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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号寝室的小娇骑着22式自行车冲进小院,猛一捏刹车,两只脚先落地,屁股十分轻巧地从车座上抬起来,从车轮头上取下两个塑料袋子,举得老高,仰着头对着我和郑青梅大叫:“郑青梅,齐汛,你们的午饭,快点来拿,我要上班了。”
我连忙下楼去接塑料袋子,还想问问怎么回事,小娇就红着脸掉转车轮头,风风火火地就往院外冲去。
我提着两个人的午饭上楼,把塑料袋放在栏板上,准备就在走廊上吃饭。郑青梅一只手拿着一本书,另一只手端着一把小椅子走过来。椅子放在我跟前,就用手从塑料袋里拿出饭盒,坐下来,一边吃饭,一边看着书,书只有几页就看完了。
阳光下郑青梅这样靠近,我心里非常满足。
我忽然想起什么,问:“小娇骑的谁的自行车啊?”
“她买的。”郑青梅说。
“也不是新的啊。”我说,想起了木山也在沙市买过旧的自行车。
“梦进城卖地。”郑青梅说完,显露出一点惊讶,看看四周没有人,笑了起来,继续说,“你也想买自行车?”
我摇摇头,非常自信地说:“我要买,那种公路车。”
郑青梅眨眨眼,还是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说的什么车。
我弓着腰,做出骑车的样子。
郑青梅这才明白过来,手舞足蹈的样子,也学着骑车的样子,笑着问:“你什么时候买,等你买了,先借给我骑一骑。”
我点点头,心想,要是郑青梅骑上公路车,那该是多么美妙啊。
郑青梅打开饭盒,看到一些肥肉,皱起眉头嘟着嘴,问:“你吃肥肉吗?”
我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吃。”
郑青梅把一块一块肥肉,夹起来放到我碗里;我红着脸,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将我碗里的几块瘦肉夹起来,放在郑青梅的碗里。
我故意掩饰着问:“你上次说要给我介绍女朋友,到底要介绍谁?”
“等我再问问她。”郑青梅笑着说,“怎么,你着急了,哈哈。”
“我就想知道,你想介绍谁?”我问,感觉脸有点发烫。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啊。”郑青梅低声说。
我不好再问什么,还记得那晚上准备的三个问题,问了第一个,还有第两个和第三个问题没有问。我想,那样美好的夜晚,要是问了第一个和第两个问题,郑青梅会怎么说呢。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问了吧。
吃完饭,郑青梅也看完了书,举起书笑着说:“还给你吧。”
我连忙接过书,还能感触到郑青梅留下来的微微体温和芬芳,连忙问:“你还想看书吗?”
“不看了,谢谢。”郑青梅笑着说,“这本书,终于看完了。”
郑青梅站起来转身要走,我冲着郑青梅的背影,问:“你和黄平是同学?”
郑青梅点点头。
“你们是怎么来这个厂里的?”我无话找话地问,想尽可能地和郑青梅多说几句话。
“老乡介绍的。”郑青梅边说边往楼下走。
我也不好再和郑青梅聊了,思索着还有什么话可以交流,想来想去又想起了付敏和魏华松的事情。
“郑青梅。”我大声喊道。
郑青梅朝我笑笑,好像说,你是不是很无聊。
我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快步走到郑青梅跟前,离郑青梅很近的距离,说出想让魏华松和付敏之间的事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阵。
“那不就是捅破一张窗户纸的事吗?”郑青梅一语道破。
我承认在叙述事情是罗里吧嗦,但郑青梅说话简练,立刻从我的一大堆废话之中,提炼出一句一语道破的话。是啊,那不就是一张窗户纸吗?而我,和郑青梅这样来来回回的,总是不能捅破那张窗户纸,我也不敢。
“你准备怎么做呢?”郑青梅问。
“我们可以帮帮他们啊,”我说,“给他们创造机会啊。”
“你还是应该先考虑一下,”郑青梅笑着说,“你的问题。”
“我的问题?”我不解地问,“我的什么问题?”
