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棚并排,只用一层砖墙隔断,内里的空间很小,约两米长,一米宽,一高一低两个木板,可自由拆卸。
直接抬高木板就能走进去,别看考棚外表不怎么样,木板却很稳当,能稳稳承受考篮的重量。
木板也很宽,池云亭听说在以后需要过夜的科举考试中,把两块木板拆下来合并,能当床用。
现在两块木板拼凑到一起,承受才七岁的池云亭没有问题,要是再大一点,大人的体型,只怕一小半身体都得悬空着。
池云亭进去考棚后把驱虫的药粉撒在四周,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很快考生们在各自的考棚各就各位,一阵号响之后,气氛肃静下来,县试主考官杨县令进来,待他坐定,后面的衙役们开始给考生们发试卷。
除了试卷,还有没有字的草稿纸,上面有考生的做题思路和修改痕迹,这些过后还得收上去,只能涂改不可损毁。
试卷和草稿纸到手以后,池云亭把它们分开,先检查试卷的整洁和完整度。
快速检查过一遍后,池云亭这才有心思去看考卷,考卷上除了需要要做的考题,还需要填写自己履历,包括但不限于姓名、年龄、籍贯、祖孙三代具体姓名,要是过继和抱养的,也得写上亲生父母。
至于其他四个互结考生的名讳和籍贯,还有为自己做保的廪生秀才,更不用说,也是重中之重。
池云亭打开考篮,从最底下一层取出笔墨砚,然后又从竹筒里取出几滴清水,开始磨墨。
磨墨期间,池云亭看着填写自己亲生父母那栏,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想笑。
要是他穿越后没有记忆,可能真要以为自己现在的籍贯是真实的,因为他的户籍可是得到朝廷印证的,这说明什么,说明只要他那位把他送走的生父不说,池云亭就能和对方彻底的没有关系。
可以说要是没有原著原主的命运摆在那,池云亭也不想去京城那个大染缸,现在池云亭之所以挣扎,无非就是因为开始和叫停的权限不在他手中。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是不改变一些事情,哪怕池云亭是穿越的,也避免不了走原主的老路。
所以,池云亭为什么不争呢,他不仅要争,还要努力做到最好。
磨着墨,池云亭心中越发平静,考棚外时不时有衙役走动,不只是单纯的巡视,还负责盯着众考生,谨防考生作弊或者有什么不便。
不知是不是张有德那处帮池云亭扬名的缘故,池云亭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衙役视线,比旁人多的多。
好在他本来就没打算作弊,就算他们再盯也盯不出花来。
科举有很多明文规定,如科举都会考什么内容,会给下面制定一个大致的框架,然后让主考官在这个框架之内任意发挥。
就像县试第一场,也被称为正场,基本就是四书文两篇,试帖诗一首。
四书文就是八股文,因为题目大都从四书中出,又被称为四书文。
试帖诗则需要看诗体,多为五言六韵或八韵。
谁知池云亭刚把题目过一遍,心里还没思路,看到什么,眉眼不禁一跳。
固定格式的题目自然没有拼音字母太大的发挥余地,可要是题目呢
县试第一场的三道题,题目都是汉字混合着拼音字母,这样很容易审错题,就像六韵和八韵,就是用拼音字母标的,纵使考生们知道跑不出范围,心里也得微汗一下。
别的不说,杨县令推广拼音字母的决心池云亭是感觉到了。
好在拼音字母没多难,只是稍微给考生们造成阻碍,相比之下,倒是题目本身,难度远超过拼音字母。
只见两道题目,分别是:
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
2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两道题都出自《论语》学而篇,第一个讲的是君子自身,要是不庄重,就没有威严,所学也不会牢固。
整句话讲的是君子应以“忠”和“信”两种德行为主,而“忠”和“信”,就是这一题破题的点,可以任选一点写,也能两个都写。
倒是第二题,讲的则是“孝”。
意思是,“一个人他父亲还活着的时候,要看他本人的志向,他父亲去世以后,就要考察他本人的具体行为了,看有没有和其父亲生前有所出入,如果说他长期坚持自己父亲生前的正确原则,就算的上是尽孝了”,总的来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尽孝的一种方式。
孝啊,这题不由让池云亭沉思,很快池云亭就在一旁的草稿纸上落笔,下笔流畅自然,堪称一气呵成。
