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这些小丫鬟对她一向忠心,也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她默默恳请天道这次别再跟她开玩笑了。
瘟灾几个月不散还得不到朝廷的支援已经够要命的了,难道现在还要开始接二连三夺走她身边亲近的人吗?!
顾相宜极力平稳着心绪,安慰着自己云儿现在发现得早,腐烂面积小,不像其他感染病患那样来的严重,或许这般搏一次,她是能挺过去的。
唯有这样想着,才能鼓起勇气在做好防护措施之后带云儿回了主堂。
回到主堂后,顾相宜才发现——
原来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池映海已经收治了三四个病患。
才恢复生产第一天,瘟灾便再度爆发了,池映海还等着顾相宜回来,同顾相宜商议这事呢,谁料顾相宜带云儿下了马车后,直接让池映海腾出一个隔离间,她要立刻施刀。
池映海听罢,却是惊了:“二嫂嫂,有把握吗?之前不是试过几次,根本无效吗?”
云儿闻言,心里有一丝惶恐,连忙转头想去问顾相宜实情,但还不等她开口,顾相宜便道:“从在外治疗有一定风险,但只能搏一次了,云儿你放心,我会尽最大能力保你性命。”
一旁的池映海听着顾相宜的保证,没有贸然插嘴。
但他心里明镜着——这根本不是二嫂嫂的作风。
往日里这病到底能不能施刀,有几成把握,她都会事先跟病患及其家眷说明白,唯独云儿这次,顾相宜明显是想稳住她的情绪,让她尽量配合。
至于顾相宜现下在想什么,池映海能猜到些许,但池映海知道现下不便多说,便听从顾相宜的安排,腾出一个隔离间,并做好施刀前的部准备。
待准备就绪之后,顾相宜方才让云儿躺在隔离间的诊台上,配出相应的麻药,在施刀前轻声嘱咐云儿道:“别紧张,麻药服下之后就会如入睡一般,不会有任何痛觉。”
这话若是哄不知情的病患也就罢了,可云儿这么长时间帮着收治病患,深知麻药会造成什么后果。
即便是麻药之后活埋,病患也是不知情的。
顾相宜见云儿仍是心存疑惑,神色中满是胸有成竹,道:“放心,我说能保你就能保你,别怕,咱们试一次,如果挺过去了,你就能回院里好生歇息一段时间了,待你们回去了,我这边多给你们几倍月钱,都去买些好吃的犒劳自己一番。你们这些姐妹们也可以同往日一样聚会,一起烧烤,庆祝你们的任务完成得很好很顺利。等瘟灾彻底过去了,家里会像往常一样踏青,到时候你们也能一起去……”
听着顾相宜说着这些她们这些时日来最为向往的事物,云儿不禁生了几分期待。
但她还是忍不住同顾相宜道:“少夫人,其实我们这些做丫鬟的,想法都很简单。我们知道您还有心怀家国百姓的志愿,但我们没有。这些时日,我们仅仅是为您而操劳的,仅仅是义无反顾的回报您对我们的好……”
“好云儿,我知道,我都知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们了。你们什么药理都不懂,每一样都是现学。这些我都知道。但是很快了……很快这一切就能过去了……瘟灾会过去的,池二他会金榜题名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云儿点了点头。
实则她心里也明白,少夫人这些时日所承受的苦,比她们这些小丫鬟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云儿遂老实的服下了麻药。
接着很快便睡去了。
待云儿睡去之后,池映海才敢开口问道:“二嫂嫂,她到底有几成把握?”
也是在云儿再无知觉之后,顾相宜才吐露实情,道:“最多三成。”
也就是说,云儿有很大的可能是根本下不了这个诊台的。
池映海明白顾相宜的难处,遂点了点头,道:“我们尽力而为便是。”
下一刻,便见顾相宜将锋利的刀刃放在火盆上灼了一遍,接着便朝着云儿腐烂的皮肤小心翼翼的切去。
她这次的手法比之前几次更慎密,甚至用的刀都是最小号的。
每划开一点,便回头灼一次刀,生怕引起感染。
且整个隔离间放置着几个火盆,温度极高,几乎将隐患降到最低。
池映海程只是帮忙打些下手,这种风险极高的活儿,他然不敢贸然去接。
而这时,门外的王莽刚巡视一圈回来,在前堂病患的口中听闻顾郎中自家的丫鬟竟也染了瘟,顾郎中现下竟在施刀!
王莽也不是不知道顾相宜的性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的这些丫鬟皆是她用得惯的,而且也用了几年,自也熟络得如亲人一般。
谁料这场瘟灾,竟会瘟到她亲近的人身上!
而这件事,以及施刀前顾相宜对云儿说的这番话,自也传到了香芸的耳朵里。
她就在隔壁隔离间,方才那些话,她听得真真切切。
她本以为她的爹娘是最为可怜的,可直到被关在这里之后,她才意识到——她娘亲临死前的做法,害死了上千人。
已经有几千人为她娘陪葬了,可她根本不觉得这样的结果值得高兴。
那些诊病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庭。
包括顾郎中,她也有自己的家!
这次竟牵连到了顾郎中的家人,隔壁的香芸心里涌出说不上来的难受,甚至在隔离间哭了起来。
她一直在为隔壁的云儿祈祷,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但事实却是——
诊台前的顾相宜在彻底将那层腐皮割下之后,不论她如何处理,腐皮下方的血液都在迅速发黑。
往日里,除了身中剧毒的病患外,顾相宜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她从未见过这么霸道的瘟毒!
这种瘟毒,甭说是什么回暖,什么烈阳,就是拿火直接烧都退不了分毫。
“二嫂嫂,我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弄懂过这个瘟症?我现在才发现,它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恐怖!”
顾相宜自是知道它的恐怖,这分恐怖,远远不是他们这些常人能对抗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