“谈个女朋友吧。”郑青梅提醒我说。
我摇摇头,很想说找个想她一样的姑娘,甚至厚颜无耻地说非她不谈之类的话。
“看来,我去找找她,给你们来个快速结合。我还真有这样的一个姑娘,人家就说喜欢你,你想认识吗?”郑青梅絮絮叨叨的样子,有点不耐烦了。
我笑笑,看看周围,也没有人,于是大胆地说:“我也谈女朋友,但我想找个像你一样的女朋友。”
“不会吧,”郑青梅惊叫道,跳跃起来,十分可爱。
我很认真地点点头。
郑青梅像受惊的兔子乱转,好一阵才冷静下来,说,“下辈子吧,呵呵。”
我能当着郑青梅的面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极为高兴,虽然郑青梅婉言谢绝也极为满足。虽然我还想和郑青梅说点什么,但再也找不出别的话题,默默地看着郑青梅,拿着刚吃过饭的饭盒,走下楼去了。阳光下,郑青梅就像是仙女一样美丽。
郑青梅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傻傻地看着她,她跺了跺脚,有点撒娇的样子小声喊道:“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
我木然的样子看着郑青梅,一言不发,一直等郑青梅走出我的视线。然后,我再次看见郑青梅,是郑青梅走到院子里,在那排水龙头那里洗碗。
郑青梅一边洗碗,一边注意我是不是在看她,她有点忍受不了的样子瞪我,但我还是觉得一切都是美好的样子。郑青梅洗完碗,快速回到二楼,楼道里依然安静,只有我们两个人,她像是受惊,或者害怕一样快速溜进了6号寝室。
我猛然想冲进6号寝室,但控制住了。忍,将是我以后对郑青梅的态度,我想。
上班的时候,裴春梅偷偷问我:“昨天的‘护花使者’感觉怎么样?”
我苦苦笑了笑,说:“不怎么样?”
“怎么啦?”裴春梅疑惑地问。
“送到半路,她男友就来接了。”我如实说。
“她说没有男朋友的啊。”裴春梅有点生气地说,“她对我说没有男朋友来接,我才安排你送她。”
“她对我也说没有男朋友,”我摆摆头说,“但,晚上又来了男朋友来接了,哈哈。”
“也许是善意的谎言吧,”裴春梅笑着说。
“没事。”我说,“她要是,还让我送,我还送,同事之间,应该相互帮助。”
裴春梅笑了,问:“你还没有女朋友吗?”
我支吾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裴春梅。
“我帮你介绍一个女朋友,好吗?”裴家梅笑着问。
我摇摇头很想说,你介绍你自己吧。但没有说出来,裴春梅在我的内心里就是班长,一个大姐的形象,我怎么能有别的想法呢?
“我问你,你对郭永珍怎么就那么反感呢?都是一个班的同事。”裴春梅小声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无辜地说,“一见她就烦。”
“你可不能这样,”裴春梅依然笑着说,“都是同事,都要互相关爱,相互帮助。”
我点头,心想即使郑青梅有了男朋友,我也愿意帮助和关爱郑青梅,但对郭永珍,不知道怎么回事,真的是一见就烦。
裴春梅生气地说:“郑青梅有男朋友了,就应该让男朋友来接送。以后,你就别管了,不能这么欺负老实人。”
我忽然想到郑青梅约我溜冰的事情,好奇地问:“班长,你会溜冰吗?”
“以前溜过,摔倒了几次,手掌好疼了。”裴春梅没有说完,脸红了起来,笑着说,“那次屁股都摔痛了,骑车都疼。”
“哈哈哈,哈哈哈。”我大笑起来。
裴春梅也大声笑起来。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溜冰吧?”我说,试想约裴春梅出来玩,此时心跳加快,我想,希望和裴春梅有个单独交往的空间,不在车间换一个环境看看。
“我可不敢再去了。”裴春梅笑着说。
“真的不去了?”我像是竭尽力,声音低低地问。
裴春梅摆摆手,说:“真不去了。”
“那我们去看电影吧?”我终于豁出去了,继续约裴春梅。
裴春梅摆摆手,摇摇头,说:“好久不看电影了。”
看到裴春梅这样的表情,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感觉裴春梅忽略了我的相约,也让我明白裴春梅压根就没有想和我单独做什么事情。不愿意意味着她压根就没有想和我约会,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我不得而知。我想,再不要对裴春梅有此类想法了。
我只好随意性地问:“你平时下班之后做什么呢?”
