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花园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盯着陶涌金,以及他手上的那封信笺。
只见陶涌金的脸色越发阴沉,仿佛山雨欲来。盯着信笺的双眼如同燃着两把雄雄的火炬,似是下一秒就能将这封信化成灰烬。
顾氏心中十分忐忑,她并没有交代顾重楼写什么书信之类的,那这荷包里的信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若真的是顾重楼自作主张,给陶姜写了封情信放在荷包中,这反而也好办了--
不管她陶姜有情还是无意,单凭这一封情信便能坐实她的私相授受。
顾氏如此想着心中不免又得意起来,却突然听到女儿陶罗开口问:
“祖父,这信是给谁的?信上究竟写了什么呢?”
陶涌金抬起头来,一双眼睛裹了利刃,停在陶罗身上仿佛要在她身上剜出两个洞来:
“怎么?你很想知道是写给谁的?”
陶罗一脸期待地点了点头。
她当然很想知道!
贱人陶姜与自己争夺表哥已经有些时日,但表哥的心思她却不明了--
有时如案边的蜡烛,对自己温柔有加;有时又似天边的弯月,双眼可见却触碰不着。
这种若即若离,让她百爪挠心不得安眠。
如果这封信真的是写给陶姜的,那么表哥对那个贱人的心思,比起自己又当如何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叫她如何不担心?
她目光盈盈地看着祖父,却见陶涌金从紫檀木椅上慢慢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陶罗面前,将手中的信笺狠狠砸在了她的脸上,怒骂道:
“你自己看!”
信纸悠悠荡荡从半空跌落在地上,陶罗捡起信纸凑着微弱的风灯,信纸在荷包中浸了水已经有些模糊,但她仍是一字一字辨认了出来:
陶罗表妹,别经数月,思何可支。快雪时晴,佳想安善。
自别陶府,鸿稀鳞绝,悲怆不胜。表哥日日目视东墙,恨不能腋生双翅飞于妆台左右,患成思渴,垂命有日……
后面的字被水浸得透了些,已经成了几个黑团团。
陶罗拿着信的手由于狂喜不禁颤抖起来,原来这封信竟然是写给自己的,原来表哥对自己用心如此良苦!
正当陶罗在这种缱绻旖旎的情思中难以自拔时,冷不丁地陶涌金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这可是你表哥,顾重楼的亲笔字迹?”
陶罗想都没想,直接说道:
“当然是我表哥的字!”
“罗儿!”
就在陶罗脱口而出的瞬间,顾小眉的尖声叫起,想要打断她的话。
只是迟了一步。
顾氏的脸白得没了血色,在丫鬟的搀扶下在堪堪站稳。
此时陶涌金再不信别人所说,认定顾重楼在西花园中苦苦等候着的是自己的另一个孙女--陶罗。
园子中的婆子们也刚刚反应过来--
自己原本是跟着大小姐出来捉野猫,却误将与二小姐私会的顾家少爷当做小贼打了个半死,想到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于是便有那嘴快的婆子窃窃私语道:
“怪不得我一进园子,就听见那小贼……是顾家少爷上来就喊什么表妹想死我了……”
婆子声音不大,无奈这西花园极安静,这话便一字不拉地落进了众人耳朵里。
陶涌金当然也听了个真切。
这场私会的闹剧终于冤有头债有主,达成完美闭环了。
只是这一会儿陶罗才将将反应过来,看着脸色比铁还要黑的祖父,赶紧帮自己辩护道:
“祖父,这信确是写给我的,只是我并没有与表哥私会……不是,表哥并不是与人私会,可能,可能只是来送信……”
陶罗一心想着帮顾重楼洗脱,又想着自己不要受牵连,含含糊糊之间更让陶涌金觉得她心中有鬼、想要自圆其说。
于是,他冷着脸一步一步走向陶罗,这不到十步的距离让他心中辗转百思--
今日这园子里主子下人少说也有二十来个人,这桩丑闻想要封口不外传,基本是不可能的了。
一传十,十传百,陶罗的名声怕是保不住了,陶府的颜面还得想办法圆回来……
若说这陶罗与顾重楼是两情相悦,就此将两人的婚事定下来,他心中又是一百个不乐意--
顾家虽与陶家成竞争之势,但论前景与势头他顾家远远比不上陶家。
陶涌金对几个孙女自有打算--若是不能攀上名流世家,便是像淮南谢氏那般的大儒名门也是极不错的。
谢氏与陶长泽大婚之时,陶涌金便有留意过--谢家的确是有几位公子与陶姜陶罗岁数一般大,当时自己便暗暗留心了。
只是现下陶罗做下如此辱没门风之事,不仅将他的美好愿望亲手砸得粉碎,更是让他在顾家面前又暗暗吃下一记闷亏。
陶涌金的胸腔中聚了一股浓烈的怨气,上不去下不来,呛得他心口窝一阵阵发疼,直到看见了自己面前的陶罗--
陶罗看到祖父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祖父,他的眼睛暗沉,燃着不可遏制的怒火;鼻子里喘着粗气,像刚刚干完重活的黄牛,脸因为极度的愤怒和痛苦扭曲着。
“祖父……”陶罗微弱地叫出声。
与此同时,陶涌金手中的镶金盘龙手杖高高举起,以闪电之势狠狠砸在了陶罗的头上。
一抹鲜艳的红从陶罗额头上沁出,“滴答”、“滴答”溅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啊!”不知是额头的痛楚还是见血的恐惧,陶罗尖叫一声,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罗儿……”顾氏一个飞身扑了过去,却见女儿半张脸都是血,她颤抖着双手,张了张嘴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顾氏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精心安排的局面怎么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私会的明明应该是陶姜,如今却成了自己的女儿。
不说顾重楼被打了个半死,就连自己女儿也被陶涌金一手杖打得满头是血。
她怒视着陶姜,眼中似是要放出箭来,又转头向陶涌金想要申辩些什么,却见陶涌金用手杖指着她道:
“从今天起,顾家人不准再进我陶府大门!还有,让你们顾家少做什么亲上加亲的白日梦!”
想到顾氏竟然心思歹毒地要将自己另一个孙女也拉下水,陶涌金便气不打处一处来。
说完,点了点顾氏,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后又回头说道:
“待陶罗醒后,你们母女就给我去祠堂跪着!腊八之前就别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