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话第一次演练最终不欢而散。
谢遇时不知道哪个环节,或者哪个标点符号出了差错,才会出现这种词不达意的结局。
他鲜少迁怒别人,很不幸,高权再一次成为了不和谐夫妻关系下的陪葬品。
“高特助。”
连直呼名字的习惯都没了,高权一顿,听出了兴师问罪、即将被炒鱿鱼的先兆。
两秒后,这种不详的预感应验。
“我记得你目前单身?”
怎么,是单身狗现在已经不配待在恒越了吗?
高权面带困惑地应了声,然后小心翼翼地补充道:“谢总,我一直都单身。”
话落似乎听见对面笑了声,阴测测的。
“你为什么单身这么多年,到现在还不明白?”
“究竟是谁给你的自信,指导别人如何谈恋爱的?”
高权越听越懵,直到通话被手机对面的男人单方面切断后,才突地一怔,从刚才寥寥无几的话里品出“没有谈过恋爱,还特么在老子这种已婚人士面前摆什么情感咨询大师架子”的嘲弄。
赵卿陆向来兜不住事,没多久“是药三分毒”这梗就传到了赵宴回耳朵里。
赵宴回最近没少被温芸的嘴皮子折磨,难得有了让别人不痛快的机会,第一时间拨来电话狠狠地嘲讽道:“‘你是我的药’?还真亏你想得出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妹的语文水平,不倒贴分数在理解上就已经不错了,你还非得给她来段九曲十八弯,这不是难为她那种脑袋一根筋的人?直白点说句‘我想你了’、‘我爱你’,你那金子做的舌头会打结?”
谢遇时沉吟片刻,终于问出长久以来最大的困惑,“你妹理解不行,对情话的感知能力弱,那为什么我说起别的,她总能立刻反应过来。”
赵宴回让他说明白点,“别的?”
谢遇时活了快三十年,从来没有过诉衷肠的矫情时刻,这会本来也不想多说,但想到向一个情场浪子讨教情感方面的问题,总好过继续咨询一个母胎单身快三十年,还成天自诩“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更懂女人”的普信男傻逼助理。
谢遇时抿直唇线,头一次承认了自己爱阴阳怪气的臭毛病。
这声过后迎来冗长的沉默,此题无解的意思。非得找个原因,那就只能是女人专业鉴狗的第六感。
赵宴回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这些在他看来都不重要,他妹什么脾性他一清二楚,“你要想补救,把她的衣帽间扩大几倍再塞满就行了。至于你这张随时随地就能把她气饱的狗嘴,八成是天生的,没救了。”
“……”
谢遇时听第一遍时觉得这话离谱,大概是察觉到他的不悦,赵宴回补充:“实在不行,我给你分享几套情话模板,你回头照着说,我妹肯定喜欢。”
又七扯八扯了一通,赵宴回想起被他抛在脑后近半个月的正事。
星巡传媒第三季度将重点推出一档夫妻综艺,旨在通过旅行体验的方式,记录各对夫妻间的趣事与摩擦。目前已经敲定圈内三对明星夫妻,还有一对原本定的苏河安与陆佳音,哪成想,策划方案通过的隔天,这对号称娱乐圈最甜的夫妻就官宣了离婚。
其实娱乐圈夫妻不算少,但要找到合档期、流量也高的并不容易,尤其要对方也有合作意向。接二连三的碰壁后,星巡将目标对准了前不久刚举办完婚礼的季时樾夫妇。
赵之岩料准季时樾这好好先生的脾气不会拒绝好兄弟的求助,奈何季夫人不愿意抛头露面,宠妻狂魔季时樾便只能委婉地拒绝。
赵宴回当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已久,公司的事早就和他脱离关系,但温芸最近因为“三年内都没法抱上孙子”的事实气急攻心,到了看谁都不顺眼的地步,赵宴回没办法,只能到星巡传媒挂个闲职暂避风头。
只能说屋漏偏遭连夜雨,赵宴回在星巡的日子并不比在赵家舒快。
眼见弟弟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赵之岩非但没有给予他人道主义关怀,还趁火打劫了一番,给他安了个总监职位,紧接着又把这块烫手山芋扔了过去。
赵宴回只好硬着头皮接过。
现如今,万事俱备,只欠CP。
可难就难在最后一对夫妻的人选上。
然而近期的热搜,让赵宴回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家小妹和妹夫身上潜在的商业价值。
综艺要的是什么?冲突!摩擦!张力!
