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院内
桑怜浑身湿透地被人捞上来,幸亏今儿穿的是一件苏缎,而不是纱织的衣裳,否则整个人就要被当众看光了。
“桑怜!”
赵倩茹得知消息,一路红着眼睛扑了过来,乍一看地上惨白着脸的女儿,吓得差点晕死过去。
“桑怜,我的女儿啊……你可不要吓唬母亲,母亲就你这么一个命根子了。”
见赵倩茹哭得凄惨,赵国公夫人却是理智的,对着下人说:“快去请大夫来。”
她弯腰去拉赵倩茹起来,毕竟身后还有许多人呢,而且她看桑怜的心口微微起伏,应该是还有气儿在,刚要安慰几句,却被赵倩茹一把推开,差点将她给推倒了。
“大嫂,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桑怜又是个心肠软的,为了救人,才说出那么个理由,如今可倒好,逼死了我女儿。”
赵倩茹目光阴狠地看着赵国公夫人:“桑怜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也不活了!”
这时身后的客人非常诧异:“这事儿和赵国公夫人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大房主母容不下一个表姑娘”
被人指指点点的误解,赵国公夫人也来了脾气,她沉声说:“三妹妹,为今之计是要救人,剩下的事以后再说也不迟。”
家丑不可外扬,赵国公夫人非常注重脸面,认为这种私密事,就应该私底下说。
可赵倩茹却不这么认为,显然也好破罐子破摔,十分不满地对着赵国公夫人控诉:“大嫂,你对一个外人尚且宽容仁厚,却为何不肯成全了我女儿呢的,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让她来,竟被逼得连性命都没了。”
听着对方越说越过分,赵国公夫人阴郁着脸,但触及了赵老夫人的眼神,这口气还是压下去了。
“大嫂,我看桑怜就乖巧懂事,怎么就不能去伺候玄知了,桑怜也是一片好心,却被人给误解了,唉!”
二夫人阴阳怪气地帮着一块数落,她就爱看赵国公夫人的笑话,巴不得对方丢脸。
“桑怜落落大方,可比那个姜三姑娘好多了,连自己的长辈都不孝顺,也不过就是仗着救了母亲一命,在赵国公府吆五喝六,桑怜只不过要做个贵妾罢了,竟如此拈风吃醋,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做玄王妃。”
二夫人一把拉着赵倩茹,假意劝:“这些年大嫂当家做主惯了,容不得旁人忤逆。”
这话是说给赵老夫人听的。
果不然,赵老夫人看着赵国公夫人的眼神有些不满。
赵国公夫人气不过,这帮人简直无可救药,好好的一个姑娘非要上赶子给人家做妾。
也不害臊!
很快大夫就来了,给桑怜诊断后才说:“姑娘发现及时,受了点惊吓呛着了,倒是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这姑娘心中郁结难开啊,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么沉的心事儿”
赵倩茹闻言更是搂着桑怜不松手,大喊苦命之人。
“玄王也不知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就娶到了姜云絮那样的女人,彪悍不说,小气又喜争风吃醋,连长辈都不孝顺,姜老夫人在家都病了好些日子了,也不见回去看看。”
“这倒霉神,谁沾谁倒霉,可怜的桑怜姑娘。”
所有人都误会了,他们只是根据眼前所看见的一切,误以为桑怜和楚玄知是一对儿,只是很不幸,皇上一纸赐婚将姜云絮赐给了楚玄知,导致这对佳偶被迫分开。
