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颇为不自在,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他这话。
“你,你瞎说什么……”
趴在胸口的女子脸颊微红,沈长空按在她肩颈上的大掌上移,落在毛茸茸的后脑上揉了揉。
“没瞎说,”他不假辞色,“公主若更喜欢小倌,那臣便做公主的小倌。”
想到梦中她高高在上,附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话,沈长空唇角扯出一个略显轻嘲的笑,“反正,臣本就……”
他顿了顿,褚沅瑾抬起下巴疑惑地望向他,沈长空阖了阖眼,轻声道:“下贱。”
下贱?
褚沅瑾猛地攥起了拳,抓得他胸前衣襟出了细细密密的褶,蹙着眉头瞪视着他,斥责道:“沈长空,你到底在闹什么?”
男人垂着眸,没出声。
褚沅瑾眉头蹙得更紧,对他这话极为不满,挣扎着用手心撑在他身体两侧,支起趴在他胸前的上半身,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一脸严肃道:“执掌禁军令的怀安王,平定辽东的镇国大将军……”
沈长空心口一紧,猛然抬起眸来,同那双尽是不满的柳叶眼对上。
继而又听她缓缓道:“哪里下贱?”
简直是笑话,若他下贱,那这世上许多人恐怕是连存在的必要都没了。
沈长空愣了愣,似是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明明前两句都同梦中毫无二致,可那句叫他记怀许久的话却并未被说出来。
看他那呆呆的样子,褚沅瑾烦躁地舒了口气就要去扒拉他手臂而后翻身下去,只是还未待抬手便猛然一个天旋地转,被死死压在了身下。
面前陡然放大的一张俊脸紧盯着她,眸中溢满了她看不懂的情愫。
眼看着他就要吻上来,褚沅瑾心里一动,抬手覆在了那张薄唇上,磕磕绊绊道:“本公主可还未原谅你!”
一向沉静如水的凤眸微弯了弯,似乎是在笑,褚沅瑾只觉他清浅的鼻息扑在手心上,温温热热的,一阵阵让人心痒难耐。
她手掌不由紧了紧,舒展回去的一瞬间触及一片凉薄,褚沅瑾瞬时颤了颤,移开了手。
一脸心虚,不敢同他对视。
沈长空却不许她躲,又将那只小手捉了回来,一根一根亲她纤细白腻的手指头,温声笃定道:“可你总会原谅我。”
“……”
褚沅瑾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猛地抽回被他握着的手,颇为嫌弃地在他身上使劲蹭了蹭。
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就认定了她总会原谅他?
沈长空捏了捏她鼻尖,并不在意她一脸的嫌弃般,低声道:“我去传膳。”
褚沅瑾本还想叮嘱他把秋书和于渊叫过来,可想了想他那个德行,指定不会自己出去给他们腾位置,便作罢。
没一会儿沈长空便回来。
褚沅瑾坐起身来,“你不把秋书给我叫来我怎么穿衣梳洗?”
见他要说话,她抢先开口道:“我不要你。”
这话音方落便是一阵长久的寂静,褚沅瑾心口紧了紧,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见他没有给她安排下人的意思也没多说,自顾自垂下腿,两只脚穿上脚踏上的绣鞋,往外间走。
在路过他身边时陡然被横臂拦在腰上,未及反应过来便被抱了个满怀。
他坚毅的下巴抵在她头顶,大掌握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声音极低道:“你要我。”
褚沅瑾浑身僵了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那话是有歧义。
她心虚地哼了声,没回他话。
毕竟现下还在生着他气,怎能轻易就表态,那同哄着他又有何区别?
只是她不说话,沈长空便不肯放开她,只紧紧拥着她,把她牢牢箍在怀里,半分空隙不留。
褚沅瑾折腾了这么一会子已是有些饿了,急着用膳,伸手推了推他,“给我放开。”
沈长空反而抱得更紧,不依不饶道:“你说,你要我。”
“你脑子没病吧?”褚沅瑾将蹿上来的那阵心软压住,讽刺道,“本公主现下能理你都是好的,你不烧高香便罢了,竟还敢要求这要求那的,真当你犯的错都一笔勾销了不成?”
话音一落便觉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僵了僵,而后默不作声地松了手。
褚沅瑾未再看他,自顾自去漱了口,而后走到外间的小圆桌旁拿起木箸吃了起来。
一点要等他的意思都没有,仿佛这个人就不存在一般。
沈长空没了胃口,径自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只看着她大快朵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她吃完沈长空才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可薄唇张了张,在触及她毫无波澜的眼睛时又顿住。
皇后的事,他现下不及时告诉她,待她从旁人口中知晓时定会怪他。
可皇后于褚沅瑾而言向来分量不轻……
“阿瑾……”他终是叫了她。
褚沅瑾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她此刻正在漱口,双颊被水撑得微微鼓起,像条小金鱼。
沈长空停了停,待她将口中的水吐出来才又继续道:“皇后娘娘今晨,殁了。”
褚沅瑾猛然倒吸了口气,即便水已经吐了出来也还是被呛了一下,捂着胸口不住地咳嗽了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双眸泪光闪闪。
沈长空轻拍着她后背给人顺气,咳嗽声终于停下来后,又拿了锦帕细心去擦拭她唇边沾染的水渍。
“你方才说什么?”褚沅瑾挡住他擦拭的手,急切道。
除却阿耶,现如今皇后是她在世上唯一一个长辈,在褚沅瑾的成长路径中,她很大程度上尽到了一个母亲的职责。
甚至比这世上许多亲生母亲做得还好。
好端端的,皇后怎会殁了?
她身体向来康健,无病无灾,且宫中众妃皆对她敬爱有加……
褚沅瑾喉头干涩,有些喘不过气来,不好的预感陡然升起,她好半晌才艰难问道:“怎么殁的?”
沈长空紧了紧下颌,站起身将她低垂着的脑袋按进怀里,一边轻轻抚着一边回道:“是自尽。”
褚沅瑾大脑停顿了片刻,只觉心如刀绞,可眼眶干得厉害,竟是落不下一滴泪来。
往日种种一幕幕走马观灯般浮现,却快得令人抓不住。
皇后为何自尽,为何自尽?
褚沅瑾突然便觉着好像场笑话,她同阿娘那般要好,她那样疼阿兄那样疼自己……
眸中终于蒙上层湿意,声音颤得厉害,“我阿娘和阿兄,哪个,哪个和她有关?还是,还是……”
“阿瑾……”沈长空蹲下身来,捧起她的脸,将滑下来的热泪拭去,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见他不回,褚沅瑾终于抽泣起来,“都是她害的,都是她害的对不对?”
随着他点头,哭声愈发大了起来,她脑中那根线彻底绷断,整个人几近崩溃。
阿娘,阿兄,竟全是她十几年如一日当做生母看做的人害的。
想来,想来那日在乐游原别苑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也是她。
沈长空被她哭得心口生疼,却丝毫没有办法,只能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后背,捧着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擦泪。
他站起身来,弓起脊背将人拦腰抱起,而后坐在了她方才坐的那把圈椅里。
哭得眼眶发红身体颤个不停的女子便落在了他腿上。
她埋首在他胸前,小手紧紧抓着他腰间衣物,眼泪濡湿了玄黑衣襟。
男人哄小孩一般揉着胸前那颗小脑袋,另一只手紧紧揽着她,温声哄道:“阿瑾,你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