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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暮染的跟踪技巧很烂,烂到她以为戴个头盔把脸遮的严严实实就没人发现她在跟踪————她自认为自己在冒充外卖员。
也不想想,汇江华府这样的地方,是随随便便一个外卖员能骑车进来的吗?
可能一个人太想追寻一件事的时候就容易犯傻。
江暮染骑着粉色小绵羊,不远不近跟在黑色奔驰后面。通过后视镜看去,她就像电影里被长镜头拉远的人影,小小一点,却又固执地一直追逐着镜头。
都说江家的人固执,江暮染的二叔江止戈固执,那个人也固执。但他们固执的方面却从来无关情爱,似乎感情这件事在他们那里不足一提。
而江暮染的固执却是为了爱情。就好像如今她这么不要脸地跟在自己后面,在做了那么伤人的事情后,依旧敢出现。
闻嫣然的奔驰车最终停在了正在搬家的一栋四层别墅外,进出的搬家工人正在清点物资,确保一件不落。
大年初一搬家,不是什么好时候,更不怎么好找人。但只要钱给到位,也不怕没人接手。闻嫣然刚一下车,负责人就笑着走了过来,“闻小姐,您的画都已经按您的要求打包好了。是现在就送去机场?”
闻嫣然会回汇江华府,也是因为这里有她倾注心血的作品。点点头,说道,“打包好的话就送去机场,注意路上开车小心点。”
闻嫣然给的是高价,搬的东西又是绘画作品这样的轻松物件,负责人自然高兴,赶忙说道,“您放心,一定给您安送达。”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刚才搬运的画作不乏有价值千万的,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这么轻松自在地打包票。
“艺术无价”这句话是很多人为了恭维一件艺术品的高雅而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可闻嫣然却觉得这句更适合这些不懂艺术鉴赏的人说。因为他们眼中,这些艺术品并不能引起他们美的感官,所以自然无感也就无价。
而赢得更多的人对自身画作的欣赏,才是闻嫣然绘画的初衷,也是她追求的境界。艺术从来就不该曲高和寡。
“……小姨。”江暮染走到闻嫣然面前的时候,像是走了万里长征,开口的声音如同蚊蝇,一张脸没有带笑,也笑不出来,干巴巴的,倒真有点难堪的意思。
闻嫣然眸子冰冷,脸色阴沉。她像是没有听见江暮染在叫她,更像是没有看见她这个人,扭过头和替她搬家的负责人再次强调细节。
同样的细节她已经说过三遍。负责人小心看了一眼江暮染,觉得她有点眼熟,又不记得是谁。不过看她站在一旁僵着身子,脸色青白的样子,心里觉得怪尬尴的。
这样的场面早有预料。江暮染本来是做好了准备,但被闻嫣然这样对待,她心里还是一阵难过。
她是第一个知道自己身份却立马找上门来说要罩着她的人,也是第一个对她说,支持她和傅天真在一起的人。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却不再待见她。
还是自己错的太离谱。
闻嫣然不搭理她,江暮染就站在原地。她就像一块顽固的石头,即使不说话,也很挡路。
又有搬家工人从里面搬出一幅打包好的画作,闻嫣然冷声对江暮染说,“麻烦让一让。”
江暮染立马侧身站到一旁。但仍然没有走的意思。
她不走,不代表闻嫣然不走。确定自己的画作部打包装车后,闻嫣然让负责人到了机场给她给的电话号码打电话,然后坐上奔驰车,启动车子,绝尘而去。
负责人尴尬地看了一眼江暮染。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管是谁受到这样的冷落怕是也会觉得不好受吧?
只是下一秒,江暮染就飞快跑到自己的粉色小绵羊前,拧动把手,追着奔驰车一起消失在这群搬家工人面前。
唉,电动车能追的上吗?
自然是
追不上的。更何况,跑了一早上,粉色小绵羊的蓄电量早已所剩无几,所以追着奔驰车出了汇江华府的大门,江暮染就立马和倚在摩托车上等她的绿毛换了车,“轰隆”一声响,摩托车像箭似的飞了出去。
“喂!江姐你会骑吗?”绿毛的声音被远远甩在后面。
为了耍酷,绿毛买的摩托车不是自动挡电摩,而是特别适合凹造型的竞赛型摩托车。简而言之就是那种光拧把手就能骑走的摩托车,而是要配合离合以及脚刹,甚至在加速的时候要像汽车那样进行换挡操作的摩托车。
江暮染确实不会骑。
她只看绿毛骑的时候,捏住刹车,脚下一踩,手上再给点油,车子就启动起来。
她有样学样。启动倒是顺利,但拐弯的时候却遇上了麻烦。车头比方便简洁的小绵羊重多了,所以可以摆动的幅度不大。眼看自己实在过不了这个弯,江暮染只好捏紧刹车,把车刹住,再一点点给油挪正车身。
可这样下去她哪里还追得上闻嫣然?
没办法,江暮染咬咬牙。重新启动车子,想着绿毛拐弯的时候微微倾斜身子的动作,在进入下一个弯道的时候,捏了捏刹车,也倾斜身子,以一个不算标准和漂亮的僵硬压弯姿势过了她骑摩托车的第二个弯。
呼!
