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浪动作愈发快起来,眼里的凶光也愈发阴鸷。
丝兰紧随其后,想一把拽住孟浪。
可她却在拉住孟浪手臂的一瞬间,毫无防备,让孟浪的刀子顺势反拧了过去,没有丝毫犹豫,唰啦……
当胸一刀!
这一下,让孟浪的瞳仁凝滞住了,好似一枚死死的珠子。
他那双瞳染上血光,渐渐恢复了一些颜色,逐渐清明起来。
他从刀柄往上看,一路缓缓抬眸,瞧见了他一生的挚爱,丝兰干净的脸上,蔓延开痛楚的神色。
“不……不是……不是的!”
“怎么会?怎么……”
他哆嗦着摇头,绝不敢相信,他亲手捅了丝兰!
他伸手想接过她,却笨拙得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姿势。
无论他怎么去抱她,都怕弄痛了她。
因为瘸腿,他露出极其蹩脚的姿态。
他并没有能力去接住她,只能看她痛苦的在自己面前,渐渐委顿下去。
突然,一道长长身影扫过他眼前,用尾巴将他拍远了。
“你先躲开点儿!”
白龙接过丝兰的身体,用那只断骨的手,把刀给霍然拔了出来。
血呼呼得往外冒,荀音笑了一下,“还想骗我?我早不上当了!”
荀音薅下了一旁龙鳞,给丝兰贴上伤口,“先用这个顶一顶。”
荀音重重吐出一口龙息,回眸对孟浪说:“她没事!你放心。”
孟浪傻楞楞的点点头,惊魂甫定。
可荀音还没喘上几口气的时候,却感觉自己背后有一双眼睛,正以极有穿透力的目光盯着她。
一道符咒随即悠悠飞来,猝不及防正贴在荀音的龙首上!
任凭她将眼睛对成斗鸡眼,也看不见上头写着什么。
她顿时感到一阵酸软无力,浑身的骨头软得像是棉花。
符箓之术,魔修可并不擅长,定然是三山的人下得手。
可是,这么强横的符箓,能镇住真龙,那就只有三位仙主才有这个本事了。
温雪言齐斯玉不善符箓术……那么,荀音瞳孔一震,“师娘?”
荀音等了好久,都没听见身后的人应声!
她只好又叫一声,“师娘,你别信,这是魇术!”
良久后,身后传来一声喟叹。
“你还有脸叫我师娘?”倾若的铁链当啷了一声,“我们有今天,全都是拜你所赐。”
“你有了天道龙筋,便不用我二师兄的玉枝了吧?你可知道,他给你煎药的时候,他有多疼?我亲眼看着他咬住了布巾,为你烹制那生筋的药。”
“所谓人养玉,玉养人。”
“既然他能养你,你却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那今日你就反哺他一回吧!”
说完,她的铁链勒上了荀音颈子。
勒到了极致的时候,荀音的喉咙已发不出一丝声音,好像扎紧了的口袋。
她两只龙爪扣进地面,把罪龙台上雕刻的应龙,都抠得乱七八糟,不成样子。
后颈那道伤口重新爆开,冒出了如若泉涌的血水。
那是方才她在上一重魇境里,自己用龙爪划开的地方,原本被齐斯玉和天尊疗愈得七七八八,现而今,又被锁链活活勒开了。
倾若拴着她的龙头,好似拴着一个什么野兽,一步步拖动着挪移。
荀音的身体剐蹭在地面上,拖动的声音很大,伴随诡异的钟声一块儿响。
却没有一个人回头来瞧她。
倾若一路将她拖到了齐斯玉面前。
齐斯玉仍然是看着那正午时分平稳的粼粼波光,好像只是站立就耗费他所有的力气。
他垂着头,不理会旁边聒噪的温雪言。
齐斯玉有一方闭塞的小世界,好似是他自己的须弥,即便是再大再小,旁人也是敲不开的。
只有荀音。
倾若忿忿道:“二师兄,我把这负心龙弄过来了,你若吃了她的血肉,怎么也能多延个一年半载的命。”
齐斯玉一言不发,好像对于荀音是死是活都不再关心。
说准了是要和离,那么一刀两断也是种善意,拖拖拉拉,刀割在人身上剌着,就好比是干刀万剐。
何必?
“好,二师兄,你不想出口恶气,也不愿意拿回你的东西,那可别管我如何对她了。”
“今日将她龙筋交出去,咱们还能全身而退。”
荀音听了这话,直觉倾若被魇得太厉害。
即便是倾若恨她,也绝没到恨她不死的程度。即便齐斯玉再怎么与她恩断义绝,也断然是不可能不管她的,她总有这个自信。
毕竟,齐斯玉是她见过最好的神仙。
不,他就是最好的神仙。
一颗心明明如月,皎皎似玉。莫说今日是荀音被献祭,即便是个街边稚子、市井无赖,他也不会坐视不理。
可是,这么一个被她和原主都发了好人卡的齐斯玉,撂下了一声云淡风轻的问句:“要交给我母亲吗?”
荀音一瞬间凝滞,仿佛所有的血都泄了出去,没有走进脑子里。
她方才听见徐清之的话了,她以为是徐清之糊涂了。
曾经,在回光结界中,齐斯玉怎么从玉石里萌出芽来,又是怎么长成个剔透的五边形花苞,结出个玉雪可爱的小少年。
荀音都是亲眼所见的。
他怎么会是玉妃生的?他怎么能是西帝的儿子?
荀音凭空冒出一对前公婆,还是要对她抽筋扒皮,谩骂她“赶紧离开我儿子”的那种。
可她还没张嘴质疑,锁链拴住的她狭窄的喉咙,齐斯玉又是一声。
“那就交吧,她不过是利用我,夜半时用天惩对付我,又去幽会别人。”
“投名状算不上,一条天道龙筋而已,不过是对我母亲尽了孝道。”
荀音的脑袋嗡一下,炸了。
她心道,这些魇境究竟是有多么光怪陆离,让齐斯玉都能变态成大孝子。
回光结界里,荀音是齐斯玉出生后所见第一人,所以,以往齐斯玉都是只孝顺荀音的。
譬如拿他自己做点心,譬如拿他自己当炉鼎。
他什么时候凭空冒出个便宜妈,而且听上去,这婆婆的嘴齁碎的,堂堂玉妃都赶上村后的李大妈了!
连人家小夫妻后半夜的事,她也打听得清清楚楚。
她从那卡住的脖子里,艰难得用夹子音大吼一声:“放你娘的屁!我什么时候……去找过野男人!”
“可以和离,这个事我必须说清楚!你听谁瞎说八……额咳咳!”
最后一声,在倾若又收紧了几分锁链后,戛然而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