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qg34
从未有人敢这样大胆,直盯着皇上,从头到脚审视一番,看得皇上心里发毛,怒气在胸中盘旋着,碍于铭恩那句话,抿唇忍着,任由她看。
许久陈皇后方淡淡嗯了一声,自顾坐下瞧着皇上笑道:“虽比不上我两个儿子,倒也差强人意。”
皇上回过神,唤铭恩奉了香茶,温言问道:“不知陈皇后是何来意。”
“来见我的女儿,瞧瞧她嫁过来后,夫婿待她可好,她可有受到苛待。”陈皇后端起茶盏,指尖上红色丹蔻流光溢彩。
皇上轻咳一声:“朕一不小心告诉了君婼,陈皇后非是她的生母。”
“然后呢?”陈皇后一挑眉,“知道了以后,她便不肯认我这个母后了?她懂事后就该告诉她,一直狠不下心,盼着君晔那个傻子说,那个傻子更顾念婼婼,死活不肯言明。”
说着话咬了牙:“不愧是秋荻的儿子,跟秋荻一般模样,倔强,自以为是,最在乎的人躲着不见,以为是对别人好。心上人跑了,才知道着急,将藏着的骑兵都暴露了。”
皇上讶然,陈皇后笑笑:“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我都一样疼爱,不过因性情不同,疼爱的方式不同。怎么?跟你打听到的不太一样?眼见的都不见得能信,何况道听途说?秋荻的旧事,你派去的人查了史官密档,我来问你,史料便没有假的?不怕杀头的史官又有几个?”
皇上张了张口,陈皇后摆手道:“听说你疼爱婼婼,知道你是替她挡着,怕我对她不利,我的女儿,我能怎样对她不利?殷朝皇帝事务繁杂,不用在此与我多费唇舌,让我去见君婼。怎么?她说不想见我?见了你就知道了。”
皇上略作沉吟,唤一声铭恩道,“请君婼过来。”对陈皇后笑了一笑,“朕不放心,还是在一旁看着。”
“也罢。”陈皇后关切问道:“婼婼可长高了?”
皇上点头比划一下:“高了寸许,到朕下巴了。”
陈皇后笑起来:“还要长的,秋荻身量高,她也不会矮。”
慈爱欣慰的笑容,皇上看着心中一暖,陈皇后又问:“听说你守孝,可圆房了?”
皇上抿了唇,陈皇后睨他一眼:“如此是圆过了,就知道你挡不住婼婼的魅力。要避子,婼婼身子没长全,别让她这么早生孩子。”
皇上愣了愣:“喝避子汤不伤身吗?”
“生孩子才伤身。”陈皇后手在腰间比了一下:“我十七岁生的君冕,生了以后一缕纤腰便成了水桶腰,是以我瞧见君冕就生气,更偏疼君晔一些,自然了,对婼婼最好。”
皇上心想,进来的时候没觉得臃肿,也不便细看,扭脸轻咳一声。
君婼下了肩舆,笑问铭恩道:“皇上今日怎么在紫宸殿?”
铭恩忙道:“有贵客。”
君婼踏上丹樨,来在门外瞧见那抹红色的身影,一愣顿住了脚步,陈皇后随行的女官已拜了下去,君婼转身欲走,身后一声轻唤,婼婼。
依然是温柔慈爱的声音,君婼身形僵住,陈皇后在身后道:“婼婼不是我生的,可我依然是婼婼的母后。”
君婼没有回头,手握成拳紧咬了唇,陈皇后道:“这些年,母后自认为,与婼婼比亲生母女还要好上几分。”
皇上来到君婼面前,握一下她手:“想说的,想问的,不如一次说个清楚,朕在一旁陪着君婼。”
君婼点点头,转过身看着陈皇后的笑容,鼻子一酸,哽声问道:“当初为何让我联姻?”
陈皇后看一眼皇上:“母后挑选的夫婿,婼婼不满意?”
