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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胭脂铺改名为云容阁重新挂牌开业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
谁会想到原来门可罗雀的铺面如今人满为患,香车软轿,一辆接着一辆在云容阁停下又驶去。上至宫中贵人朝廷命妇,下至秦楼楚馆的美娇娘,但凡邺京手里有些闲钱的女子都成了云容阁的常客。
林奕安与东叔站在云容阁对面的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客流,一个欣慰,一个震惊。
东叔为穆城打理府邸多年,从以前小小的院子到现在的宣武侯府,自问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最初在新夫人提出要打理铺子时他还心存疑虑,直到他捧着红利翻了十倍不止的云容阁账册,他方才知道自己那几分本事在这年轻的夫人面前是不够瞧的。
“夫人,您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东叔揣着手问道,语气是与往常无二的恭谨,但心里对这位夫人的看法却不同了。如若说以前对她的尊敬源自她穆夫人的身份,那么现在对她尊敬大约是对她能力的佩服。
试问哪家十四岁的姑娘能一手料理好侯府?又有哪家十四岁的姑娘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令这平平无奇的小铺子风靡整个邺京?
“想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做到三点就足够了。”林奕安道。
“铺子里以前的胭脂我瞧过,并没有什么出挑的地方。所以我请来制作胭脂的老师傅和医馆里的大夫一起研制出上妆效果更好的胭脂。这是其一。”
“然后我将新研制的胭脂送给邺京城里四楼两舫的花魁使用,四楼两舫的女子人人都爱美,而花魁当是其中的佼佼者,旁人自然会对她们更多关注。所以当花魁用改进后的胭脂上妆,会更衬容颜,若是那些女子都对云容趋之若鹜,逐渐就会被她们的恩客、朋友、外楼的姐妹知晓,云容的招牌自然便打出来了。这是其二。”
“有句话人们常说物以稀为贵,这道理在云容也很适用。云容的客人多是邺京城的上流阶层的女子,她们所追求的可不仅仅是胭脂本身的好坏,还有虚荣。所以我将云容的胭脂水粉分了系列,每个月推出一个系列,然而每个系列却只有五十份。她们自会抢破了头,以买到云容为炫耀资本。”
“这便是最后一点,也是最为重要一点。”视线落到街道对面扬起的云容花旗上,林奕安露出淡淡的笑意:“女子攀比之心不可小觑。为了容颜美丽,自然是什么都豁得出去。”
是以,无论是年轻貌美的官家小姐,还是风韵犹存的邺京贵妇,甚至是久居宫闱的公主皇妃,都成了云容阁的常客。
东叔不禁在心里暗叹。这些东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十分困难。一要把握店铺的大小事务,二要摸清所有人的心思。里头还有这样那样的许多细枝末节的琐碎事情,但凡有一处未能达到预期的效果,也断不会有现在的云容阁。
难怪长仪阁的的灯火一连数日也未曾熄过。夫人真是一心一意为了侯府啊。想到这东叔心里有多了许多敬佩之情:“夫人近日劳神,我已差人去请了大夫到府上为您调养身体。”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是将军早些时候便提过的。”
“提过?”大婚当天就走了,怎么会提过?林奕安笑笑,只当这是东叔为了讨她开心来诓她的。可这就是事实啊,东叔又道:“将军挑选聘礼时,同我提过,夫人身子娇弱,往后迎进门,需好好调理一番。”
林奕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并不常生病,除了略瘦些,哪里娇弱了?