如今桑怜也只是要一个贵妾的身份,可姜云絮就是在为难不肯答应,反而还要把桑怜给逼死。
这样的人,实在是太恶毒了。
“老大媳妇,从今天开始你不准再去姜家那边帮忙了,姜云絮虽救了我,你也给了极丰厚的报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赵老夫人一副命令的口吻对着她说。
赵国公夫人紧紧绷着脸,当着外人的面不敢反驳,只能点头。
“外……外祖母。”
倏然桑怜醒来了,无辜的小脸苍白着,极惹人心疼,她轻轻咳嗽两声,然后才说;“外祖母误会了,姜姐姐没有欺负我,只是……只是我不小心散步,没注意到井边儿,一头栽下去了。”
桑怜一把扶着丫鬟的手想要挣扎着坐起身,还不忘给姜云絮开脱。
“这桑怜姑娘真是人美心善,可惜了,遇到了是一个浑不讲理的人,那样狠毒的泼妇,谁能是对手”
人群中挤进来一个身影,是湘雅公主,她对桑怜并没有什么同情心,只是想要借机使劲狠踩姜云絮罢了。
只要是能让姜云絮难堪,她就高兴。
“公主又何必在背后中伤人呢。”姜云絮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原本她都快离开赵国公府了,刚巧碰见了丫鬟去请大夫,说是桑怜姑娘被她逼得跳井自尽。
这不,姜云絮收回了脚步调转了方向。
姜云絮迈着步子走了过来,她看见赵老夫人眼神中的厌恶更深了。
忽然感叹,幸亏是外祖家,若是祖母家,住在一个屋檐下,想想就感觉到窒息。
“姜三姑娘,你欺人太甚了!”赵倩茹冲了过来:“你怎么这么狠心要逼死我女儿”
姜云絮挑眉,不急不慌地问:“刚才桑怜姑娘明明说自己是失足落水的,怎么变成我逼的了,我虽是皇上赐婚的未来玄王妃,还没进府呢,你就急着让我点头答应你女儿进门做妾。”
她可不惯着赵倩茹,转过身又对着身后的几位解释:“我知道我名声不好,但大家评评理,我一个没进门的人有资格替玄王纳妾吗”
大家不做声了,仔细想想,今儿这事儿的确是赵国公府欠妥了。
都是做大家主母的,谁愿意给自己的丈夫选一个貌美如花身份不错的女人做妾
“姜姐姐误会了,外祖母和母亲也是担心我,一时着急才会误会你,我可以……可以不嫁玄王。”桑怜着急地站起身,她浑身还是湿漉漉的,对着众人挤出笑意:“是我不懂规矩,我只是……”
桑怜噎住了,红了眼眶又不知该如何启齿,委屈的看向了姜云絮:“姜姐姐,今日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别因为我和赵国公府生分了。”
听着女儿如此委曲求全,赵倩茹心都要碎了,明明女儿心地善良,现在却变成了不知羞耻。
她气不过地说:“诸位,我女儿心地善良,也是个懂得矜持的好姑娘,非要嫁给玄王实在是事出有因。”
“母亲!”桑怜羞愧地拽了拽赵倩茹的衣袖,示意对方别说了。
可赵倩茹却舍不得女儿吃哑巴亏,还要被人非议,于是拍了拍女儿的手:“母亲亏欠你太多了,坚决不能让你再被人误会了。”
她解释:“诸位,桑怜从小就学医,一次意外吃了一株对玄王身体极有益处的草药,桑怜也只能嫁给玄王,才能帮助玄王解毒,否则,桑怜也活不成,玄王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子嗣的。”
话落,众人倒吸口凉气,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姜云絮就这么冷静地看着赵倩茹,真是为了女儿什么都能豁出去了。
“母亲!”桑怜羞愧地捂着脸,提着裙子跑进了屋,背后还传来了呜呜咽咽的声音。
赵倩茹目光紧紧地盯着姜云絮:“你即便不答应,我会亲自入宫去求皇后娘娘!”