“待在家里,做家务啊,我还要抓紧时间读书,不想浪费时间玩。”裴春梅笑着说。
“你在上夜大?”我吃惊地问。
裴春梅微微一笑,点点头,悄声说:“你不要告诉别人啊。”
我感到惊喜,惊喜之后又是失望,或者说,裴春梅有自己明确的人生目标,而我却是一个不学无术,对人生没有任何规划的人,也没有想到规划人生。总之,就是好奇,任性而为。心想,裴春梅不可能与我为伍。我们在一起工作,只是暂时状态。我想到这里,内心里那样的一丝期望都消失了,像是最后的一抹晚霞随着夜幕的来临消失殆尽。
木山和刘大娇两个人形影不离,他们总是在一起有说有笑,出去回来都是手牵着手,俨然像一对小两口;黄平和燕子逐渐友好了,时不时一起外出,只不过是一前一后,并不像木山和刘大娇那样亲密无间;魏华松也是经常去6号寝室,在付敏的床上一躺就是半天;郑青梅只要一休息,就去少年宫,原来,她的男朋友就是在少年宫上班。即使郑青梅不去少年宫,他的男朋友也会来宿舍大门外楼来邀请她,但从不上楼来。我每次看见郑青梅和她的男朋友一起离开大门之时,内里就会涌现出无法言语的伤痛,这样的伤痛又无法与人诉说。看见他们两个人骑着自行车飞快的远去,又有一种心情祝愿他们,希望他们真正的能幸福,将来能结婚,生子,平平安安的幸福生活。直到看不见他们俩,我才不得不回到7号寝室里,有意无意地看看书,或者想给谁写信,如此而已。我经常是一个人在寝室里无所事事,越发感觉孤单了,越是孤单就越想找个姑娘,但是越是这样想,越是遇不到姑娘,越是遇不到就非常想遇到,思想上的不安和活跃让我犹如一匹饥饿的狼在小院子和车间搜寻着猎物。
不久,一个陌生的胖乎乎的姑娘闯入了我的视线。那姑娘在车间里晃动一下,又出去了。好奇心促使着我大胆地去寻找到那个影子。我找遍车间,不见其人,又特意去了木山的车间去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
“找什么呢?”木山看了我一眼,故意漫不经心的样子问。
“没有啊。”我也故意说了一句。
“你的心思,还在我面前装?”木山嬉笑着说。
“你见过一个胖胖的姑娘。”我两只手打着比画说,“两个辫子。”
“你又想梅香了?”木山一本正经地问。
我摇摇头,问:“你看到没有,胖胖的姑娘?”
木山摇摇头,不作回答。
“你到底有没有看到?”我大声问。
木山却问:“那么胖,你也要?告诉你啊,你不要饥不择食啊。”
“认识一下,不行吗?”我继续解释,“就是交往一下,有什么呢?”
“我没有想到你连她都能看上。”木山狠狠地说。
“我再说一遍,就是认识一下,”我有点生气的样子说,“难道这都不行吗?”
“你要看准之后,再去交往,专一,懂吗?”木山认真地说,“你找女朋友,必须过我这一关啊。”
我感到一阵温暖,故意说:“凭什么呀?我喜欢的,你不一定你看得上;你喜欢的,不一定我喜欢。”
“我的标准只有一个。”木山笑着说。
“什么标准?”我问。
“必须漂亮。”木山大声说。
车间里的少男少女,冲我和木山笑个不停。
“谁像你啊,我找感觉,”我说,“我需要感觉,你认为的美丑,不能忽略我的感觉。”
“那你也不能找一胖子,”木山笑着说,“什么年代了,还扎辫子?”
“你,”我不知道怎么说了,问,“你看见了?”
木山点点头,哈哈大笑。
“你是找老婆,我是交朋友,懂吗?”我故意恶狠狠地说。
“我看不上那个扎辫子的,”木山嬉笑着说,“那模样,当你嫂子了还差不多。”
我苦笑着,感觉继续说下去也是一无所获。索然无味地来到自己的工作台,郑青梅无所事事地从长长的指甲里扣除粉末。
“你看到一个姑娘,还留着一条长辫子。”我继续问。
郑青梅一愣,好奇的样子问:“你对她也有兴趣?”
“什么意思?”我看着郑青梅问。
“没有什么意思,”郑青梅笑着说,“再怎么也不能将就啊,我说过给你介绍女朋友的,你再等我几天吧。”
我不知道怎么说了,看着郑青梅,再一次被郑青梅的美貌吸引。正如木山说的,重要的是漂亮,这句话是对的,而且千真万确,而我偏偏不这么想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好奇,想认识一下扎辫子的胖姑娘,也许是吧。
“我只是问你,看见没有?”我着急地问。
“直说吧,”郑青梅笑着说,“反正,你不能够找胖子。”
“我就是认识一下,有什么呢?”我不解地问,声音很小,好像是对自己说的话。
“如果,”郑青梅笑着说,“你找了那个胖子,以后我们一起去玩,那像什么?”
