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扇斑驳的黑漆木门前,陆鄞停住脚步,想起萧疏寒所引,往四周张望了下“&nbp;应该是这里了。”
牟岳说“&nbp;这是哪家宅院的角门吧!”羡安借着月光,看向门上的铜环,上面依附着一层薄薄的灰绿色铁锈,“……这里不常有人走动。”
羡安狐疑的目光看向陆鄞,在心中暗暗猜度。
这厮,大晚上造访到人家宅院口,莫非是来抓人家姑苏本地官员贪腐的?倒也说的过去,毕竟来姑苏有些日子了修筑银款没追查回来,随手抓几个贪腐,只要凑齐二十万两官银,回京那也能交差。
倏地,便见衣抉轻旋,陆鄞已跃上青瓦高墙。
羡安仰头,看见月光勾勒出一副俊挺的侧颜,眉宇舒展,他似与平日冷冰冰的模样有些许不同,可又不知哪里不同。
“&nbp;你们两个,上来。”
羡安怔了怔,清清嗓子,仰头劝道“&nbp;……大人,咱们可是官家人,像这种偷偷摸摸、私闯别人宅院的宵小行径,还是不做的好,万一被人瞧见了也不好说不是?!”
陆鄞有点不耐烦,“&nbp;这是莫纪明生前所住之处。”
“&nbp;哦。”她恍然大悟,脚下却不动弹,接着道“&nbp;那不如等到明日,朗朗乾坤……”一旁的牟岳运功提气,打算跟随陆鄞其后,跃上墙头。羡安的目光却在墙院墙根那东瞟西瞟,好像在找什么?
“&nbp;你是不是轻功太差,上不来?”陆鄞直截了当的打断她。
解释道“&nbp;……大人,卑职轻功其实也不差。”羡安讪笑了笑,“&nbp;只是这个院墙吧它着实是高了那么一点点。”
他忍无可忍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想再理会她,转身悄然声地跃入墙内,周围复被寂静笼罩。
估摸着陆鄞是嫌她太没用,干脆把她晾在这里了。他干嘛不找锦衣卫来啊,成天溜达自己跟大牟的腿儿……
如此……正好,回去睡觉。
“&nbp;无事的话,卑职先行告退了。”羡安压着嗓门道,不管里头陆鄞听不听得见,当然最好是没听见。
“&nbp;大牟,小爷走咯,你受累。”这话还没等说出口……
她前脚刚刚抬起,就听见旁边的一黑漆门吱嘎一声被打开,只见陆鄞面表情地立在门内。一旁、牟岳灰头灰脑的拍了拍沾在胳膊肘上的泥土。
一准是翻墙的时候摔了,羡安暗咂了咂舌,却不厚道的想笑。
“&nbp;二十年前,牟程万的轻功在锦衣卫中屈指可数,真没想到他带出来的徒儿竟然这般不济事。”
羡安张了张口,原想反驳几句,却禁不住好奇,问道“&nbp;大人,师父他从前在锦衣卫中很威风么?”可为何?师父他从未提起过。
陆鄞扫了他们一眼,“&nbp;从前的事,他从来未和你们提过?”
对于从前的事,师父他向来讳莫如深,眼角眉间的纹路深如刀刻斧劈,仿佛他从不曾年轻过……
羡安有时甚至都在想,陆鄞一介锦衣卫正五品千户,根本就没有必要骗自己这个无权也无势、功夫还不好的小捕快,若他说的都是真的那真难想象,师父他老人家看起来鹤发鸡皮、不过四十余载、岁月却对他格外无情!!
真的很难想象,那个蔼然又平易近人的师父曾经竟是锦衣卫,而且看陆鄞他这般重视,想来品阶也低不了。
“&nbp;约莫二十年前,那时大人您还小呢!如此说来,这些事儿都是令尊告诉您的了?”再想到陆鄞之前和师父说话的模样,羡安似乎明白了什么。
陆鄞看向她,眉毛略略挑起。
“&nbp;你好歹是个捕快,难道就从未怀疑过什么。”
“&nbp;令尊也认识师父?”羡安问。
“&nbp;他是只瞒你,还是连牟岳一起瞒着?”陆鄞皱眉接着问。
“……”
“&nbp;我在问你话。”他缓缓道。
“&nbp;我晓得晓得,你先跟我说说令尊是怎么提起师父的?”羡安满肚子的好奇,浑然不觉得有何不对劲“&nbp;师父当年是什么官?比你还高么?是不是特别威风啊!肯定很神气,那一袭大红飞鱼服,走在街上,那还不得鬼神避让啊!”
