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但凡涉及到与太太有关的事情,大Boss的反射弧都延缓不少,和他平时干净利落、说一不二的行事作风大相径庭。
就在高权在心里感慨“爱情这毒药,谁尝谁知道”时,反射弧绕完地球三圈的大Boss终于有了反应——
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的一声冷哼。
谢遇时将眼睛一眯,倾泻而出的酸味霎时在房间弥漫开来,“她闺蜜都知道避嫌,她怎么就学不会?”
说的就是赵卿陆又跑去季家,借着送修改后的礼服名义去见那对夫妻的事。
虽然谢遇时心里很清楚,赵卿陆和季时樾的关系不管在少年时代,还是在各自成家后的今天,都纯粹到不能再纯粹。
可每当他回想起赵卿陆对着季某人眉眼盈盈的模样,一股无名火便不受控制地往上窜。
就算他再不愿意承认,也没法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自己,他只是单纯地看那张温柔假面不爽。
高权:“……”
找的重点也是够偏的。
这波翻旧帐的骚操作来得猝不及防,高权硬是愣了下,艰难中断对“Boss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探究,开始思索起“我该说些什么来挽救领导岌岌可危情商璀璨下的婚姻”。
敲击声叩了三次,催促他给个反应的意思。
高权只能昧着良心,挺了挺因心虚略微勾起的脊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最近集团工作繁忙,谢总您陪太太时间肯定少了不少,我觉得太太可能是想用这种方式能让您吃醋的方式,引起你的注意力,让您多抽出时间陪陪她。”
谢遇时挑了下眉,目光没有动,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在向他证明自己一点都没吃醋,并且请他下次开口前好好斟酌措辞。
高权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话音里的恭敬却是一点不少,“谢总,您有多久没有跟太太打过电话了?”
谢遇时想了想,很给面子地回了四个字:“刚才打过。”
“……?”
他已经五个小时连尿都没撒过,寸步不离地守在这男人身边,那么,敢问这人是如何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打的这通电话?用的哑语还是心电感应??
高权多问了句:“那刚才指的是什么时候?”
“昨晚。”
高权:“……”
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听到有人对“刚才”的理解是“昨晚”?
这语文水平说是体育老师教的,人家怕也不服。
“没有女生不喜欢听情话,”高权脸上笑嘻嘻,心里直喊妈卖批,松了松快硬成化石的拳头,“谢总,对着太太您不用太害……含蓄,多说些情话,她心里一定高兴。”
听到这,谢遇时敛了敛眼睫,交叠的双手分别垂至身体两侧,拳头慢慢拧紧,好半会才松开。
解锁屏幕,摁下一串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
谢遇时敛眉,将手机反扣在桌上,话题转回到郁芊身上,“她倒是聪明。”
高权愣了愣才听出来“她”是谁,结合最近谭家最近发生的几件事,猜测道:“她是想用这种方式撇清和谭家的关系?”
说的是郁芊半小时发布的声明。
郁芊v:【我和谭建彬先生交往三年,前不久已经和平分手,恢复朋友关系。
感谢这三年他带给我的所有感动,祝他和他的心上人能长长久久。】
少林寺十九铜人:【什么和平分手,明明是这死渣男在外面养了三,还把人肚子搞大了!日常恐男!】
退堂鼓十级学者:【心疼我们芊芊~死渣男恶臭男都给爷爬!】
沙雕不是雕:【虽然但是……我怎么嗅到了一股茶味?】
郁芊在底下统一回复:【感谢支持我的朋友,我会挺过去的。】
……
谢遇时不以为然地嗤了声,算是回答了高权的问题。
郁芊知道谭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能通过舆论施压的方式及时撇清与谭霄乃至整个谭家的关系,还能趁此机会赚得旁观者的同情。
毕竟从头至尾,做错事情的人是谭霄,而她郁芊只是一个被爱伤到极深的无辜受害者。
这样善于趋利避害的人,放在过去,谢遇时没准还会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但现在不同,立场对立,何况这人还没少伤害过他妻子,不把她绑在火箭上送到外太空已经算仁至义尽。
高权听出他的意思,慎重地问了句:“谢总,那郁芊这事……”
“不用管了,都是一群跳梁小丑,她已经不会在意。”
高权又花了两秒的时间,去思考这会的“她”是谁。
刚忖出个所以然来,听见谢遇时笑说:“论实力,郁芊怎么样也赢不了她的。”
“……”
你又知道了?