“你们这卖的是什么破烂货!我家大侄女一用你们东西,这张脸便毁了!掌柜的呢!出来给个说法!”一个颇为壮实的妇人拉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年轻女子就这么在云容的大门口骂街似的喊道。
里头出来一个伙计,见这妇人来势汹汹,又瞧瞧路边驻足观望的人们。连忙上前:“这位夫人,掌柜的在里面,您若是有什么问题便同我一起进去商讨商讨?这、站在大街上也不合适啊。”
“有什么不合适的!”妇人叉腰,对着人群喊:“我就是在你这店里买的胭脂香粉!你这个卖烂货的破烂铺子,昧着良心赚钱的黑商,瞧把我家乖乖的脸弄成什么样子了!”说完她一把扯下年轻女子的面纱,露出一张布满红疹的脸,有些恐怖,更有些恶心。
前来买胭脂的姑娘见了这张可怖的脸纷纷停下脚步。这疹子若长在自己脸上,那可不得了了!再看手里好不容易抢来的东西,心中顿时有些犹豫。
“这看上去似乎是故意前来闹事的。夫人可要过去看看?”东叔拧眉道。
“再等等。”林奕安不急,云容的生意只是她庞大计划的一个小小分支,若是连个闹事的人都没法处理,日后她又怎么能放心脱手?
云容陆续又走出几个伙计,对着那妇人好言相劝许久,只那妇人便如一座泰山似的,站在门口不为所动。偶尔骂上那么两句,气势倒是越来越盛。
围起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连掌柜的也没法说动那妇人,一时间场面陷入僵局。
看这样子许是处理不了,林奕安默默地叹口气:“东叔,我们过去罢。”
对付这样泼皮无赖的市井妇人,好言相劝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她觉得这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所以只有两种办法:要么骂得比她凶,泼得比她恨;要么就直接威逼施压,让她闭嘴。
要做到前种方法实在需要十分厚的脸皮,林奕安自觉自己是难以做到的,便带着东叔往云容走去,打算戳穿那妇人,再用身份压上一压。
怎料还未走到,便听到人群最里头响起一个十分彪悍的泼辣女声。
“呸!你这个老不要脸的东西!随随便便拉个烂脸的便想砸我家招牌!我云容开业一月有余,卖出去不知多少胭脂水粉,旁人都说好,偏你用了烂脸!”
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把袖子卷起来,手里拿着个大扫帚扫地,嘴里还不忘接着骂:“你说用的我家的香粉胭脂,你便是说说你是什么时候来买的东西,又是买的那个系列的东西!你若是来讨说法的,便将话说清楚,再把东西拿出来让我辨辨真伪!”
那妇人被这姑娘的气势震得有些懵,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这姑娘年纪不小,说话倒是泼辣得很!任你说得再厉害,我买了就是买了,你这烂货你自己拿去瞧吧!”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两个白色瓷瓶扔出来:“你自己拿去瞧瞧,上面刻得字是不是你云容的!我都多大年岁了,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你这小丫头可别不要脸地倒打一耙!”
姑娘拿来细看一番冷哼一声:“你个不要脸的老货,拿个不知道几个铜板买来的冒牌货就想来砸我家招牌!我们云容的东西瓶底底侧都有一处极小的凸起上面刻着我们云容独有的图案!你拿个假货过来闹半天是个什么居心?”
“你胡邹些什么!我、我可就是在你这儿买的!”妇人嘴硬道。
“哎哟喂——”姑娘横空就是一扫帚打到妇人脚下,吓她一个激灵。这姑娘可不是个吃素的:“你拿个假货过来闹事还有道理了不成?下回啊,记得买个好点的再来,我们云容可做不出这么次的东西!你一大把年纪不在家好好呆着,是收了什么好处,这般来砸我招牌!你若是还嘴硬,走,咱们这就去报官,让青天大老爷来断断是什么让你这个黑心肠的东西干下这些昧良心的事儿!我呸——你这样的人我可见多了!还想蒙我,没门儿!”
说着就扔掉扫帚,拉着那妇人就要走。那妇人急急忙忙地挣开,拉着烂脸的女子就要走,嘴里骂骂咧咧:“谁要同你去见官……”
“哎!你跑什么!”姑娘踮着脚喊,待那妇人跑了没影,姑娘乐呵呵地对着看热闹的人说:“大伙儿瞧瞧这算什么事儿,青天白日的竟遇见这么个东西!幸好大家都将此事看得清清楚楚,否则我这云容的生意还做不做啦!”