饶是江暮染心理素质够强大,在第一次骑摩托,又是在高速行进中拐弯,还是手心冒出了虚汗。
又顺利跟着前面的奔驰车拐了几个弯后,江暮染总算找到骑摩托的乐趣。和汽车不同,骑摩托可以直接感受耳畔的风,发动机的轰鸣以及速度与激情。
闻嫣然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个朝自己锲而不舍追来的摩托车,不由恍惚一瞬。她仿佛看见了另一个人骑摩托的样子。
等江暮染终于追上闻嫣然,才发现她把车停在了她请她吃猪脚饭的小店门口。对面是君臣一品。把头盔往摩托车的车头上一放,江暮染走了进去。
走进去的时候她愣住了。
猪脚店在搞装修。确切的说,是猪脚店不再是猪脚店,它正在装修成另一家店,打算做其他生意。
“怎么回事?”江暮染讷讷发问。她没有问别人,倒像是在问自己。
她接手君臣一品后才知道,这家猪脚店对于闻嫣然有着及其特殊的意义。可以说,这是她定情的地方,因为她吃着吃着,嘴里的一块猪脚蹦到了另一个人的盘子里,她又尴尬又气恼,觉得这么像约会的一次约会就这样被一块硬邦邦的猪脚搞砸,可那个人却把沾了她口水的猪脚自然而然吃进嘴里。
那真是闻嫣然吃过最好吃的猪脚饭。
无可替代。
可如今这份无可替代终究还是要被替代了。
一切都是自己从错。
江暮染站在门口,挡不住地眼圈发红。
她在做决定之前,觉得自己并没有多在乎燕京的这群人。
她们只是她棋盘上的棋子,是棋子,就自然有被弃掉的时候。
江寒雪是她最终选择弃掉的那颗棋子。
她和她不过一面之缘。她身上也有足够的利用价值。
而她最大的利用价值无非是她的爱情。
她看中了闻嫣然对江寒雪的情根深种,她希望通过江寒雪的死来彻底拉拢闻嫣然。
但江寒雪没有死。
没有死,却需要成江暮染的计划。便只能牺牲掉她和闻嫣然最后这点的情谊。
“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不理你吗?”闻嫣然在里间还未装修到的地方,示意江暮染坐过去,这也许是她们最后坐在这家小店里对话。
江暮染努力收敛情绪,摇头。
“因为我刚才是傅天真的小姨。我没法去搭理一个利用了我侄女的人。”闻嫣然说道。
江暮染的手心被她自己狠狠挠了一下。
“但是,”闻嫣然话锋一转,表情渐渐松缓下来,“谢谢你成了我最后的失败。”
她随意指了个角落,说,“我们第一次来坐的是那个位置。后来我就跟老板说,以后那个位置只能是情侣座,不是情侣的就不能坐。很幼稚吧?一个猪脚店居然还要设情侣座。再后来,老板开猪脚店亏本,打算做其他生意。我就拿钱养着这家店,说这里只能开猪脚店。直到现在——”
闻嫣然声音顿了顿,“其实老板早就不想开猪脚店了,如果不是我强求,也许用这家店做其他生意会更挣钱。”
“也许会亏本。”江暮染偏偏咬牙说另一种可能,“亏到不得不把店面转手。”
闻嫣然吃惊地看她,说,“老板人在外面,你说话小点声。”
江暮染却不,甚至大声道,“就是会亏钱。不管做什么都会亏钱,除非做猪脚饭。”
闻嫣然看她这个义愤填膺的样子,想笑,笑着笑着眼泪却落下来。
“搞什么!”她不好意思胡乱擦着眼泪,“我早说过的啊,我的爱情失败了。你不用替我可惜。倒是你,为了让我见她最后一面,把天真抛了出去,值得吗?她又没有死,你打电话给我说一声就可以了啊,我又不是非要见她。”
————我也没有见到她。
这句话,闻嫣然无论如何也不会当着小辈说出口。
她的爱情实在太失败,失败到连最后的决断也像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别说我了。你呢?你找我是不是想问天真的下落?你放心,到时候我会给她解释你拋她出去的原因。那傻妞心软,知道了以后肯定不会生你的气。如果她还生你的气,你就给她买冰淇淋,她吃上冰淇淋什么气都消了。”
“但是我必须郑重提醒你一句,下次不管遇上什么情况都不可以再拋天真出去了。她就算心再大,也是会伤心难过的。我也不会再站在你这边。”
闻嫣然还在叨叨絮絮说什么,江暮染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如鲠在喉。
“如果你想见她,我可以再安排。我保证!这次一定不会出岔子。”江暮染打断闻嫣然。
闻嫣然被她的如此掷地有声的保证惊住,又觉得很是感动,柔声说道,“你已经为我们做得够多了。长辈的事哪需要小辈一直做牺牲?而且,你一定要我说出来吗?不是我想不想见的问题,是她根本不见我。她已经给了我答案。我不想再去自取其辱。”
“不是这样的。”
“嗯?”闻嫣然发出疑惑的声音。转眼又释然,说道,“不管是什么样。就跟这家猪脚店一样,一直都是我在强求。”
“而现在,我想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