不欲再同她说话,陆鄞很干脆的转身抬起脚就走。
“&nbp;大牟你晓得不?”羡安戳了戳牟岳,抱着朴刀一脸正态的牟岳怔了怔,想清了羡安问的是什么,随之就是一个劲儿的摇头,“&nbp;爹爹他也没跟我说过,不晓得。”
“&nbp;看吧,连大牟他也不晓得。”
她不以为然。
“&nbp;喂!大人,喂不说就算了……”
羡安嘀咕着跟上去,心中暗想个不停,准是官阶比你高,你怕失了颜面,所以才不肯说!!
此时三个身处一处小院之中,往前行不过数步,便到了一幢两层小楼跟前。
楼内并无灯火,黑漆漆的,两株高大的梧桐挨着楼身,枝繁叶茂,夜色中树影摇曳,如百鬼夜行,给小楼平添几分阴森诡异之色。
一阵冷风拂过……
羡安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又听得外间梆子声响,已是三更天。
“&nbp;三更,正好。”陆鄞仰头望着楼上紧闭的窗户,淡淡道“&nbp;府衙里的仵作验尸格目上写,莫纪明就是三更时分在楼上吊死的。”
那么,这位锦衣卫大人来到此地是为了……牟岳想都不想就开口“&nbp;所以大人你也想试试?”
羡安更是挨着牟岳挨得近近的,抱着肩膀,瑟瑟缩缩的。
陆鄞没理会他二人,背着手平淡道“&nbp;头七。”
……羡安怔了下,骤然也想起来。没错,按照莫纪明的死亡日期,今日正是他的头七。
头七,是从死者去世之日算起的第七日,又被称为回魂日。传说死者魂魄在死后到处游荡,于头七日归家,然后方才回天界。
可今日是头七又如何呢?!
总不指望莫纪明魂魄显灵,说出二十万修筑银款的下落吧。
她默然片刻后,看向梧桐树上的叶子,吞吞吐吐的说道“&nbp;大人,霜是由水汽凝结而成,初六爻处于坤卦最下端,阴气初升,冷凝为霜……,怎么说咱们也是官家人这般查案也不太好。”
羡安讪笑了笑。
陆鄞睇她,“&nbp;你,不会是怕鬼吧?”“&nbp;嘿嘿,怎么可能。”嗓子发干,羡安“咳咳”两声清清嗓子。
“&nbp;卑职身为朝廷捕快,以一身浩然正气……”“&nbp;失敬失敬。”羡安话还未说完便被陆鄞清冷的打断。
这幢小楼木制结构,坐北朝南。
他们原是从北面的那个后院进来,现在绕到南面正门,瞧见门上规规矩矩的栓上了个铜锁。
以往碰到这种事儿,自然难不倒羡安,可如今这位千户大人还在这儿,才不会那么“勤勉”
“&nbp;打开,别弄出动静来。”
羡安无法,只得捞起系在腰间的三件儿,挑出其中一柄细细长长的银签子,弯腰对准锁眼,轻巧的一捅在一挑,咔嚓轻响之后,铜锁开了。
陆鄞看在眼中,淡淡问道“&nbp;你这开锁的功夫,也是牟程万所教?”
“&nbp;那倒不是。”羡安忙为师父撇清“&nbp;原先牢里有个囚犯,没人来探他,身上也没银两,他又好酒。隔三差五地便托我给他买壶酒,他教我开锁技艺作为交换,我想着技多不压身,就给他买了。我天天往牢里跑学了将近一个月,后来他就被问斩了,也就学不成了。”
边说着边将门推开一条小缝。
闪身入内,待陆绎和牟岳也进来之后,她复将门掩好。
听她语气颇有些怅惘,却不知她是在惋惜囚犯被斩首了,还是可惜没学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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