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陌从后台挖完猛料回来,猝不及防被灌进去一耳朵酸里酸气的话,拿到一手猛料后的喜悦瞬间敛了不少,转头却见赵卿陆倚在沙发背上,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姿态懒懒散散的。
见当事人这般无所谓的态度,桑陌脚步打了个弯,在她身侧坐下,随后拿手肘搡搡她的肩,“她们都这么明目张胆地内涵你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
“可她们说的也没错。”赵卿陆径直摁灭屏幕,把问题抛回去,“你知道我已经多久没见过谢家那条人形犬了吗?”
不待桑陌回应,她径直问:“你觉得八个月能改变什么?”
桑陌想了想,试探性地说:“让一个清心寡欲的人,变成左拥右抱的死渣男?”
“想什么呢?狗还能改的了吃大便?别说八个月,八十年也改变不了谢遇时那狗德行!”
赵卿陆唇线拉得稍直,声音带着些讥诮意味,“我妈怎么不把我生成男的,要不然,我也不至于沦落到和谢遇时这狗凑合过日子的地步。”
空气安静不足两秒,桑陌目光转过去,在她身上逡巡着,一面挑着眉稍说:“卿陆,如果你说的凑合是每天在几千平的别墅里被一群佣人伺候着混吃等死,又或者是拿谢遇时的钻石卡刷个不停的话,那我想我是能委屈自己加入你们的,不就是三个人一起凑合搭伙吗,你信我,就这种艰苦到惨无人道的条件,我能忍一辈子。”
赵卿陆一噎,索性不搭不理地别开脸,耳边桑陌继续问,“多一个人分担你的痛苦不好吗?”
赵卿陆终于没忍住,眼睛斜睨过去:“如果你还想在这挖些猛料,就赶紧闭上痴心妄想的嘴。”
桑陌对嘴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另一边。
见赵卿陆就跟个铜墙铁壁一样,大|麻雀沈千凝气急败坏,眼睛一转,把火力对向另一个人。
小麻雀之一接收到她的眼神讯号,很快反应过来,声音依旧没有收:“Mist现在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混进来吗?”
“什么阿猫阿狗,人家可是赵大小姐的好朋友,”沈千凝笑了下,声音拖腔带调的,“凤凰的朋友不是凤凰,难不成还是野鸡吗?”
这一击算是找准了赵卿陆的软肋。谢遇时跟她是塑料关系,但桑陌不是。
其实她们说的不全无道理,Mist立靠越城江氏这座大山,近些年发展势头迅猛,一跃成为时尚界的“豪门”。
身价水涨船高后,眼界自然跟着高了不少,受邀参加的都是些豪门显贵,或者是在圈里小有名气的设计师,而桑陌两头不沾,只是个没名没气的娱乐刊副主编,托闺蜜的福,才能来这连地砖都镶着金边的地方。
赵卿陆面色转冷,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一旁低垂着眉眼,看不出情绪的桑陌,转而垂眸看向自己平摊开的十指。
突然觉得昨天心血来潮把指甲剪了不是明智的选择,要是真动起手来杀伤力还不得锐减。
这种情况下,只能退而求其次动动嘴皮子功夫了。
见她起身,桑陌下意识抬头,忙不迭拉住她手腕,压低声音说,“干什么去?狗咬了你一口,你还得咬回去不成?”
束在手上的力不算大,赵卿陆将手腕轻轻一挣,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咬什么咬,我这是去打针狂犬疫苗。”
桑陌还想说什么,人已经踩着高跟鞋,在麻雀们跟前停下。
像被集体摁下暂停键,先前趾高气扬的大小姐们纷纷停下嘴,气焰被眼前这位浑身冒着寒气的女人熄了大半。
赵卿陆敛了敛眼睫,朝为首的人笑起来,“衣服款式不错,哪里定做的?”
