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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的小书房里,火盆里笼着红红的炭火,松狮犬懒洋洋的趴在角落里,那只饶舌的鹦鹉在笼子里栖息,隔着茜云纱,影约可见院子里摇晃的竹影,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音。
林黛玉和青儿等人说笑着,故意把宝玉撇在一边儿。
宝玉兴冲冲的来,却被林黛玉公然漠视,顿时就意兴阑珊,凑过去坐在黛玉身边,没话找话的讪笑道:“鹦哥可喂过了?我看黑虎到比以前精神些了,比环哥儿到强多了。”
黛玉也不理他,径直起身去琴案前坐下,旁若无人的弹起《梅花三弄》来。
青儿听过这首古琴曲,便跟着吹起了口哨。
她这一手顿时把宝玉给惊艳到,也忘了没趣儿了,兴致勃勃的赶着要青儿教他。
“不过就是一位王爷上门,就当捡到宝了,若是皇帝来了,还不定疯魔成什么样子呢!”
林黛玉冷不丁的说道,倒让宝玉一头雾水,呆了一呆,自嘲道:“妹妹这是何苦来?刚又不理我,这会儿子我倒忘了仕途经济那劳什子,你倒又笑话我!”
“好没意思,我自说话,谁理你来着?”黛玉琴也不弹了,若无其事的对紫鹃道:“天一冷,鹦哥也睡得早些,你拿罩子给它罩上,当心夜晚冻坏了。”
“我这就把它挂到暖阁里去。”紫鹃见他二人有话要说,忙使了眼色,带着雪雁和春芊几个丫头回避到隔壁房间。
青儿想知道锦尧和探春之间是否有猫腻,不长眼色的留了下来,要想向宝玉打听,却苦于插不进话去,贾宝玉根本就没有闲心理她。
“这是怎么说的?我知道,在妹妹眼里,我今儿也成了攀炎附势的庸俗之徒。”背着伶牙俐齿的丫头们,贾宝玉越发没了顾忌,腆着脸儿对林黛玉笑道:“我原是凡夫俗子一个,可是呢,今儿听了柳大哥一席话,感触颇深,就如刚青儿姑娘所言,我鄙视仕途经济,却又是仕途经济的最大受益者,实则是依赖祖宗生活的寄生虫,其实,我们贾府又何尝不是外强中干呢,失去朝廷这个靠山,几百口子奴才立刻就会做鸟兽散,我都不知道,自己能靠什么养家糊口呢。”
其实,送走恒郡王他们之后,宝玉心里一直在想柳湘莲的话,作为男子汉大丈夫,就算不图治国齐家,有所抱负,也是要能担当起男子汉的责任,让家人衣食无忧,并且,不受权贵欺凌。
想起柳湘莲和醉泥鳅,那两人可比自己强悍多了,却差点连自己的心上人都保护不了,他简直不敢想,若是没有了祖上的荫庇,自己能够给林妹妹一个幸福的未来吗?
可惜,林妹妹不能理解自己。
“谁说你没本事养家糊口,你不是会写毛笔字吗?我们村里人大年下都去集市上求人写春联儿,写上一个腊月,年份儿就有了。”青儿好容易插进话来,没有半点嘲讽的味道,说得百分之百的诚恳。
黛玉听青儿这么说贾宝玉,不由沉下脸儿来,又不好说什么,干脆不理她的碴儿,漠然半响方才讪讪地道:“你们两人的高论如出一辙,把仕途经济说成是治国齐家的根本,倒实在是新鲜得很!我倒不是说科考出仕有什么不好,先祖父和先父都曾经高中过探花,若非我是女孩子,也早考一个探花来,不为做官,只为延续书香门第风采,只是,如今朝廷政令不通,弊端难除,四王勾心斗角,还是你说的呢,青天白日之下,恒郡王在清凉寺被人追杀,他若自身尚且难保,又怎么可能庇护得你呢?”
原来,她心里自有一番盘算,青儿自嘲道,我还以为林黛玉常年呆在深宅大院里,不谙世事,没想到,她对宫廷纷争只有看法。
“林妹妹考虑的极是,不过,按照柳大哥的分析,现在,恒郡王已经置身事外,他很快就和蝶衣公主成亲了,听说十八日就要纳彩,公主殿下是高丽国唯一的皇储,自然不会嫁到天朝来,所以,恒郡王将来会入赘高丽国做驸马”
贾宝玉解释给黛玉听,自己也突然有所悟,若是恒郡王真的做了高丽国驸马,将来会是哪个皇孙继承天朝皇位呢?
