直了身子,“阿瑾可是真病着了?”
“公主没事,现下在臣府上,也已经加强了防卫,还请陛下放心。”沈长空将方才递到他手上的药碗放到一旁桌子上的托盘里。
开惠帝无奈指了指沈长空,笑言道:“那朕便放心了。”
他方才那么一出,显然是在赌皇后心存愧疚,赌她还有良心,能将她心头愧疚烧得更旺些。
“近日西域那边可有什么消息?”开惠帝问道。
自沈长空同他说起褚景同身世恐不明,他便愈想愈觉着不对,寻来了丽妃生产时的稳婆和太医才知当时是早产,而那段日子,确实是有西域人入长安。
是为西域守边境的一个将军,代西域王前来朝拜。
沈长空道:“拓拔涉那头会盯着,陛下放心便可。”
本揭露五皇子身世乃重事,可沈长空查到他同西域边境恐有勾结,便告知了拓拔涉派人盯着西域,现如今身世之事倒不如借勾结外族一齐处置。
“拓拔涉是个可信的,”开惠帝道,“且你家妹妹现今已同他结了亲,叫他盯着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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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安王府。
褚沅瑾现已经能出衢清堂,只是依旧出不去怀安王府。
同她说什么眼下局势动荡在这里最为安全,却在她担心阿耶是否有事时信誓旦旦同她说无事,只不叫她进宫。
可这不进宫同不离开他府上有何关系,她回公主府一样能不进宫。
她不明白,去乐游原之前还没听说什么事,这才多久,便局势动荡了?
可若是无事,又怎会不叫她进宫……
假传圣意是杀头之罪,沈长空不可能编阿耶的话来骗她。
许是他们设了什么局,骗众人,骗朝臣,骗某个人。
褚沅瑾百思不得其解,本身沈长空同她说阿耶竟属意褚景同她便已经想不通了。
毕竟褚景同有非皇室血脉嫌疑还是沈长空同她所讲,他怎会看着阿耶属意褚景同而坐视不理。
想到这处,褚沅瑾脑中一道灵光乍现,除非是有比之非亲生更重的罪责。
那便只能是褚景同有谋权篡位之嫌,若是假意显露想立褚景同为太子,那么下一步……
瓮中捉鳖!
正要再细细琢磨一番时,房门被人敲响。
她顿时兴致缺缺。
这个敲门法,一听便不是府中下人,指定是沈长空。
她现在不想见到他。
下一刻房门便被推开,沈长空阔步走了进来。见褚沅瑾依旧神色淡淡,垂在身侧的双拳紧了紧,终还是走了过去。
“阿瑾……”
他伸手去握她的腕子,然连她衣物都未碰到便倏然被躲开。
褚沅瑾对他没什么好脸,然她躲一步沈长空便跟一步,只垂着眸子看她,不知是心虚不敢还是怎的,竟也没再试图碰她。
好半晌,她实在是躲得有些烦了,甩了甩袖子坐下来,沈长空立即折身半蹲在她身前。
“阿瑾,是我的错。”他语气有些发颤,声音又低,便显著有几分模糊。
见她面上依旧没有缓和,沈长空又道:“是我误会你,你想怎么罚我都可。”
褚沅瑾这才低头看了他一眼,“我不想罚你,我只想回公主府。”
“我不放心,”沈长空心中有愧,却未在这事上妥协,“阿瑾,我不会再拦你出门,只是须得我亲自跟着,晚上也得回这边歇着。”
“你到底是不放心还是不甘心?”褚沅瑾又被勾起火来,“你若是不放心,大可以拨些人在我公主府外头守着。你口口声声说你知道错了,可我要你这道歉有何用?”
褚沅瑾长舒了口气,“连家都不叫我回,还说知道错了。我看你是尝到了将我关着的甜头,食髓知味想将我一辈子囚在身边!”
沈长空怔了怔,一时竟没反驳。
半晌才道:“一辈子在我身边,不好么……”
她要什么他都能给,他会竭尽所能待她好,她到底为何……总想离开他?
触到褚沅瑾染了薄怒的眸子,他额角突突直跳,“阿瑾,我是想要你一辈子在我身边,但不是要将你囚在身边。”
若能得真心,谁又想强迫。
“你说的倒是好听,”她将眼神移至别处,淡漠道,“这几日我总算是看清了你。”
总算是,看清了他……
沈长空心里一沉,顿时像被人挖空了一块,他紧盯着女子层层叠叠衣衫之上露出的莹白脖颈上那一抹深红,眼眶泛酸,大掌紧了又松、松了又握。
终是迟疑着抬起胳膊,小心而强硬地将她放在腿上的小手握进了掌心。
“阿瑾……你罚我,你罚我好不好……”
在外头一向处变不惊的男人此刻单膝跪着,紧握着一脸冷漠的女子的手,尾音都打着颤。
求她,罚他。
尽可打他骂他,如何罚都使得,只是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不要对他失望,更不要不爱他。
“我不罚你,”她一副浑不在意他的样子,仿佛再也不想管他,淡淡道,“我不知如今你同我阿耶有什么谋划,可也能猜出个大概。你若非要我待在怀安王府,那便将秋书和阿渊接过来,你府上的人,我用不惯。”
握在手上的大掌猛然一紧,褚沅瑾下意识便想要挣脱,却被握得更紧。
“我今日便让成风将他们接过来,”他敛了敛眸,“阿瑾,我都答应。”
褚沅瑾见手实在抽不出来,便没再做无用功,“还有,我不同你睡在一处。你看是你搬出去还是给我再找个院子?”
沈长空喉结滚了滚,神色中的落寞丝毫不掩。
从前她死缠烂打都要同他黏在一处,一个不留神便会被她爬到身上索抱索吻。
可如今,如今她神色淡漠,将他往外赶。
可毕竟是他犯了错,沈长空点了点头,“我去偏房睡。”
说着,沈长空垂了垂眸,从怀中掏出一支玉簪来,递到褚沅瑾手边。
这是他今日从宫中回来的路上买的,是支玉兰花白玉簪,同他年少时送她的那支有些像。
她当时说喜欢,只是没多久便弄丢了。
今日恰巧看见,实在是像,便想着买来哄她。
见褚沅瑾没有要接的意思,沈长空静默片刻,道:“阿瑾,我帮你戴上好不好?”
“不必了,”褚沅瑾侧过头不再看那簪子,“待朝堂稳定,咱们二人还是……”
“阿瑾!”他出声打断她,站起来若无其事般俯身想要为她将玉簪戴上,然拿着玉簪的手却血管突起,像是在强忍着什么情绪。
褚沅瑾微微偏了偏头,道:“还是算了罢。”
她站起身来,转身便想朝里走。
伴随着玉簪碎裂的清脆声响,她被人一拉,后背猛地撞上了坚硬如城池营垒般的怀抱。
“算了?”温热的吐息喷洒,他眸光晦暗,不顾怀中人的挣扎俯身在她颈间那抹暗红上厮磨。
哑声道:“除非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