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空现下住的厢房同正房相连,不过一步之遥。
正是初冬时节,刚鸣过晨鼓没多久,天色还有些发暗,皎白的月牙钩悬在天际,给衢清堂蒙上层柔和的光晕。
沈长空站在正房门口,迟迟未将房门打开。
这个点,她必定还未醒。
沈长空心知褚沅瑾将他从这房里赶出去便是因着不想看见他,若是一睁眼便见他在身边,许是又要闹一番脾气。
收回覆在门上的手,沈长空负手立于门边,没进去,也并未离开。
只直直盯着斜前方,仿佛能透过木门木窗瞧见睡在里头的玲珑身影。
初冬的早晨已是寒风凛冽,露气极重。高大的男人丝毫感受不到冷意一般,一身单薄玄衣,冷白指骨关节已经微微泛红,却只管岿然不动地立着。在等房中人醒来,叫她一同去用早膳。
直至天光大亮,日头高升,里头依旧没有动静。
褚沅瑾向来赖床,不到日上三竿都不会睁眼,即便睁了眼也得费些功夫才能从床上坐起来。
就是人已经坐起来了,离下床也是有段距离。
不知等了多久,浑身都有些麻木,露在衣袖外的手背更是由方才的发红变成泛紫,房中才传来低低一声唤。
是在叫秋书。
可衢清堂不许外人留宿,昨日依着她的要求接来秋书和于渊,便将两人安排在了外头的院子,早晨若是没有成风带,他们亦是进不来的。故而现下人都在院子外头守着,门外便只沈长空一人。
他敲响了房门,里头许是猜出是他,便没了动静。
正当沈长空推门进去时,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急切地传来,随着门打开的瞬间,他同光着脚跑过来的女子对上了目光。
视线定在那双踩在地面上的莹白玉足上,男人眉心微蹙,阔步走过去想将人抱起来。
却在抬步的瞬间发现她迅速往后退了一步,而后转头便往回快步走,半点不肯多看他一眼。
褚沅瑾心道晦气,听见熟悉的敲门声急匆匆从床上下来,连鞋都没来得及穿,竟是没赶在他开门前将房门销上。
重新坐回到床上时才发觉足底生冷,连带着全身都凉了下来。
此刻屋门还大敞着,冷风呼呼地往屋里头刮,即便炭火燃得旺盛,依旧冻得人打哆嗦。
褚沅瑾刚醒,下床时掀了被子便往门口跑,身上只有一件单衣,更是觉着脖子都是冷的。
可是脚已经沾了地,她又没法子直接钻回被窝去。
正是难受时,屋门忽然被反手带上,冷风便立即被阻挡在门外。
沈长空走过来,高大的身躯在她面前蹲下,默不作声地去握她的脚腕。
可那大掌冰凉,在被触及到皮肤时褚沅瑾猛地往后一缩,薄背都跟着微微颤了一下。
沈长空怔了怔,连忙松了她。
他的手已经冻得有些僵硬,一时间麻木得有些忘了手上的寒气会凉到她。
对上褚沅瑾比这寒气还要冰冷几分的眸子,沈长空眼睫颤了颤,默不作声地从怀中掏出张靛蓝锦帕,将衣领解了解,隔着那帕子又箍住垂在床边的纤白脚踝。
细得他一掌便能环过,却并非全是骨头。
收暗里的心思,他不顾褚沅瑾的挣扎,坐到床边,将那只玉足裹进了怀里。
陡然一阵暖意袭来,褚沅瑾睁大了眼睛,脚踝往回抽了抽没能抽动,足底仍紧紧贴在他坚实而温暖的胸膛上。
她心里竟是软了一下,随即恨不得将自己给打醒。
暗骂真是软骨头,难不成忘了他前几日那副趾高气昂要将她困在掌心的样子了么!
可有人给暖脚,不要白不要。
褚沅瑾冷哼了一声,却未再乱动,仿佛是花钱请了个伺候的,享受得极为理所当然。
一只脚在他怀里暖着,另一只被他握在掌心,极为细致地轻轻擦拭着。
褚沅瑾突然想起,方才那只脚沾了地后可是一下都未擦的,现下正未隔衣物,实实踩在他胸膛上。
她嘴巴张了张,又撇了撇唇角合上,终是没说一句话。
待那只脚终于暖起来才被沈长空拿了出来。
本以为这就算完,哪成想他又抬起了另一只脚要往胸前放。
粉白莹润的脚趾蜷了蜷,褚沅瑾耳尖倏地红了。
不是她突然矫情了起来,实在是他手掌有层薄茧,触在她脚上痒得很,酥酥麻麻的,让人心底发颤。
随着这只脚也被他大掌带着踩在他胸前,褚沅瑾吞咽了下,不自在地将头扭开,没看他。
她那神情恼中带着丝局促,沈长空心口软了软,浑身都涌入一股暖意,仿佛两人已经和好如初。
过了会儿,她觉着全身上下都暖和起来了,便想将脚抽出来。
可那只大掌握得紧,她没能抽动。
对上那双疑惑中还有些委屈的凤眸,褚沅瑾唇角抽了抽,没有丝毫怜惜,屈起膝盖在他胸前蹬了蹬。
男人微垂了眼睑,低声道:“再暖一会儿。”
“不暖了。”褚沅瑾极其强硬,像是个在温柔乡里随时抽身而去的负心汉,无情得很。
沈长空点了点头,眼睛还低垂着,显著有些落寞。
伸手想将她抱到身上,然褚沅瑾比他动作快得多,猛然掀开了被子躺了进去,而后翻了一个身,直接背对着他。
沈长空伸出的手臂便僵在了半空中,半晌才握紧了拳,收了回来。
他倾身过去,未敢再动手动脚,缓声问道:“饿不饿?”