我还真没有想到这样的问题,鼓起勇气说:“像什么?”
郑青梅咯咯地笑个不停,说:“影响市容。”
“我要找女朋友,就按照你的样子找,总行吧。”我鼓起勇气说,“但,我现在只是好奇,就想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又有什么呢?”
“我就是唯一,”郑青梅说,“没有第两个我。”
我的脸红了,小声嘀咕:“我就是有辫子情节,梅香也是扎辫子。”
郑青梅笑着说:“好奇害死猫,知道吗?”
“我只想知道那是谁。”我说。
“烧锅炉的。”郑青梅一本正色地说。
“姑娘也烧锅炉,”我说,“怎么可能?”
“不信,你就去锅炉房看看。”郑青梅不甘示弱地说。
“姑娘怎么会烧锅炉?”我问,依然不大相信。
“花木兰还代父从军呢。”郑青梅瞪大眼睛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姑娘?”
“没有,没有。”我连忙摆手说。
“就是烧锅炉的,”郑青梅依然是争辩的口气郑重其事地说,“她叫熊礼英。”
我终于打听到了,暗自高兴,趁着郑青梅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溜出车间来到锅炉房,果然看见那位胖乎乎的姑娘,非常恬静的样子坐在锅炉房门口的一把竹椅上看书,一条粗黑的大辫子贴在胸部。
我感觉到了紧张,远远地站住往看着熊礼英,像是看见一个极为熟悉,或者久违的人。熊礼英就像一只温柔的羊静静地等在那里。我迅速东看看西看看,确定周围没有别人,才鼓起勇气一步一步向锅炉房走去。
熊礼英早就看见我,微笑着注视着我走近。我感觉到脸发烫,但我还是勇敢向前一步一步靠近熊礼英,同时盯着熊礼英。
当我走近熊礼英时,熊礼英很快就笑起来非常可爱的样子。特别是看到熊礼英硕大的胸脯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冲击力使得我心跳加速,难以自抑。我感觉不敢停靠得太近,但又渐渐地靠近熊礼英。渐渐地,一步一步靠近熊礼英时,却走进锅炉房,就像是来查看锅炉房的一样。
熊礼英站起身来,默默地跟在我后面,就像是一个尾随者,或者像是陪同一个检查的领导;我心跳加快,腿不停地抖动着,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故意围绕着比火车头还要大的多的锅炉转了一圈,里面确实没有别人。
“你叫熊礼英?”我依然控制着情绪,尽量不让自己抖动得太厉害。这时我闻到了熊礼英身上散发的一股奇异的香味,让我不能自拔。
熊礼英十分惊奇地点头,瞪大了眼睛看我,那样的眼神痴痴的样子。
“你一个人,烧锅炉?”我继续问。
“是啊,怎么啦?”熊礼英依然那副表情,不知不觉地她向我靠近了,微笑着,温和地说。
我感觉到了熊礼英身体的一股热量,还有难以抵挡的诱惑,故意掩饰情绪,小声说:“你真的很厉害。”
“其实烧锅炉很简单的,保持2个气压就行了。”熊礼英很轻松地说。
“你们烧锅炉一月多少钱?”我问。
“一百多吧。”熊礼英轻描淡写地说。
“啊?”我吃了一惊,“这么高?”
“我没有觉得工资很高啊。”熊礼英依然笑着说。
“你知道我们一个月多少钱吗?”我问。
“不知道。”熊礼英笑着说。
我感到莫大的失落,失落之后非常希望能烧锅炉,便问:“我能来烧锅炉吗?”
“不行。”熊礼英肯定地说。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
“需要考证。”熊礼英说。
“还需要考证?”我紧张地问,“那得多少钱?”。
熊礼英轻描淡写地说,“三百元报名费,还有三个月的学习。”
我无法满足这两个条件,立刻放弃烧锅炉的想法,不由得感叹,问:“你说,我能学点什么?”
“你去读夜大。”熊礼英说。
夜大?我心里直犯嘀咕,也不可能去啊。裴春梅就是在上夜大。只好转换话题问:“你上班多久了?”
