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夜晚,柳相安在洞门口坐了一整晚,用身躯抵挡寒风,给秦青和小女孩一个温暖的休息处。
意料之中的,他发起了高烧。
秦青和小女孩两个人托着柳相安,为了躲避追击,三人迫不得已的来到虞州后山,正在秦青对于柳相安的症状焦头烂额的时候,碰到了半山腰的猎户,这才找到一个安身之所。
桌子上的中药已经变得温热,秦青摸了摸柳相安的额头,还是滚烫的吓人。
一勺一勺的中药根本喂不进去,柳相安连着两日油盐不进,秦青想了多种法子就是喂不进去。
猎户大哥走进来,“还是老样子吗”
秦青点点头,“照这样下去,怕是要扛不住几日了。”
“不然你试试嘴对嘴的喂他”猎户突发奇想,“我记得下山售卖猎物的时候,旁边有人卖话本子,我就听人念过,说女子昏迷,男子以口渡药。”
秦青放下药碗,十分无奈的看向虎头虎脑的猎户,“你也知那是话本子,怎么能信。”
猎户憨憨一笑,“死马当活马医呗,不然我真就只能给这大兄弟挖坑了,你再试试吧,我去围猎了。”
帘子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秦青忧愁的看向窗外,漫天飞雪,也不知赵石那边进展的如何了。
柳相安表情痛苦的躺在床上,秦青的眼神发冷。
如果他就这样死了,或许在阎王殿里他们不久就能重逢,这样她也不用死的太孤单。
秦青的目光森然的挪向药碗,正欲抬手打翻。
怀柔突然探进来一个脑袋,“柳哥哥还没醒吗”
秦青直起腰,不着痕迹的收回胳膊,“柳哥哥还在睡觉。”
怀柔走过来,伸出小手摸了摸柳相安滚烫的脸,“秦哥哥,我知道你们是好人,求你救救柳哥哥吧,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求求你了。”
怀柔泪眼朦胧的拽着秦青的袖子,“我知道你们是为阿娘手里的账本来的,阿娘死的时候曾经告诉过我一个地方,我想等柳哥哥醒了,带你们一起去看。”
秦青目光如炬,紧盯着小女孩,“你说的是真的”
怀柔含着眼泪,认真的点头。
“那你为何之前不说”
“之前,我不确定你们是好人还是坏人,阿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相信任何人,可是一路上你们对我极好,我觉得你们是好人,可以相信。”
女孩泪光闪烁,言辞诚恳,秦青看着药碗,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擦了擦怀柔脸上的眼泪,“你先出去,我一定还你一个生龙活虎的柳哥哥。”
小女孩离开后,秦青喝了一口中药,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直接贴在了柳相安的嘴唇上。
抬起柳相安的下颚,灵舌翘起他的牙关,褐黄的药汁一滴不落的进入了柳相安口中,可下一秒全数流了出来。
秦青拧紧了眉头。
话本子上面的说辞果然不可信。
可一想到小女孩说的账本,秦青又燃起一丝希望,柳暗花明又一村,绝不能因为这样一个人坏了她的所有计划。
秦青撩起衣摆,径直上床,将柳相安上半身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臂弯里,端起药碗又喝了一口,再次对准柳相安的嘴巴灌了下去。
柳相安喉头微动,这一口算是咽了下去了一小部分。
秦青长舒一口气,擦了擦柳相安嘴角的药汁,再接再厉,不知来回往复多少次,这碗苦药算是全部喂给了柳相安。
秦青精疲力尽的放下他,用帕子沾了沾柳相安脸上的药渍。
她苦心谋划,将柳相安放在自己身边,没想到今日她居然要用这种方式来救他,莫大的讽刺。
秦青下床,整理衣摆,心中祈祷他的病情能够好转,不要让她白费力气。
用晚膳的时候,柳相安的高烧已经退了下去。
秦青终于将一颗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怀柔拉了拉她的手指,“秦哥哥,我就知道你是最厉害的人。”
秦青将她抱回房间,“怀柔,那账本在哪里”
怀柔不过六七岁的样子,但却要比同龄人孩子的心思活络许多,她道:“秦哥哥,你们是官对不对”
秦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默然点了点头。
“你们不仅是大官,还是好人。”小女孩十分肯定道。
秦青莞尔,“怀柔,我们不是第一个抵达你家中的官员吧”
怀柔眼神闪了闪,毕竟是小孩子,没有办法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情绪,“你跟他们不一样对不对他们每次来,我们家都要死人,头一次是外婆,第二次是爹爹,最后一次就是阿娘,可是我不想死,我想报仇。”
稚嫩的童声忽然吐出报仇两字,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秦青的眸色一定。
怀柔坐在秦青腿上,一字一句道:“账本,我之前看到父亲藏了起来,秦哥哥,你答应我,帮我报仇,我便带你们去找账本。”
小女孩眼里发出的炙热光芒,让秦青恍惚与自己的某个时刻重合。
似曾相识的场面,但不需要另一个人来接力。
秦青揉了揉她的脑袋,帮她褪了衣衫喝鞋子,“先休息吧,志远,九死不悔。”
秦青的话语简短,却让小女孩的心莫名的安定了下来。
连着下了三日的鹅毛大雪,在第四日时,整个虞州城迎来了曙光。
“成了!成了!”
小喜鹊在掀开女人的面纱时,整个人激动的跳起来,抱着小黑孩团团转。
女人脸上的烂疮成功消下,骇人的病症也减轻不少,现在整体看来,只有些面色虚弱的症状,别的已经没有大碍。
这是她学医这么久第一次自己独立治疗好一位病人,极大的成就感盈满身心。
女人的气色也逐渐红润,经过治疗,已经能够自主坐起来,进食饮水。
小黑孩喜极而泣,紧紧抱住小喜鹊,“姐姐,你就是在世华佗,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你让我往东我绝不会往西。”
季辰在一旁也睁大的眼睛,他着实没有想到,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姑娘居然真的可以妙手回春。
侯照在屋顶,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喜鹊笑意盎然的脸。
她在这破房子废寝忘食的研究方子,眼眶下面熬的发黑,面容有些憔悴,虽然整个人瘦了一圈,但精神矍铄,表情生动,像只充满活力的小猫。
季辰凑近盯着小喜鹊的脸看了一圈,“你居然真的没有被感染上”
小喜鹊拍拍他的肩膀,“我早就说了,水才是最重要的原因,这瘟疫实际上就是病菌感染,不会出现人传人的症状。”
季辰拍手笑道:“果然是毓王手里出来的人,不同寻常,那你快点给王爷禀报,把这个事情赶紧查清楚,不然我们连年都过不好。”
提起陈君泽,小喜鹊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气哼哼的背过身。
一言不合,就把她给丢在这里。
这么久,连封信,连句话都不给带,跟这么冷血的人相处,拉开距离最好不过。
没听到小喜鹊的回答,季辰很不着调的来了一句,“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都没有一个人来寻你么你家王爷该不会另有新欢了吧”
小喜鹊一记眼刀劈过去,季辰立刻闭嘴。
“我来此就是奉命治疗瘟疫的,还有我跟毓王是主仆,别用你那肮脏的思想杜撰!”
季辰干笑一声,这年头都流行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一句话问住了小喜鹊。
陈君泽把她丢在这里好几天,现在她带着治疗成果屁颠屁颠的跑回去,会不会像只舔狗
还未等她回答,有人带着一身的风雪推门而进。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