从某种意义上讲,贾府把宝押在恒郡王身上,或许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青儿听说恒郡王十八日就要纳彩,也就是说,锦尧将会入赘高丽国做驸马,让她不解的是,探春为何还要对锦尧心存幻想,莫非驸马爷也可以纳妾的吗?公主早晚会成为九五之尊,难道她能容忍自己的“王后”另娶妻妾吗?
不等青儿开口再问,就听林黛玉冷笑道:“那些臭男人的事情,也只当拿到内室来说道吗?要我说,你倒离宫廷争斗远远的才对,无论谁做皇帝,都无所谓。”
“林姑娘的意思就是,你只要把书法练习好了,将来联儿也能养活自己。”青儿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促狭的调侃道:“若是众人知道荣国府嫡孙替人写春联儿,只怕贾府的门槛儿都要被求春联的人踩烂了。”
“这倒也没什么好笑的,我父亲贵为江南盐政,勤恳操劳十几年,也没落得个善终,早知道是这结局,倒不如置几亩地,过寻常人的生活,爹娘无忧无虑,自然得以健康长寿,或许一家人还能团团圆圆的在一起”
说着眼泪就滚落下来,宝玉见她伤心,忙安慰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是怕我胸无城府,不谙官场尔虞我诈,招人陷害,你也不要担心,我也就说着玩的,就算我不做什么,放着现有的家业,这一辈子也短不了我们的开销,我只在家里陪着你好不好?”
“谁稀罕你陪!”你只是这般没个正经,若真有那么一天,可就饥荒了。
林黛玉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让自己平静下来,接着道:“我听青儿姑娘说《石头记》最后的结局,只怕会在贾府应验,我倒有个计较,不知道你肯不肯听呢?”
“妹妹但说不妨,我没有不依的!”贾宝玉要讨她开心,急忙举起两根手指头起誓道。
“若真如书中所写,定然是贾府的人犯下大事儿,竟至于被朝廷治罪并抄没家产,我的意思是,就算你考中举人,授予一官半职,覆巢之下无完卵,难道单单你就被免于处罚?与其到时候被朝廷罢免,倒不如早作打算,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贾宝玉一听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由于又带着五六分酒意,言辞难免有些轻浮,伸手握住黛玉的小手道:“颦儿这叫什么?杞人忧天!”
“我说这叫未雨绸缪,犹未晚矣!我在想若把平日里挥霍的银子积攒下来,请刘姥姥悄悄帮我们买几亩地,若真等到飞鸟各投林那一天,我们也不落得茫茫一片真干净。”说完沉吟片刻,又十分严肃的问青儿道:“不知道青儿姑娘肯不肯帮忙,知会刘姥姥一声儿,就以我的名义买几亩地,暂时就无偿给你们家种着,人不知鬼不觉的,至少可保将来衣食无忧。”
青儿听她这么说,也颇为认真的回答道:“这个算得什么大事儿?我明儿就和姥姥说,只要做的隐秘就行了,再说,林姑娘又不是贾府的人,就算抄家也抄不到你的头上来。”
宝玉听了就笑道:“颦儿当真呢,都是青儿这丫头胡乱编故事,若都照着故事来说,以你的名字买地岂不也是白忙乎?早晚也是要被抄的。”
林黛玉不解的问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你想呀,到时候你成了贾府二少奶奶,还能说不是一家人吗?”贾宝玉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事真会落在自己头上,所以,完全是在开玩笑的口吻。
“嘿嘿,宝二爷所虑极是”青儿傻乎乎的抿着嘴儿笑。
林黛玉怔了一怔,突然回过味儿来,不由又羞又气,“呸”的啐了宝玉一口道:“说的什么混账话,感情我是给二爷取笑的吗?竟然对我如此轻薄无礼!”
委屈地说着,急得咳嗽起来,眼泪早又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她心里恼的并不是宝玉的玩笑,而是,这阵子揣摩着王夫人的心思,越来越惶惑不安,夫人公然让薛宝钗管理荣国府,等于是在向众人宣布,薛宝钗已经是贾府的准二少奶奶。
“妹妹,好好地怎么又伤心起来?都怨我,不知天高地厚的惹妹妹伤心,妹妹将来虽然不会像三妹妹那样,嫁给王爷为妻,至少也要做一品诰命夫人”
贾宝玉喝高了,脸本来就红,这时候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地对黛玉作揖告饶,伏小装瘪的滑稽摸样,惹得黛玉“噗嗤”破涕为笑。
“就这样子,也敢胡说八道,说到底也就是银样镴枪头”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把西厢记里崔鸳鸯和张生调/情的话说了出来,黛玉羞红了脸,又恨恨的啐道:“呸!都是你没个正形儿,人家说正经话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