君婼一愣,陈皇后笑道:“母后知道世晟的心思,世晟很好,不过配不上婼婼。殷朝皇帝与君晔厮混的时候,母后就知道了他,其时怕君晔所交非人,派人仔细盯着,禀报其言行,一来二去觉得十分不错,他还是落魄王爷的时候,就想着将婼婼许配给他,不想后来册封了太子,婼婼一嫁过来,老皇帝便死了,他登了基,是婼婼为他、为殷朝带来的祥瑞。”
皇上在旁抿了唇,心底有小小的雀跃,原来无论如何,君婼都会是朕的妻,不由对陈皇后好感倍增。
君婼又道:“我到东都初进大内,孤立无援,以为会托上圣太后照顾我,谁想不管我,又将二哥给我的信与物事都拦截下来。”
陈皇后叹口气:“婼婼以为母后便不牵挂吗?大昭国路途遥远,想要照顾婼婼鞭长莫及,婼婼必须摆脱依赖,万事靠着自己。”
君婼瞧着她,紧咬一下唇:“我的母后……”
“我与她情同姐妹,不是我害死的。”陈皇后过来携了她手,“进去说,这样大的太阳,脸上会晒出斑点。”
锦绣在一旁羡慕瞧着她白嫩光滑的肌肤,她眼波流转看向锦绣,抚上脸颊笑说道:“护肤秘诀,一忌晒,二忌干燥。”
锦绣忙忙点头,陈皇后携着君婼往殿里走,又看一眼锦绣:“你是婼婼跟前得力的人,回头便教着你敷脸。”
锦绣忙说多谢陈皇后,陈皇后一笑,自进去坐了,对君婼道:“皇上少时患有头风,一直未能治愈,发作便痛苦不堪,有一位波斯商人给了阿芙蓉,皇上用后头风发作减少,秋荻劝说皇上,阿芙蓉久用成瘾,成瘾后伤及性命,皇上不信,秋荻便以身试药,我也劝过,她死活不肯听,后来又怀了婼婼,身孕加上药物成瘾,渐渐病入膏肓,药石罔效,拼着命生下婼婼,三日后便去了。皇上是遇事逃避的性子,又想追封秋荻又不想让大昭臣民知道前因后果,吩咐了史官,将一切推在我头上,这些年一直如此,军国事务事无巨细都是我帮着处置,还落一个把持朝政的恶名。我为了提醒皇上,在大昭皇宫广植阿芙蓉,皇上每瞧见这艳丽的花,便想到秋荻,阿芙蓉戒了,迷恋上了丹药,最近正闹着要出家修道。”
君婼听得心中发颤,望着陈皇后问道:“母后可爱父皇吗?”
“哪个母后?我?还是秋荻?”陈皇后摇头叹息,“皇上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诗词歌赋样样出色,秋荻与他吟风弄月相爱相知相守。至于我,你的祖母将我从继母的毒手中解救出来,象公主一般养在宫中,与皇上一起长大,是兄妹一般的感情,你的父皇样样都好,就是不擅治国,先帝只有他这一个儿子,皇太后临终前给我磕头,求我务必护住君家的江山,养育之恩无以为报,我只能答应。你父皇登基后处处为难,没过两年都扔给我,也就早朝时去龙椅上坐坐。”
君婼低了头,颤声喊着母后,陈皇后瞧着她摇头:“纵使我千般宠爱,隔着一层肚皮,听了人言便疑心我。君晔更加可恶,疑心是我指使太医截了他的腿,将几位太医拘起来,酷刑审问,秋荻托付了我,我没看好,已是痛断肝肠,他竟然还独居孤岛,自以为高明,游历天下秘密组建骑兵,没有我派人悄悄跟着看护,不是吞入兽腹就是遭遇歹人,早就没了小命,瞧在他训练的骑兵尚可,足以与齐王府与楚王府抗衡,便既往不咎了。他想要皇位,便给他,我也不管了。知道我为何来东都吗?那日照镜子,鬓间添了第一根白发,以前总以为一生很长,自己想做的事一拖再拖,如今不想拖了,君家江山后继有人,也没辜负你祖母的嘱托。”
君婼起身扑了过来,伏在陈皇后脚下哀哀痛哭:“自从知道非母后亲生,我一直疑心母后,总觉得往日母后一言一行都藏着私心,想起时恨着母后,梦里却总是靠在母后怀中,母后,婼婼想母后了。”
皇上在一旁心疼得抿着唇,想要过来扶君婼,陈皇后一眼瞪了过来,皇上缓缓收了手。
陈皇后扶起君婼抱在怀中红了眼圈:“早该来看婼婼的,在其位谋其政,事务缠身摆脱不开。”
君婼靠在怀中道:“母后,我错了,我不该疑心母后的,我是白眼狼……”
“行了。”陈皇后为她拭着眼泪,“今日说的话,比一年加起来还多,口干舌燥的。”
皇上连忙亲手奉了茶过来,陈皇后满意点头,对君婼道:“走,带着母后在殷朝大内四处走走,倒要瞧瞧是如何气派。”
锦绣吩咐人撑了黄罗伞,众人簇拥着君婼与陈皇后,往后宫而来。君婼攥着陈皇后的手:“母后,还有一问,大哥继位,二哥怎么办?”
陈皇后笑道:“君冕本就无心皇位,不过我借着他历练君晔,君晔怎么对付他,他也没有跟兄长记仇,倒是毓灵的事,伤着他了,没想到二傻子是个情痴,我也没瞧出来,待君晔登基后,让他四处逛逛,也许能带个可心的姑娘回来。”
君婼抱着陈皇后手臂嘿嘿一笑:“母后,还有最后一问。”
陈皇后瞪她一眼,君婼陪个大大的笑脸:“母后不爱父皇吗?我为何觉得母后与父皇恩爱?还有,二哥是父皇亲生的吧?”
“这是一问吗?”陈皇后白她一眼,“你父皇年岁比我大,说心里当我姊姊,我这个异性的弟弟缠了我半生,恩也罢情也罢,唉……”陈皇后遥望着青天,“不要再提你们君家这些人了,让我清静清静,每个都是麻烦。”
君婼噘嘴道:“皇上也这么说。”
“好女婿。”陈皇后眉开眼笑。说着话进了后苑,正是丁香花盛放的时节,香气扑鼻而来,陈皇后笑着深吸几口气,看向花亭中坐着的人,愣了愣,觑着眼道,“那个,不是张桂花吗?她为何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