她声线清泠,有种泉水滴落在石板上的质地,语调也被她拉得很平,以至于听不出丝毫咄咄逼人的腔调。
“Laura专门替我定制的。”说起这事,沈千凝不免得意地扬起下巴。
Laura这个名字最先出现在三年前的Mist秀场上,也正是这场秀,让Laura锋芒毕露,力压其余新人设计师,成为时尚圈的宠儿。
这人从来没在媒体面前露过面,但不妨碍豪门千金们对她的设计品趋之若鹜,没点人脉还拿不下来。
“Laura?”似乎是笑了声。
赵卿陆走近一步,漫不经心地曲指挑着沈千凝胸前的盘扣,“难道你不知道Laura最讨厌在领口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装饰吗?不过还行,挺衬你的。”
手又白又凉,像一团雪覆在皮肤上,激得沈千凝不受控地哆嗦了下,脑袋被冻麻几秒后终于回过神。
这话粗听下来没什么毛病,但在豪门圈勾心斗角惯了,三个字就能轻而易举地给脑补出一成串恩恩怨怨,更别提赵卿陆此刻阴阳怪气的腔调。
翻译下来就是:什么样的山寨衣服,就得配什么样的货色。
沈千凝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这件礼服是她托了好几人的关系才到手的,谁知道中间会出什么纰漏。
现在听赵卿陆这么一说,心里拧巴不少,跟着怀疑起自己身上这件到底是不是A货。
一时半会找不到反击的说辞,只能眼巴巴看着赵卿陆晃着裙摆,消失在自己视线里。
赵卿陆是个面上藏不住情绪的人,旗开得胜后,嘴角的笑就没垮下来过,兴致也回来不少。
偏偏这时——
“卿陆。”
遥遥而来的嗓音里带点深秋的萧寒清冷,却因他刻意的压实,显得音量不是那般低,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赵卿陆依旧能听得清楚,心里突地一噔。
等到她循声看过去,目光不期然撞上五米开外的人。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谢遇时在刻意装逼,他站的地方,悬下一道弧光,流落在他肩头,半明半暗间,五官轮廓被衬得极深。
他出现得突然,一时半会还没人认出,形形色色的人从他身侧来来去去,他站着不动,单手插兜,西装垂挂于小臂,神形俱懒的姿态替他生出几分隔岸观火的疏离感。
眉眼间却带点轻哂意味,像是在说:又被我逮到在欺负人了吧。
赵卿陆打量的同时,谢遇时的目光也纹丝不动地落在她身上。
那张脸和记忆中的没多大区别,皮肤白而细腻,眼尾缀着一层碎光,像雪夜悬于枝头的玦月,漫开朦胧清寂的美感。
漂亮是真漂亮。
骄纵也是真骄纵。
赵卿陆这会还不知道对面这位婚姻合法人已经从头到脚对她来了波评分,对着个高腿长的雕塑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一天前还对她爱答不理的塑料老公,此刻会出现在秀场上。
愣神过后,她忽然想起刚才他发的第一条消息,以及自己戏精般的solo表演。
“……”
这狗来了也不直说!在这故意挖坑给她跳呢!
不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是为了她来的?
狗男人转性了?
还是说是这几天的负面八卦消息,已经对恒越的运作造成了不良影响?
想来想去,还是最后一个原因更有说服力。
虽然她从来没有沾手过家族企业,但在父亲兄长的耳濡目染之下,也明白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自谢赵两家联姻后,谢遇时或者说赵卿陆中的任何一方,一言一行都象征着两家的共同利益,由不得他们胡来。
这其中自然包括乱搞男女关系。
谢遇时私底下搞没搞,赵卿陆不知道,只知道这些绯闻对两家的集团形象造成了影响,现如今最好的补救办法就是用夫妻恩爱这一“事实”来堵住悠悠众口。
他当她是什么?随手就能利用的棋子吗?
赵卿陆挺了挺腰杆,正欲摆出一副“老娘很高贵,野狗勿来吠”的女王姿态,在谢遇时意味不明的视线里,忽然又想起自己尚未到手的冬季限定礼服。
脊背倏然一垮,半晌故作镇定地捋了捋垂落在耳际的一绺碎发。
刚准备走过去配合他在众人面前表演伉俪情深的戏码,觑见门口一席裙摆,像燃在夜色里的焰火,硬生生将她两秒前冒出的念头烧成灰烬。
高跟鞋敲在地面上的声音由远及近,声音消失后,赵卿陆半眯着眼,看见谢遇时臂弯上多出葱白纤细的指节。
视线再往上移,唇色和指甲是如出一辙的红,五官也是分外眼熟。
赵卿陆愣住,满脑子的问号。
谢安蕊这时候不应该在国外,怎么会和她亲哥一起出现在Mist秀场上?
五米开外正上演着兄妹情深的戏码,另一边就差没把“深闺怨妇”四个字刻进大屏幕,这样一番对比下来,显得赵卿陆鹤立鸡群的身影分外落寞凄惨。
至少在旁人看来如此。
赵卿陆视线在对面两人身上辗转了近半分钟,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噼里啪啦地炸开花。
她记得不错的话,谢安蕊大学学的服装设计。而谢遇时愿意纡尊降贵来这种场合,多半是为了替这唯一的妹妹造势,赶在人毕业前打通人脉圈。这样一来,谢安蕊未来的艺术之路不说永远顺风顺水,至少也能比别人少走很多岔路。
敢情在谢遇时眼里,工作和谢安蕊一样重要,而她赵卿陆只是可有可无的附赠品?
