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那日宴席归来后,荣兰恨恨地命令侍女:“把碧水池里的荷叶都给我采光,叫那贱人喝不成荷叶茶。”
荣兰心急火燎地唤道:“上茶。”
侍女端上一杯茶,荣兰不加思索,端起来就喝,忽然大叫一声,忙不迭地将一口热茶吐了出来。
荣兰将的半盏茶猛地泼在侍女身上,骂道:“存心想要烫死我吗?”
那侍女又疼又怕,不敢分辨。
荣兰的心腹侍女杏儿道:“王后娘娘别生气。”
使个眼色,那被烫的侍女连忙收拾了茶盏下去了。
杏儿一边给荣兰打扇一边道:“您可千万不能生气。要是动了胎气可了不得。看您这一身汗,是需要降降火了。”
荣兰愤愤道:“那个贱人,狐媚惑主,一副风骚样。她要喝荷叶茶,可汗竟然将整个碧水池都赏给了这个贱人。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王后?”
杏儿道:“您是王后,那个安夫人怎么能跟您比?她只不过善于投机取巧罢了。”
荣兰不屑地道:“小小伎俩,无非雕虫小技。”
杏儿道:“那个安夫人,竟然想出用荷花香,来吸引可汗注意,难道王后您就不会吗?既是可汗喜欢荷香,咱们就投其所好,明儿也采摘荷叶,制成荷叶茶,王后天天饮用,还怕比不过她?”
荣兰冷笑道:“就在碧水池采荷,把荷叶采得干干净净。这宫里,除了本宫,谁也不许喝到荷叶茶。”
杏儿忽然顾虑道:“听说安夫人宫里的人每天早晨采荷,若是遇上了,怎么办?”
荣兰怒道:“本宫是王后,本宫的话你听不懂吗?”
杏儿立即道:“奴婢知道了。”
荣兰一手抚着还不曾显山露水的肚子,微微笑道:“江南可采莲,莲叶荷田田。孩子,明日咱们去看一支精彩的采莲曲。”
于是第二天,荣兰带着宫女侍从,浩浩荡荡,直奔碧水池。
姝儿正和两个采荷叶的宫女闲话,忽然见王后到来,有些不知所措。她实在不想见她,却无处躲闪,只好上前见礼。
“你不在浣衣局侍奉,来这里作什么?”荣兰拉着长音淡淡地说。
“回王后,我给安夫人宫里送洗好的衣服,路经这里。”姝儿低眉顺眼地说。
荣兰上下打量了一下姝儿,只见她一身淡青色粗布衣衫,手里捧着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站在那里,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洗衣妇打扮。
荣兰微微一笑道:“看来蔡嬷嬷没有好好教你学规矩。在本宫面前,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一个女婢而已,还敢妄称你我。”
姝儿抬起头,看见荣兰唇边流露的,分明是一个胜利者的轻蔑与挑衅的笑容。
姝儿低声说道:“是,奴婢知错了。”
荣兰很满意她的回答,漫不经心地问:“在浣衣局过得还习惯吗?”
姝儿道:“谢王后关心。一切还好。”
荣兰道:“只要你安分守己,念在同乡的份上,本宫保你衣食无忧。倘若你生出什么叉子,就别怪本宫不讲情面了。”
荣兰低头摆弄着手上涂了蔻丹的手指,继续道:“你要时刻记得,这里再也没有什么金枝玉叶的郡主。在这草原上,只有我这尊荣无比的光亲王后。”
姝儿毕恭毕敬地回答:“是,奴婢知道了。”
荣兰淡淡地说:“好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下去吧。以后往宫里面送衣服的活计,还是让别人做吧,你一身癞病,别传染了他人。”
姝儿道:“是。”缓缓后退几步,转身离去。
荣兰的目光从姝儿远去的背影上收回,落在池边船上采荷的侍女身上。
那两个采荷女连忙停船靠岸,上前参见王后。
荣兰微微笑道:“刚才是谁说,这满池荷花都赏给了安夫人的?”