“怎么啦?”熊礼英问,然后说,“我来一个多月了。”
“我怎么之前没有看到你呢?”我说,感觉有些奇怪。
“你这么帅,哪会注意我呢?”熊礼英笑着说,“再说,你都不来我们这里,怎么能看到我呢?”
我感觉到一种自信,越发自如起来。认真地看着熊礼英的脸,那是一张没有浓妆白皙的脸,只是嘴唇上涂了口红,看上去清清爽爽。
熊礼英问:“你怎么啦?”
我再次正视熊礼英的脸,那张脸真好看,连忙感叹,“你和其他女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熊礼英大笑起来。
我很快就领略到熊礼英故意说的像是引诱我的话,于是说:“感觉吧,有女人味。”
“哈哈,想不到你这个小屁孩,还很幽默。”熊礼英说着微笑起来。我却感觉熊礼英越来越可爱。
我向前走了一步,很近的距离看熊礼英的脸。熊礼英也没有躲闪:那张脸像贴了一层油脂,滑滑的,我随口说了句,“你真漂亮啊。”
“我很漂亮吗?”熊礼英呵呵笑,用手遮了一下鼻子和嘴巴说。
我感觉和熊礼英第一次见面,意外的好感,两个人就像似早就认识,又问:“你是哪里人?”
“三板桥。”熊礼英说。
“不知道在哪?”我问。
“有机会,我带你去就知道了。”熊礼英笑起来,改用地道的沙腔说。
我对沙市很陌生,所知道的就是宿舍到工厂这一段位置,平时都是二点对一线的生活和工作。我渴望了解到宿舍和工厂之外的世界,于是问:“沙市哪里比较好玩的?”
“荆州城可以去走一走,还有东门的张居正的故居。”熊礼英郑重其事地说。
“张居正?”我问,摇摇头。
“张居正都不知道?”熊礼英也摇摇头,说,“那天,我带你去看看。他是明朝的宰相。”
我愣愣地看着熊礼英,感觉到熊礼英的大脑里有好多好多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于是说:“说话算数。”
“拉钩,”熊礼英伸出手来,小拇指弯曲着,准备要勾我的手。
我的心“突突”跳个不停,但我鼓起勇气伸出手,当自己的小手指被熊礼英的小拇指紧紧勾住的时候,我的心像似被勾住了。我浑身哆嗦了几下,感觉自己的心都像似被熊礼英勾住了。
我不知所措地握住熊礼英的肩膀,在那宽阔而圆润的肩膀上来回揉搓,感觉到无比的柔软,然后,随着手臂滑下来,小心翼翼地滑到手里,触碰到了一本书。我故作镇静地问:“你看的什么书?”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熊礼英坦然地说。
“写的什么?”我问。
熊礼英立即说,“写的是一个叫保尔柯察金的人。”
“保尔?”我吃了一惊,立刻想起了读书时老师用浓重的情感念叨的保尔的名言,于是问:“你还能背诵他的那句名言吗?”
熊礼英立刻背诵起来:“人最宝贵的是生命,它给予我们只有一次。一个人的生命应当这样度过:……”此刻,我想起黄老师带领我和同学们一起朗读这段话时情绪激昂的情景。于是,我极为投入地跟着熊礼英一起背诵:“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懊悔,也不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此刻,我感觉熊礼英就是我的某一位同学,或者是一位志同道合的同志!
两个人背诵完,我依然心潮澎湃,激动地说:“那时,我把这段话写在日记本里……”
“我也一样。”熊礼英热情地说。
此刻,我多么想拥抱熊礼英,好像只有拥抱才能表达激动的心情。犹豫了片刻,我激动地伸出了手,还是做出了拥抱熊礼英的姿态。熊礼英立刻握住了我的手,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熊礼英的手就像一团棉花那样柔软。
熊礼英死死地抓住我的手,像是遇见了知音,立刻问:“你还喜欢看什么书?”
“十大名著。”我说。
“你都看了?”熊礼英问。
我摇摇头,有些遗憾地说:“只看过《简爱》,和《茶花女》。”
“我都看过,哈哈。”熊礼英笑着说。
我惊愕地看着熊礼英,问:“真的吗?”