这简直比看到他和十八线的花边新闻更让她恼火。
赵卿陆火气蹭蹭地往上冒,恨不得把对面那对狗兄妹烧成灰。
谢安蕊朝她昂了昂下巴,紧紧挽住男人的手臂,眼睛里直勾勾地写着“挑衅”两个字。
赵卿陆和谢安蕊没差几岁,两人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大概是天性磁场不合,这么些年,没少互掐脖子。
后来赵卿陆才明白,谢安蕊看自己不舒服,不光因为自己没少在谢父谢林松面前告她的状,更多源于她的好朋友云筱。
云筱是谢家司机的女儿,不知道谢安蕊是哪根筋搭错,还是被富家少爷和灰姑娘的玛丽苏言情荼毒了基本的判断能力,认为云筱跟谢遇时天生一对,平时没少给这两人牵线。
赵卿陆跟云筱见过几回,不算熟,但她眼睛没瞎,看得出云筱并不喜欢谢遇时,当然谢遇时那种无情无爱的狗男人心里也没有她。
这些赵卿陆跟谢安蕊提过几次,对方沉浸在自我编织的罗曼蒂克幻想里无法自拔,反而觉得是赵卿陆在为自己横插一脚的小三行径辩解。
场上不少人认出北城顶级豪门谢家未来的掌权人,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在灯光如昼的宴会大厅传开。
当事人无波无澜,极薄眼皮压出两道深褶,嘴唇微微抿直。
赵卿陆微抬下巴,朝他们走过去。裙摆迤逦,盈盈地拂在腿边,少一分绮丽不足,多一分则显得繁赘。
谢安蕊打起坏主意,当着外人的面不给赵卿陆留面子:“这不是嫂嫂吗,真巧。”
明明早就看到了,这会装的倒挺像一回事的。
论变脸赵卿陆也不输,她笑盈盈地对上谢安蕊挑衅意味十足的眉眼,而后就见对方将目光转向谢遇时,“哥,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你老婆。”
画面似乎静止了几秒。
赵卿陆被气笑,用只有三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反唇相讥:“你哥是老年痴呆症提前发作,还是被南美的空气污浊了眼睛,连自己老婆都认不出,需要你这妹妹提醒?”
半小时后走秀正式开始,说是时装秀,其实更像慈善拍卖,每轮两套服装,结束后嘉宾可自行叫价。
赵卿陆气还没消,面色泛冷,全程没有举牌。
走秀进行到一半时,身旁一道醇厚润泽的声线猝不及防地撞入她耳膜,“卿陆,谢家不缺这点钱,你没有必要替我省。”
赵卿陆:“?”
她像是这么节俭持家又善解人意的人吗?
这话听上去太过荒谬,赵卿陆下意识别过头,谢遇时的目光正好迎了上来,平静又深邃。
莫名的,赵卿陆想起昨天晚上用谢遇时卡刷的那个限量版铂金包,顿时心虚起来,觉得旁边这狗又在讽刺她。
“你可别多想,”她梗着脖子说,“我只是看不上这些衣服。”
谢遇时轻笑,没再多说,直到压轴礼服登场,听见纸张被碾压的声响,他垂眸,赵卿陆正死死攥着搭在膝盖上的画册一角,对向舞台的眼神如狼似虎。
“喜欢?”
他清清冷冷地抛下两个字,拨在赵卿陆耳侧的气息却异常灼热,像在。
赵卿陆心跳漏了几拍,倏地回头,才注意到两人间的距离已经不能再近,挺直的鼻梁相贴。
她下意识往后倾,拉开距离的下一秒,听见谢遇时说:“刚才在后台看见你一直盯着这件礼服看,要是喜欢就拍下。”
他还去过后台?
有这闲工夫,怎么不见他跟自己老婆简、简、单、单会个面?
简直离谱至极!
但不管怎么说,谢遇时明显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她会盯着看这么久,单纯是因为秀场的亮白灯光将这条裙子的颜色晃到失真,跟洗涤过不少遍后褪色的残次品别无二样。
还真是暴殄天物。
“没必要。”赵卿陆语气轻飘飘的。
花大价钱拍自己设计的衣服,怕是有什么大病。
谢遇时意味深长的眸光一顿,像是在疑惑败家花瓶怎么突然转性了。
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赵卿陆不受控地抬起手腕,将半边头发挽至耳后,清瘦柔白的耳垂上挂着细长的流苏坠子,衬得脖子修长柔美。
没多久,她眼神不受控制地又飘了回去。
谢遇时的脸匿在灯光下,轮廓深了几分。半晌,赵卿陆看见他眼皮微微动了几下,深邃瞳仁却依旧不紧不松地盯住她。
舞台上模特的裙摆张扬,带起的一溜轻风照拂在她脸上,她不自觉眯了眯眼,朦胧的视线里,谢遇时白皙清瘦的手贴了过来。
恰好这时,余光瞥见有镜头朝自己怼来。
果然。
作秀虽晚,但不至于不到。
轻哂的鼻音还没发出,谢遇时先拨开她耳坠,又蓦地松手,耳坠左右摇摆间,听见他不咸不淡地来了句:“晃到我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