本来还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事、把老婆作跑过这么多回,总该有点长进了,现在看来,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以为是。
“好的。”高权点头应道。
四个人之间的秘密最终还是没能瞒过赵卿陆的耳朵。
周五上午,赵卿陆应邀参加STILL春季新品发布会,恰好郁芊也在受邀名单中。
郁芊看向梳妆镜里的女人,缓慢说:“上次桑陌落了支口红在我那,Lydia方形设计款,我想应该是你送给她的。”
这次和赵卿陆的碰面纯属偶然,但这会的挑拨离间却是刻意所为。
郁芊唇角弧度勾起,驱散宿夜未眠后显露出来的惫懒:“本来想找个时间给她送回去,只不过最近事情多,一忙起来就把这事忘了,我联系不上她,得麻烦你替我和她说一声。”
这话半真半假。
郁芊最近确实为工作室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但神经一放松下来,脑子里就会冒出桑陌遗落在别墅的方形口红。
恍惚间,她想起过去很多事,这些事就像梗在喉咙里的刺,咽不下去,又取得艰难。
赵卿陆稍滞,拧起的眉心很快松开,轻描淡写的三个字打破沉寂的氛围,“没必要。”
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背上的水渍,半晌才抬眼直视过去,目光冷漠又疏离,声音里没有什么温度:“你直接扔了吧,我到时候再送她就是。”
郁芊呼吸不受控地一滞。
按赵卿陆的性子,她应该在这时气急败坏地质问桑陌私底下为什么会和自己有联系,又或者将这股怒气以甩巴掌的方式释放出来。
可偏偏她什么都没有做。
她太平静了,平静到给人一种她真的不在乎这些的错觉。
也可能,这并不是错觉。
愣神的空档,赵卿陆已经转身,脊背削薄,像兵刃一般锋利刺人。
望着那道背影,郁芊喉咙突然哽得难受。
赵卿陆不是不在意郁芊和桑陌私底下都聊了些什么,她更在意的是桑陌有没有在郁白茶那受到委屈。
桑陌:【她找我这事我之所以不告诉你,就是知道你会多想。】
桑陌:【就她那段位的,还能欺负我不成?你是没看到,当时她那张假脸都快被我气绿了。】
桑陌:【乖宝,别想了啊,好好准备比赛。】
见桑陌的心情没有受到半点影响,赵卿陆松了口气,然后才问:【她找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长达两分钟的空白后,桑陌将重点转述给赵卿陆。
听到这些后,赵卿陆内心是出奇的平静。
一开始得知郁芊回国的消息,她确实升起了不该存在的逃避情绪。而对方,也如她猜测的那般,是有备而来的。
时至今日,其实也就过去了短短三个月时间,但她的心境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抵触抗拒到接受再到今天,已经可以坦然回击。
和郁芊有关的所有记忆也都像被安上了黑白底色,滤镜里的一切都变得朦胧暗淡,仿佛那些耿耿于怀的往事,不过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狗血情节,被框进懵懵懂懂又磕磕绊绊的青春里。
等彻底跨过那道成人分界线,一切好像变得不再那般重要了。
整场秀赵卿陆看得心不在焉,结束后主办方邀请她参加下午的庆功宴,被赵卿陆婉拒。
走出会展大厅,才发现下了两星期的雨终于停歇,簌簌作响的风声取代淅淅沥沥的雨声,初霁的阳光澄净清明,带来丝丝缕缕的暖意。
嗅着鼻尖的青草味,赵卿陆第一次有了入春的感觉。
春去秋来,朝朝暮暮,似乎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停留在原地不动的。
她忽然意识到,少女时期那些惝恍迷离的心事,永远无法得到回应的虚假友情,也是时候向它们挥手告别了。
谢遇时结束工作回到汀兰,看见赵卿陆呆坐在小房间的地毯上,稿纸散落一地。
他慌了一霎,以为她是在为郁芊的事难过。
而后就听见她说:“时时,我画不出稿子了。”
眼角悬着泪,比珠光还亮。
谢遇时上前将人揽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哄着,最后问:“想拿冠军吗?”