皇后么……
姜云絮总算是知道自己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了,傻傻地被人给利用了。
去豫南找裴家,是皇后亲口告诉她的。
结果却招来了这么一个膈应人的玩意儿。
“如果真的是为了救人,姜三姑娘应该答应才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这可能还是两个人命中注定的缘分呢。”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释怀了,为什么桑怜要去做妾,而不是鄙夷她了,甚至还敬佩这个姑娘舍己为人。
“姜云絮,你还在等什么呢,还不快答应了”湘雅公主催促,只要是能给对方添堵,她什么都乐意做。
在场的,几乎没有一个人是帮着她说话的,赵国公夫人要站出来,却被姜云絮摇摇头制止了。
这件事她不想让赵国公夫人为难。
“公主的意思是要我忤逆皇上的旨意,强行答应让桑怜姑娘入府做妾”
湘雅公主慌忙道:“本公主并无此心,只是人命关天,相信皇上也会理解的,最多就是先不要身份,做个伺候的贴身丫鬟也成啊,三年之后再给个身份。”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赵倩茹也妥协了,她就不信,三年之后姜云絮还敢这么嚣张。
姜云絮下颌一扬:“若是我不答应,那桑怜是不是又要去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倩茹脸色微变。
“桑怜执意要救人,大可以不要名分悄悄救人,又何必大张旗鼓花费心思呢,说到底不过是欺负我样貌丑陋,一定会失宠,等着将我赶下玄王妃之位罢了。”
姜云絮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丝毫不介意自己丑陋,她忽然拿着帕子装模作样的擦拭眼角:“这件事跟任何人说,皇上也好,皇后也罢,甚至玄王自个儿说也行,为何要为难我呢,杀人诛心,我已经被人唾弃无家可归了,怎么,赵国公府是要将人赶尽杀绝吗”
哭惨,她也会!
这话简单直白,也让赵倩茹一时语塞,她要是能说服玄王,又何必在这和姜云絮浪费吐沫星子
“这么说,只要玄王答应了,你就松口”赵老夫人忽然开口质问。
姜云絮抬起头,不卑不亢的对视,她点头:“若是玄王答应,我绝无二话,也不会阻挠,可若是玄王拒绝了……”
她故意拖长了声音,其实是在反问赵老夫人。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还有这么多人在场,赵老夫人咬着牙说:“若是玄王反对,从此之后这件事我绝不再提。”
她就不信,楚玄知会驳了自己这个外祖母的面子。
“口说无凭,不如立下字据”姜云絮说。
赵老夫人拧眉,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赵老夫人也别见怪,我被人坑怕了,只想保留一份证据,对大家都公平。”
在姜云絮的一再要求之下,赵老夫人松口了,让人将笔墨纸砚拿上来。
由管家拟定了一份字据,姜云絮看了眼又亲自添了几个字,也当众念了出来:“今日赵国公府的人都可以作证,若玄王不答应,自此以后整个赵国公府的人都不能再以任何借口和理由去找任何人说情。”
“若是玄王答应了,三年之后要以平妃之礼册封,和你平起平坐,这三年内,你不能让桑怜给你请安,更不能刁难她。”
赵倩茹趁机提条件。
姜云絮勾唇笑了笑,点头表示同意了,当众写下了自己的大名。
而赵倩茹打算签字却被姜云絮拒绝了,她亲自将笔递给了赵老夫人。
见状,赵倩茹脸色一白。
赵老夫人接过了笔,当众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一式两份,各自保管一份。
姜云絮接过吹干了笔墨,将其叠好放在怀中,转头要让丫鬟去请玄王,却被赵老夫人给拒绝了。
赵老夫人派了自己最心腹的丫鬟去了。
大家都在等消息。
半个时辰后,楚玄知坐在轮椅上被推了出来,他那一张惊艳至极的容颜,在人群中是最出挑的,唯一可惜的是矮了半截的身子。
如若不然,楚玄知就是京城所有姑娘们的梦中情人。
“玄知。”赵老夫人看着眼前的外孙子,在触及了对方冰冷的眼神时,心里忽然没了底气。
这个外孙子虽然没少来,面上也是温和有礼的样子,也十分孝顺。
可今日,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楚玄知的疏离和漠视,让她下意识的心凉了半截。
“玄知,你来的正好。”赵倩茹站在一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桑怜是个好孩子,你身边也需要一个贴心的人伺候着,你若是不答应救她,她也活不成,你也好不了,说起来她还是你表妹呢。”
楚玄知垂眸,默默听着。
这里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了。
现如今,心里只有失望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