谢遇时这张脸放在镜头前,就算不动,也是个赏心悦目的雕塑,更何况有赵卿陆这种社交牛逼症晚期患者在一边调和气氛,再请个百万剪辑师,随随便便一剪就是爆点。这档综艺就算后续不爆火,也注定和凉凉无缘。
心里有了决定,也不管八字目前还没一撇,赵宴回先买通营销号,将这消息放了出去。
不过没有明说是谁,而是以“豪门”为关键词,给足网友悬念。
果然综艺还没开播,话题热度已经被炒了上去,且居高不下。
就在几天前,赵宴回向赵卿陆旁敲侧击,对方没有多想就拒绝,千言万语归为一句:秀恩爱死得快。
但海口都夸下了,总不能放观众鸽子。
无奈之下,赵宴回只好找到另一个更不可能的切入点——他的亲亲妹夫。
正忐忑着,忽然听见对面沉着声线问:“你的意思是,季时樾也在拟邀人选之中?”
准确来说,是在你之前的不二人选。
赵宴回沉吟数秒,想到什么笑意兜不住了,专挑谢遇时不想听的话说,“那是自然……你也知道,时樾跟他老婆最近在网上的热度并不低于你跟赵小鹿,我要是记得不错的话,网友好像还给了他们一个‘豪门新晋最甜夫妻’的称号。”
谢遇时精准地揪出关键词:“新晋?”
“可不是吗?你和我妹最近又没什么物料给网友磕,他们就只能找到下家,继续自己的磕学家事业。”
谢老古董不明白磕学家的意思,但从赵宴回的一溜废话里听出“季时樾最近的夫妻生活简直不要太好”的意思,喉咙一哽,半晌才说:“我得考虑一下,晚点给你回复。”
赵宴回满意一笑,手指在平板上飞快敲击着,不一会工夫,将整理好的情话三十六条传送过去。
赵卿陆忙着输出灵感,很快就把“是药三分毒”这茬忘记了,一个人缩在小房间画设计稿。
但在谢遇时看来,这事没法就这样轻易翻篇,甚至脑补出了一段老婆被季狗的花言巧语骗道要和自己saygoodbye的桥段。
谢遇时曲指捏了捏胀痛的喉咙,敲门进去,停在赵卿陆身边安静看她画稿。
赵卿陆扬起下巴,“你傻站在这干什么呀?”
谢遇时低下头,不由分说地堵住她的唇,渡过来浓烈的酒气。
赵卿陆一时忘了推开他,等人停下后,两手搭在他肩上,挪开些距离,皱着眉头问:“不是,大白天的你怎么喝酒了?”
谢遇时没回答,而是低头埋在她颈间,低低笑了声,呼出的热气烙进瓷白细腻的肌肤里。
赵卿陆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对劲!他可太不对劲了!