两个侍女默默无言,不敢应声。
荣兰喝道:“还不快说。”
一个侍女战战兢兢地说道:“是奴婢刚才胡言乱语。请王后恕罪。”
荣兰冷笑道:“你没有胡言乱语,可汗的确把这碧水池的荷花都赏给了她,只是,她忘了,本宫还是这后宫里的女主人。”
荣兰嘴角微微一撇,杏儿会意,立即上前,劈手冲那宫女一个大嘴巴,边打边说:“打你这个目无尊长的贱婢。”
那宫女眼含热泪,不敢动弹,任杏儿左右开弓,一口气打了十几下,直到嘴角流下血来。
荣兰道:“好了,让她长个记性就行了。”
杏儿方才住手,喝道:“以后再胡说,就打烂你的嘴。”
那宫女双颊通红,满脸是泪,带着哭腔连忙应道:“奴婢再也不敢了。”
荣兰慢慢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安夫人,这荷叶,本宫要了。而且,以后,每天早晨,本宫都会派人来采荷叶。”
那两个宫女忙不迭地点头道:“是,是。”
杏儿骂道:“还不快滚,在这里净惹王后生气。”
两个宫女急急去了,连船上的荷叶也不敢再收。
杏儿笑道:“谅她们不敢再来。”
荣兰眺望浓绿的池塘,眉宇间流露出淡淡地哀愁,说道:“这个贱婢,在可汗面前,不知会怎样搬弄是非。”
杏儿收敛了笑容,担忧地说:“那可怎生是好?安夫人如今正得宠。”
荣兰恨恨地道:“得宠又怎样?本宫肚子里有可汗的骨肉,还怕她飞上天去?料她也不敢到可汗面前说三道四。”
二
正如荣兰预料的那样,安雅的确不敢得罪王后。
当两个宫女狼狈不堪地向她禀报被打的经过时,安雅听了,只是轻轻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们两个下去吧,以后在外面说话,要注意些。”
宫女怯生生说道:“我们的荷叶也被抢去了。而且,看样子,王后宫里的人以后要天天去找麻烦,怎么办?她们说,以后每天早晨,都会去采嫩荷叶。”
安雅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稍现即逝,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道:“啊哦,是这样吗?”
宫女道:“看样子,王后也要制荷叶茶呢。”
安雅微笑道:“既是这样,以后,你们就不要去采荷了。免得冲撞王后。”
宫女道:“那夫人以后怎么喝荷叶茶?”
安雅笑道:“这世上,比荷叶茶胜过百倍的好茶,数不胜数,我又何必与王后争抢?王后毕竟是王后,我只是一个妾侍,还是懂的进退的。”
宫女叹道:“夫人深明大义,不愧出自宰相之家。”
安雅笑道:“不过一杯茶饮而已,不值得这样计较。”
安雅闻言安慰被打的宫女:“下去煮个热鸡蛋敷一下,就不疼了。好好歇着吧。”
宫女心里热乎乎的,点点头,下去了。
安雅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香囊。那里面,装这些干荷花瓣,干荷叶,配上些干玫瑰花瓣之类,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正是这个小小的香囊,使得安雅浑身散发着荷花的雅致韵味。
安雅微微一笑。喝茶怎么会身有清香呢?那涩苦的荷叶茶,味道其实不太好,只会清清肠胃,却不会有任何香味。
安雅将香囊随手扔进废纸篓。
这个香囊,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可以隐退了。
安雅唇边浮上一丝冷笑。
王后,这是你飞扬跋扈,咎由自取,可怪不得别人。
不做人上之人,就只能做盘中鱼肉。
在这深宫之中,要想出头,不被欺压,只能收起一切良善温和。
否则,去世的青梅,就是前车之鉴。
三
杏儿端过一杯荷叶茶,送在荣兰手里。
荣兰轻轻抿了一口,微微青涩的味道,使她皱了皱眉头。
杏儿道:“您第一次喝自然有些不习惯,多喝几次就好了。这都是早上的嫩荷叶,最是清香。您再试试。”
荣兰看着茶杯里,碧绿的几片叶子,荡漾在碧绿的水里,似一叶小舟,上下起伏,委实可爱。
荣兰端起茶杯,慢慢品味,之后一饮而尽,唇齿之间,淡淡的清涩中,有些清爽的荷香,回味无穷。
荣兰笑道:“果然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杏儿笑道:“是不是?您以后也是荷花仙子了。”
荣兰笑道:“再给我斟上一杯,我还真喜欢这个味道。满口生津,清凉爽口,正好解暑。你也尝尝吧。”
杏儿笑道:“奴婢也试试。”
杏儿一边倒茶一边说:“王后娘娘的威风果然厉害。您不知道,自从那天训斥了安夫人的人,她们再也不敢去采荷叶了。”
荣兰微笑道:“算她还识相些。”
杏儿献媚道:“您是王后,谁敢冒犯您?您看谁不顺眼,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瞧那个姝夫人,还不是被贬到浣衣局做婢女?”
荣兰轻轻吹了吹茶水,道:“那个女人,如今已不成气候。就算长了一张好脸蛋,有什么用?一身癞皮,可汗怎会喜欢。这辈子休想翻身了。倒是这个安雅,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却是不能小觑。”
荣兰深深喝了口茶,站起身,道:“只要本宫为可汗生下儿子,这些女人,任凭再多的宠爱,也不过是过眼的云烟。”她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儿子,才是女人荣宠的根本。”
她一脸憧憬,心上涌起暖暖的幸福。眼前,仿佛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儿,正在蹒跚着,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