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终于来了,他将所有的躁动都收入囊中。无论是热情和冷漠、真诚和阴险、还是欢笑和哭泣都统统装进它黑色的袋子里。
它将梦或是类似于梦的东西放出来,它把它留在那些紧闭的双眸里,留在那些平缓或是粗重的呼吸里。无论是贫穷或富有,它从来都是一视同仁。
它就像是一个公正的审判家,无论你多么富有,它都不会给你一丁点超过穷人的光亮。
它或许什么都不留下,让人们在它的怀抱里失去所有,包括回忆和白天正在进行的一切。如果是这样,第二天早上醒来,人们一定不会记得昨晚在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
它有这个权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一半或是一大半的时间是由它来掌管的。
至于那些无法闭眼的人,那就让他去忍受失眠的折磨和在它的世界里睁着眼睛数星光、数月光、数风的呼吸、数雨的呼喊,或者是无边无际的漆黑一片。
王为民躺在床上,他想着这几天的遭遇,心里变得乱七八糟的。他如同一只小飞虫被放在一个密封的罐子里,他找不到出口,他只能到处乱撞。
无论是爱情还是事业,他都感到很迷茫,他失去了应有的方向感。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翻动着,各种各样新奇而矛盾的想法同时在他的大脑中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打得死去活来,它们都想证明自己是对的,但很快就被对方有力的长矛挑下,沉入海底。
王为民觉得自己的头好像要爆炸了一般,他双手抱头,他感觉到如果自己不抱紧自己的头,那他的头一定会裂开的。
“我到底该怎么办”他反复地问自己这个问题,无论是事业还是爱情,这两个问题都到了一个必须做出选择的十字路口,他不想选择,但又不得不作出选择。
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辜负金桂的,长痛不如短痛,我对她的爱更多是一个少男对于少女的迷恋或者说是对女人的迷恋,但我能和她携手一生吗如果不能,我为什么要让这个可怜的女孩子越陷越深呢
如果我现在拒绝她,她或许会痛苦一阵,过不了多久她便会从这种痛苦中走出来,很多人都会告别自己的初恋,只有很少的人能善始善终。
在大学里曾经恩爱的小情侣因为毕业后要各奔东西已经有一半人分开了,而另一半正走在分开的路上。
可我该怎么跟她说呢,她对他的爱是那样的无私让他挑不出一丝毛病来,就算我要向他摊牌,总需要一个理由吧。总不能说一个读书人不能和一个没有读过书的人在一起共度余生吧。如果是这样她一定认为自己是瞧不起她,而她会因为没有读过书而感到自卑的。
这样会断送她再和读过书的人谈朋友的勇气,他残忍地将她心中那扇门关上,她或许一生都无法踏进这扇书香门第的门。
相对于爱情,我的事业呢我是一定要离开这里的,这点微薄的薪水是不足以让自己光鲜体面地生活,而且自己还欠着债。
但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完成职位晋升呢我能从一个扛水泥包的做到水泥厂的副科长到正科长再到副总。或许有一天我能成为水泥厂的厂长。
每个人都要有梦想,那成为水泥厂的厂长能算自己的梦想吗
但现在每个岗位都有人,水泥厂缺扛包,干粗活重活的人但从来不会缺当官的人。
如果有一个阶梯他便能顺着爬上去,但没有一个给自己送梯子的人,他便只能在墙底下漫无目的地行走。
王为民不知折腾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下的,只是第二天醒来时红肿的眼睛宣告了他昨天睡得有多晚,又是睡得有多不踏实。
早上洗漱时,老陆笑着对王为民道:“为民,这晚上做小偷去了吗看你眼睛都肿成电灯泡了。”
王为民苦笑了一声回道:“咳,也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差点失眠。”
老陆哈哈道:“哈哈,一定是想金桂了,这白天刚见面,晚上还要想,还真是朝思夜想呀。”
王为民笑道:“陆大哥,你就别乱八卦了,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回事。”
王为民此时感到很孤独,他想找到一个倾诉的人,但很可惜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
他拿起瓷缸朝着老陆扬了扬手道:“陆大哥,我先走了。”
见到老陆点头,他便快速地离开了澡堂。
还有半个小时就上班了,但王为民还没有从昨晚的思想中走出来,他想找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地捊一捊自己的思路。
他来到宿舍侧面的一个小石板上坐了下来,小石板的旁边就是围墙,平时很少有人会来到这里,他开始拼命的思想起来,他希望能在如同一团麻的意识深处找到一个解开谜团的虚幻之指。但除了让他的头更痛外,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无功。
上班的铃声敲响时,王为民出现在水泥仓库门口,门口早已并排了三辆装水泥的货车。三个司机正聚在一块,一边抽烟一边闲聊着。
这时陈俊走过来对王为民笑道:“为民呀,要不今天你和我一起押车送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