“是恒越出什么事了吗?”饶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谢遇时此刻的疯癫状态,与两小时前的受挫有关,只能猜测是公司出了什么状况,比如破产清算什么的。
这种念头一出来,赵卿陆小心脏猛地一颤,刚想说什么,就被人抱起,轻轻放在书桌边缘,抬眸跌进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里。
谢遇时拉过她的手环在自己腰际,目光自然下倾,瞳仁里流转着笑意。
场景似曾相识,赵卿陆疯狂搜刮着记忆,终于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她记得不错的话,上次告白他也是这副德性。
想到这,她立刻挺直腰杆,盛满期待的眼睛亮晶晶的。
谢遇时喉结轻轻滚动,“以后别单独去找季时樾了,你要是想去,我陪你。”
“怎么,你还在吃醋啊。”又是这茬,赵卿陆好气又好笑,“我去找时樾哥,是有正事,又不是去挑拨你和他之间的感情的。”
“……”
谢遇时听出她的嘲讽,沉声解释:“我不喜欢你和他待在一起。”
“不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有你喜欢的东西吗?你可真难伺候。”她挣扎着想要下去,却被他牢牢梏住。
“喜欢你。”在赵卿陆愣怔不已的间隙,谢遇时又说:“我只喜欢你。”
他不是矫情的人,但现在看来,“喜欢”这两个字好像并没有那么难以说出口。如果她想听,他不介意多说几遍。
至于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谢遇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说起来那天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一个稀松平常的夏日午后,他顺路经过画室,就上去看了眼。
那会赵卿陆正踩在三角木梯上,手里拿着调色盘,裙摆随着她抬手的动作缩到膝盖上方,露出纤细修长的双腿。
似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赵卿陆突然转过头,梯子猛烈晃动起来。
谢遇时一时愣怔,以至于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准备,一大片阴影便向他倾覆而来。
他被重压连连逼退,后腰处有明显的酸胀感。
突然的一阵风,将匿在空气里的蓝风铃清香送了过来。
谢遇时下意识偏过头,赵卿陆恰好也在这时迎上他的目光,眼里含着惊魂未定的薄雾。
紧贴的身体触感异常分明,半晌谢遇时不动声色地敛了敛眼睫,摁住她肩胛骨的动作却一点点加重。
赵卿陆吃痛,这一声让谢遇时回过神来,倏地松开手,连连后退几步,眼睛却不受控地再次看向她。
她今天扎了个丸子头,两侧故意留出小簇碎发,做成微微卷曲的形状,下巴处有一道明显的油彩印记,却还是漂亮的过分。
尤其是那双眼,澄澈透亮。
也就在那时,谢遇时忽然意识到,小时候的跟屁虫,吃不得一点苦的小公主,已经长大成明艳动人的姑娘。
莫名的,他心里升起一种难以克制的。
情爱,还是占有欲?或许两者皆有。
再后来,他的目光总会不受控地落在她身上,同时对季时樾升起一种难以言述的复杂情绪。
赵宴回说得不错,他就是在嫉妒季时樾。
赵卿陆对这段往事没什么记忆,现在听谢遇时复述出来,不真实感加重了些。
等等!她那会不是才念初中吗?谢勾勾这个禽兽!居然连未成年都不放过!
但怎么说,心里还是欢喜的,能从狗嘴里听到他实打实的表白可太不容易了!
她又仔细回忆了遍,这次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劲,扬着嗓子:“什么喜欢?你这分明是见色起意!”
语气不容反驳,更像是在反问“我以为你是被我藏得极深的内涵所吸引,结果你告诉我你特么只是贪图我绝美的皮囊和肉|体?”
很显然,谢遇时“就算我很喜欢你,但这也不能妨碍我不想继续当狗”的决心已经到了坚不可摧的地步,以至于在听到这么一句质问后,还能面不改色摩挲着她有些泛红的嘴角,一面将无辜的腔调拿捏得恰到好处:“那个时候的你,并没有给我发现你美丽灵魂的机会。”
“……?”
行,继续给她在冷宫带着吧。
就在赵卿陆的眼神杀准备就绪后,忽然听见谢遇时问道:“那你呢?”
话题跳得太快,赵卿陆愣了下,才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那你喜欢我吗?
赵卿陆心跳不可控地加快,丝毫没察觉到谈话重点已经偏离,轻声勉勉强强地说:“应该是喜欢的吧。”
“应该?”
对面目光直白又深邃,她脸上迅速烧红一大片,别别扭扭地说:“喜欢,我喜欢你还不行吗?”
赵卿陆心脏快飞出去,片刻:“你好烦呀!我刚上的唇蜜都被你吃掉了。”她朝他胸膛搡了把,跳下桌台,趿着拖鞋跑远了。
谢遇时拿起杯子,笑被热茶氤氲得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