说着就拉着刚刚买完胭脂的姑娘,笑眯眯地道:“诸位放心,云容的东西那质量都是上乘,用了啊,便是如这位小姐般美丽动人!”
“这位姑娘,你瞧你皮肤生的这样白,若是再水润些便能将西施也比下去了!来来来,咱们店里正好有……”
眼前这出闹剧结束,林奕安不禁失笑:“这姑娘有意思。”
这脸皮、这胆量、这行云如流水的一通揽客手法,可是个难得的人才呐。
“是铺子里新来的,好像叫楚艳。”东叔适时开口。
人群散开,云容的伙计才看到林奕安和东叔,连忙上前长揖:“夫人、东叔,你们怎么来了?刚才……”伙计挠挠头,有些不好开口。
“我进去坐坐,把刚才那姑娘叫过来同我说说话罢。”林奕安走在前方道。
从近处看楚艳这姑娘长得十分喜庆,圆圆脸,笑起来两个眼睛便完成月牙。
“在云容可还习惯?”
“这里挺好的。”楚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您就是穆夫人?”
“你晓得我?”
“当然晓得!我便是为你而来的!”楚艳十分兴奋。
林奕安来了兴趣:“为我而来?”
“是啊。”楚艳重重地点头:“我原本是在侯府外头卖豆腐的,时常听到关于夫人的事迹,我当时便觉得夫人虽然年纪小,但却十分厉害……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觉得夫人好厉害,想要同夫人说说话。听说云容在招人我便来。”她絮絮叨叨地继续说着:“原本还想说要等上几个月才能见到夫人,没想到我运气这样好,才来第三天就遇上了!嘻嘻!”
“瓶底下的浮雕很小,或许连时常用它的人都不知道。你才来三天便知道了?”林奕安问。
见楚艳点头,林奕安旋即笑了:“那你也很厉害。”
楚艳似乎很喜欢这位穆夫人,丝毫不见外地道:“我觉得云容的经营甚好,但生意还可以再好些。”
“每个系列的东西都太少了,虽然这样价格可以提上去,但销量却十分有限。我觉得除了分出系列,倒不如做出几个档次,这些系列就把它当成是云容的招牌,然后推出一些比较特别的,但价格要少许便宜些,数量也要多。这样当人们来买不到系列胭脂的时候,咱们就可以给她推荐相对更便宜的。”
这个想法倒是和林奕安不谋而合。
“楚艳,你愿意一直留在云容做事吗?”
“不愿意。”楚艳斩钉截铁地回绝,倏尔又笑:“除非……我能常常见到夫人。”
什么条件也不提,林奕安感到十分不解:“见到我能图什么?”
“图开心呀!”楚艳想也不想就答。又道:“以前我觉得夫人聪明、有能力,很是敬佩。今日一见,夫人又这么水润可爱,招人喜欢。就不仅是敬佩了,还有喜爱!”
林奕安突然有些好奇这姑娘究竟是听到什么传闻,能让她如此的执着。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还是留住人才更为紧急。
“我亦很欣赏那些聪明又有能力的人。不如这样我给你出道题,你若是做到了,以后云容的生意便交给你打理,若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到侯府来找我,我随时恭候。”
“那,没问题的时候可以来找你吗?”楚艳问得十分认真。林奕安一滞,答:“可以。”
这回答好,楚艳大手一挥:“什么问题?你说吧!”
“你若是能在七天之内,让云容的红利翻一倍,你就是云容的掌柜,我、最得力的干将。”
“七天?!”
“对,七天。”
“那我可差遣店里的人?”
“可以,这七天她们都听你的。”
楚艳想了想,应得颇有些悲壮:“七天就七天,你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