沉着坚定的语气,给了赵卿陆一种“只要你说想,我现在就把C&I这个品牌买下来,别说一个冠军,直接让主办方喊你老板娘”的底气。
说不想那自然是假的,赵卿陆重重点头,沉默几秒后认真说:“其实也没有那么想。我很清楚,这几年我虽然没有完全放弃珠宝设计,但怎么说也没有继续接受系统化的学习,肯定和别人拉开了不少差距,不过现在能参加比赛完成设计,我已经很开心啦。”
“那就够了。”谢遇时亲了亲她眼睛,“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第一。”
狗男人今天怎么这么会说话!
快!别停!继续给她说下去!
赵卿陆的情绪来得及,去得也快,不一会工夫就被哄好了。
谢遇时递来一条半湿的毛巾,赵卿陆没接,而是把脸蛋凑过去,眉眼弯起,漾开明艳的笑意。
见对方装傻不给办点反应,她无力晃了晃自己的小爪子,“刚才画设计稿,手都画抽筋了,我要你给我擦。”
还是那个熟悉的小作精。
谢遇时拿她没办法,目光冷淡,手上动作却轻缓到不行。
“哎呀,你别这么擦,”她忙不迭推开他的手,扳起“你再乱揩下去,我得毁容”的小脸,“你得沿着脸颊均匀按摩,还有咬肌这里,你得顺时针打圈,要不然肌肉会变大,面部轮廓线条也会变丑的。”
“……”
被人伺候着,要求还这么多。
谢遇时将毛巾放回去,捋了下她耳边的碎发,柔声问:“饿不饿?”
赵卿陆:“有点。”
“那现在做饭给你吃。”
“你亲自做吗?”
谢遇时嗯了声,赵卿陆眼睛一亮,拽住他衣摆,小碎步跟上前。
本来想帮忙,但洗菜、切菜、煮饭没有一个环节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便歇了着心思,乖乖坐好,托着下巴看男人忙碌的背影,思绪翻涌间,忽然想起一件事。
C&I的复赛定在三月底,意味着正式投票通道开启后不久,清明节也差不多到了。
一想到这,赵卿陆心底浮上一层不安,倒不是怕最后的结果不尽人意,而是每年这个时候,谢遇时的情绪就跟纷纷清明雨一样,显得格外阴沉。
赵卿陆悄悄看他,见他下颌线紧绷着,肉眼可见的烦躁,心里突地一噔。
吃完饭回到卧室,余光撇见床头柜上的地|西|泮,终于没忍住问出声:“你最近还在吃药吗?”
呜呜呜。
上哪去找像她这么温婉贤淑还体贴入微的妻子呀。
片刻,她收起自我感动的心思,安静等着谢遇时的回答。
谢遇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顿在原地,衬衫袖口被碾出褶皱,神色凛冽得可怕。
赵卿陆戳了几下他衣襟,又问了遍,他才有了人的反应,低沉道:“没有。”
“……”
也是,天天晚上抱着她睡得比猪还香。
赵卿陆正想说些什么,余光里划过一道抛物线,药瓶被啪嗒一下扔进垃圾桶。
她不解的眼神递过去。
谢遇时淡淡说:“以后也不需要了。”
“那就……”
他打断她的话,认真望着她:“你就是我的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于认真,每个字音被他压得瓷实,咬牙切齿的意味十足,说完又表现出了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赵卿陆丝毫没听出这是句情话,脑子里倏地弹出一句老祖宗的至理名言:是药三分毒。
“你是说——”赵卿陆拿手指戳向自己,一脸不可置信地问:“我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