熊礼英点头笑了。“十大名著,我都有。我家里有一间书房,里面好几柜书。”熊礼英爽朗地笑着说。
“那你借几本给我看吧?”我说。
熊礼英点点头,说:“好啊。”
我猛然间遇到了坦诚而知识面广,可爱又成熟的姑娘,同样喜欢小说,我兴奋不已,或者说遇见了一个类似知音的姑娘。
我忽然想到烤箱里的手套要出烤箱了,于是对熊礼英说:“下次再聊,烤箱里的手套要出了,我走了。”
熊礼英爽快地举起手,肥厚的几个手指在空中温柔地摆动几下,甜甜的声音说道:“拜拜。”
我感觉眼前一黑,头部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眼前一黑差点跌倒,身体不自然地抖动了几下。
熊礼英的温柔到了极致,让人猛然之间受不了的那种感觉,但那种受不了的感觉过后,让人内心里十分舒畅,似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被重新激活了。
我跑到车间,班的人都望着我。
郑青梅冲我喊道:“上哪里去了?手套早烤好了,找不到你出烤箱。”
我立刻打开烤箱门准备工作。
“干完了。”郑青梅有点生气地说,嘴巴翘得老高。
“我,拉肚子了。”我说着,脸就红了,明显在撒谎。当着郑青梅我说不慌了。
“明明看见你和熊礼英握手,问好呢。”郭永珍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大叫了起来,尔后咯咯地笑个不停。
我冷冷地斜视着郭永珍,然后大声反问道:“要你管吗?”
郭永珍立刻收住笑着的脸,反而生气了,一甩手上的袖套,“啪”的一声,工作台上腾起一阵烟雾,她离开了工作间。
“这是怎么啦?”裴春梅大声喝问。
“我去看了看烧锅炉房了,怎么啦?”我像是被激怒的马蜂,大声吼道:“怎么啦?”
裴春梅走到我跟前,拍拍我的肩膀,小声说:“你不知道吗,上班时间不能东跑西跑。”
我瞬间愣住了,猛然清醒地认为自己确实犯了错,忘记了自己在上班的事实。
我站在离裴春梅很近的地方,裴春梅黝黑的脸也近在咫尺,那张脸极为真诚和朴实,没有郑青梅那样的浓妆与妩媚,也没有熊礼英那样的甜美。我突然意识到之前的想法和行为多么幼稚啊。
裴春梅拉着我的手臂来到车间外面,裴春梅的手握在我的手臂上像橡胶手套一样柔软,裴春梅又苦口婆心地说:“人家来这里上班,是为了好玩;你不同,你说得不好听,是生活所迫才来这里上班的,所以,你必须好好工作啊。”
裴春梅这样一说,背心里直冒汗,是啊,我有什么资格,或者说有什么理由和熊礼英交朋友呢?我感觉自己与熊礼英之间划出了一道鸿沟,人家是沙市人,自己是农村人,农村人凭什么和沙市城里的姑娘来往?或者说,熊礼英与我之间,隔着很遥远的距离,就像与星辰的距离。
“我也是好奇,一个姑娘怎么烧起锅炉,要是是真的,我也能烧锅炉啊。”我不知怎么为自己的行为狡辩,忽然意识到一件事用不同的角度去说,那可能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你想去烧锅炉?”裴春梅吃惊地问。
“烧锅炉一个月一百多块呢。”我说,咳嗽了一下,继续说,“所以,就去看了看。”。
裴春梅似乎很体谅我了,语气变化了,说:“我理解你,但下不为例啊。”
我点点头,脚不知道怎么在地上来回地画圈。
裴春梅扭过头说:“你觉得你们之间有合适吗?”
“我们只是刚认识,说了几句话而已。”我竭力为自己申辩。
“你们聊了三十多分钟,”裴春梅看了看表说。
我吃惊地看了看裴春梅,尔后,笑着说:“等发工资了,我去买块手表。”
“三十分钟,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裴春梅有点失望地说。
“有什么可怕的呢?”我问,也希望从裴春梅这里得到答案。
裴春梅的手捏成了拳头,举到自己的胸前,继续说:“要是让王主任知道,就算你旷工了。”
我相信裴春梅不会告诉王主任,倒是胆小郭永珍会这样做,不免有点担心。
裴春梅继续保持着那种既关心我,又严厉批评的姿态,说:“注意啊,不要有下次。再说,你玩不过人家。”
我点点头,不懂什么叫玩不过人家,但没有去问裴春梅。再说,我有什么啊,一无所有,无所谓啊。还有,内心里真有点喜欢熊礼英可爱的样子。还有熊礼英也喜欢看小说,这一点就够了,我还想,准备把那本《几度夕阳红》借给熊礼英看,刚才忘记问熊礼英了。
裴春梅最后说了一句:“你也要明白,我们都是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