“吾虽幼失父……”我虽然从小就没有了父亲,但想必我的父亲一定是个伟岸的人,而我身为他的儿子,自然也要以他为榜样,堂堂正正做人,就算不能成为君子,也不能变成小人……
不就是向父亲学习吗,池云亭笔下勾勒出一个他想象中的父亲,他想象出来的父亲光伟岸,并以他为榜样。
至于那个血缘上的生父,谁会认啊。
写到这里,池云亭心里不由对那个远在京城的生父心生感激,因为他当初要是留在他身边,他身具父亲这个大义,能很大程度压制住他,甚至因为在对方眼皮子底下的缘故,他很难有小动作。
现在离得远,倒是少了很多不必要的束缚。
等写完两道题,池云亭决定先歇歇。
他带的面饼已经被衙役检查的时候掰成碎快,面饼这东西只有刚出炉的时候吃才香,等凉了面就变硬,失去很多味道,口感也会非常的干。
池云亭从考篮内取出竹筒,里面是清水,就直接就着碎凉饼慢慢吃,喉间有些难以下咽,好在县试只需要在考场待一天,就算吃不下,忍忍也能过去。
等池云亭用饭的时候,时间已经中午,县试是不掌灯的,也就是说必须得在掌灯之前全部交卷,还有半天时间,足够用了。
一共就三道题,池云亭已经做完两道,现在就差把在稿纸上的答案誊到卷子上。
最后一道题是诗,要做一首五言六韵的诗,五言就是诗得写五个字,六韵就是得六句话,要用六十个不重复的字做诗,还得押韵。
这道题并不难,直接点名主题,写《雨》。
虽然简单,但范围也变得非常广,毕竟按照季节,雨有春夏秋冬之分,要是按照程度,也有和风细雨和狂风暴雨。
只是简单的一个题目,却能让考生们组出无数的可能。
想了一下,池云亭准备从春雨入手,春雨自古有“贵如油”的美称,对地里庄稼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且从春雨也能进一步拓展到民生,不止是单纯的写雨。
池云亭想描述一片及时春雨带来的丰茂,但等真正落笔,他在草稿纸上修改涂抹的比之前两道八股文还要多。
八股文要求虽然也苛刻,但是它终究考验的是考生对四书五经的掌握程度,有固定的框架,这对已经把四书五经背下来,并思路清晰的池云亭没什么问题,而且这是县试第一天,录取相对宽松,回答没问题基本都能过关。
可是诗赋不同,这讲究一个灵感,池云亭不同时代的思维还没有彻底转变过来,简而言之,就是对诗赋的熏陶时间不够。
好在诗赋的格式池云亭都滚瓜烂熟,把诗的大致框架先勾勒出来,然后再挑拣出不押韵的字,用别的字再填进去。
要是还不平,就再把诗好好磨磨,争取让字更好看一些,这样虽然避免不了一些匠气,却也出不了什么错。
终于,池云亭把诗写的差不多,然后又去数了数两篇八股文的字,县试有规定,全卷字数不得多于七百字,考生们得细心留意,别不小心超了。
好在池云亭没有超出,见没什么大问题,就提笔往试卷上誊抄。
等池云亭写完,已经是下午时分,中午池云亭只吃了几口面饼,现在注意力集中,消耗不少,肚子开始饿起来。
池云亭没在意身上这点小动静,而是仔细检查考卷,发现没有涂抹和脏污墨迹,就不再迟疑,遂举手招来衙役提前交卷。
衙役没有一上来就把池云亭的考卷收走,而是取来封条,把池云亭姓名、户籍等信息封存,只留座位号,然后才把池云亭的考卷和草稿纸收走。
等他们走后,池云亭开始收拾桌面上的东西,等东西都装进考篮,又检查了一下所在考棚有没有遗落。
下一次他再进考场,不管排名如何,被分配到这个位置的可能性基本没有,自然得仔细点。
确认没有漏掉的东西,池云亭精力有些疲惫的打开考棚木板,推着带轮的考篮往外走去,一个衙役跟上,送池云亭出去。
县试第一天为正场,是最宽松,也是最重要的一场,因为只有这场过了,才能有之后的第二场,第三场等,还能获得去参加府试的资格,要是正场都没过,什么都白搭,后面几场也不用来了,直接打道回家就行。
临走前,池云亭又被搜了一回身,池云亭明显能感觉到衙役们对他的态度缓和下来,毕竟他之前也算是嫌疑人,现在身上作弊嫌疑已经解除。
就是不知道张有德还在外面等着他吗池云亭心态乐观的想到。
事情自然不像池云亭所想,张有德计划失败还对池云亭如此“长情”,等池云亭出来,外面都是一群等待考生们的家长们,张有德早走了。
“云亭。”方宁和林明看到池云亭出来,眼睛一亮,朝池云亭挥手引起池云亭的注意。
池云亭见到他们,脸上浮现笑容,快步走来,道:“方宁哥,林明哥,先生也在!”
看到老秀才公也在,池云亭震惊,而后就是愧疚,他自然明白老秀才公留下的原因。
“跟我说说题目和你是怎么答的吧。”老秀才公没让池云亭多说,直接让池云亭上车,大家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