褚沅瑾闭上眼,没说话。
她这会儿其实并不饿,便不想理他。
“我让他们把膳食送到房里来好不好?”
他仿佛有极大的耐心,即便她不说话不理她也依旧能在这自言自语安排好一切。
褚沅瑾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不耐道:“你把秋书和阿渊喊来,我同他们一起吃。”
空气中静默了一阵,她被翻过身来,落入熟悉的怀里,裹了一身的松木香。
两人对视着,空气中都流露出不可言说的沉重。
终是沈长空先败下阵来,他忍住想要压下去吻她的冲动,低声哄道:“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不好!”
褚沅瑾有些烦了,在他怀里挣扎了起来。
她如今最怕他这般低三下四,用这张脸卖着可怜蛊惑他。
若是她还像三年前一般不吃这套倒也还好,可她现下还偏偏就受不了,本来再硬的心都能给他磨软。
越想褚沅瑾便越烦,细眉紧紧蹙着,满脸的不耐。
“你给我滚,”她烦躁道,“本将你赶出去就是不想看见你,你还进出自如,那还不如放我回公主府。”
“我有敲门。”沈长空声音略低,看起来有几分委屈。
褚沅瑾急了,“那本公主有让你进么?”
她甚至连忙爬起来要将门销上,可是又用么,不还是直接进来了。
沈长空未再说话,她确实没让进。
“既如此你日后便不许再进这屋,我不想看见你。”
男人愣了愣,下意识搂紧了她,蹙着眉头迟疑着道:“这是我家……”
“你家?”褚沅瑾冷笑一声,“我自己难道没有家么?是谁让我回不去的?”
“怎么不说话了?”褚沅瑾将手搁在两人之间,“不愿意送我回去便不许再进来。”
“……”
沈长空低低“嗯”了声,不住地蹭着她的额头,像只大狗讨好主人那般,他在讨好她。
褚沅瑾被他蹭得有些痒,“怎么还不走?”
“明日开始。”他低首在她脸颊亲了亲,随即便被嫌弃地推开。
她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了一般,反复擦着被他吻过的地方,直到把那块皮肤搓道有些红了才停下手,瞪着他道:“不准亲我!”
男人似乎极为痛苦,搂在她后背的大掌将那层薄薄单衣攥出深深的褶来,褚沅瑾顿觉胸前的空间少了些许,空气都被挤走了一半。
“你,你又发什么疯,拽我衣裳做什么?”
“阿瑾,”他终是松了她的单衣,横臂将人揽住,翻了个身便将人带着趴到了自己身上,哑声道,“我真的知错了。”
褚沅瑾下巴抵在他胸膛上,不知怎么竟有些鼻酸,可又不想便这么轻易地原谅他。
便仍绷着一张小脸,冷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若是不叫他知道厉害,恐他下回还敢!
她此刻整个人都躺在沈长空身上,他肌肉紧实,硬邦邦的,一点都不舒服。
可褚沅瑾深知这种姿势不宜乱动,便不自在地戳了戳手臂,嗫嚅道:“我要下来,难受死了。”
“哪里难受?”他非但没有将她放下来的意思,反而抱得更紧,哄她道,“我帮你揉揉?”
“……”
褚沅瑾咬了咬牙,废了好大的劲才把即将脱之于口的“揉个屁”给憋了回去。
倒不是觉着这话脏,只是她实在是怕此话一出,沈长空会抬手就给她揉屁股……
憋了半晌,才气闷道:“我只想叫你滚。”
沈长空喉结滚了滚,没听见一般给她揉了揉肩颈,手法轻重适中,竟然极为舒适。
褚沅瑾的火就这么生生憋了回去。
半晌才冷嘲热讽道:“小倌都没你殷勤。”
话音一落,揉按在肩颈的力度陡然一重,褚沅瑾娇声叫了出来,“疼!”
对上他的目光她才后知后觉有些怕了起来,没事又用这招惹他作甚。虽觉着自个儿这般没出息,可……这人真醋起来着实是要命。
本以为他又得拉下脸警告她几句,却没想到沈长空只是敛了敛眸,而后淡淡道:“那日后臣做公主的小倌。”
褚沅瑾脑中轰然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