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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落,天翊举首看了看穹幕。
那里,凉霄烟霭,列野星辰,空鬼魅愁。
紧接着,天翊缓缓闭上眼,脑海中忆思不断,有影翩来。
那影,来得倜傥,来得不羁。
他的潇洒,醉过千山,谢过桃花,是一蓑风雨后的平生。
他叫秦万里,他是个孤独的人。
可他的心,并不孤独。
想着想着,天翊睁开眼来,他的眼中,有晶莹泛烁。
“数十年前花月底,相逢曾赋赏月诗。今看花月浑相似,安得情怀似昔时。”
天翊喃喃吟道,掩手间,有酒现出。
“万里浮云阴且晴,故酒一杯家万里。”
天翊洒酒在墓冢前,随后大口以饮。
不知为何,一向清涩的酒,这一刻却变得极烈无比。
“秦前辈,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
言罢,天翊看了看身前墓冢。
微风掠过,草木遥动,送来一阵怅然,惊醒一段往昔。
驻定稍许,天翊的身影渐变虚幻,直至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天翊离去后不久,院落中迎来了千叶一行人。
千叶伫立墓前,不言不语。
她愣愣地看着坟冢,不知觉间,有泪倾下。
千钰与若蓝静默在一旁,看着泪人般的千叶,两女也做哀思满面。
见得这一幕,阿彪心有悲起,感叹道:“重过阔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
言罢,他提起酒坛,继作豪饮。
随行千叶等人一道而来的,还有一男子。
男子有着一头寸发,他一手提携着一根长棍,一手拿悬着一坛烈酒,正是酒癫。
“唉”
酒癫长长一叹,他没有如阿彪般提坛便饮,反是缓步到秦万里的坟冢前,继而将手中的那一坛烈酒置放在地。
“往日纵酒已不复,而今只余话凄凉。”
说着,酒癫回首看了看千叶,再道:“万里,你最在意的人来接你了。”
与此同时,千叶缓缓走上前来。
行途只作几步,可千叶却觉得,这几步之遥,遥到了咫尺天涯。
“父亲,千叶不孝!”
言落,千叶人已跪拜在了墓冢前。
她放声的哭着,泪水只若决堤般倾洒而落。
看着千叶这般伤心,千钰也止不住地流下了眼泪。
不知为何,对于这个陌生的逝者,千钰似有种莫名的熟悉。
那种熟悉,来得唐突而又晦涩,甚至在千钰的脑海中,还有一道模糊的身影拼显而出。
若蓝别无言出,只静静地凝定着,神情中缱着满满的哀愁。
与此同时,这一方别院之外,一道黑影潜匿在风中。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不远处,叹道:“若蓝大人,你又为何这般伤怀呢?”
大荒芜城,临街的一家酒肆中,天翊靠窗而坐。
他身前的桌上,平放着两枚令物。
这两枚令物,一者名为大荒芜令,一者名为百花令。
“荒芜,百花,到头来,是否终归不过抵不过一场虚华?”
天翊惆怅一叹,接着提酒而饮。
他不是一个怅然的人,但今夜的他,却颇有些感慨。
不知何时,有两道身影渡入到了酒肆中。
这两人,一者着一袭赤红长袍,一者着一身素淡长袍。
身穿赤红长袍的男子,气宇轩昂,行如风,动如雾,给人以莫测。
随在其后的男子,背负着一柄长剑,整个人也好似利剑一般,予人以凛冽。
此时已值下夜,酒肆中人迹寥寥。
两人只一扫视,便发现了独饮窗前月下的天翊。
见状,那身穿赤红长袍的男子微皱了皱眉,继而朝着天翊走去,身穿素淡长袍的男子默不作声,只静静地随行而去。
天翊没有去理顾这不期而至的两人,依旧自顾地饮着酒,望着月。
不多时,两人已来到了天翊的跟前。
“恩?”
身穿赤红长袍的男子微惊了一声,他的目光先是在天翊身上凝定片刻,接着落瞩在了桌上的两枚令物上。
“朋友,不知你是否介意我们在此坐下?”
身穿赤红长袍的男子探问道。
天翊无动于衷,对于男子的话语犹若未闻。
见此一幕,那身穿素淡长袍的男子突地沉眉,眉宇间,透着霜月般的清寒。
身穿赤红长袍的男子微微笑了笑,继而示意了素淡长袍男子一眼。
“朋友既是不开口,那我们便不请自坐了。”
说着,两人靠天翊所在的一桌落座了下来。
身穿赤红长袍的男子淡淡地笑着,眸光却在天翊的身上打量个不停。
素淡长袍的男子别无言出,看向天翊的眼神中,饱多警惕与愤然。
“阁主,此人好生无礼!”
沉寂中,素淡长袍男子传音道。
“剑王,你知道此次前来荒殿,为何我只带你,却不带鬼王与狱王吗?”
身着赤红长袍的男子回音道。
“阁主,我错了,是我太过心浮气躁了。”
这突然而至的两人,不作他人,正是南宫阁的现任阁主南宫夏以及南宫三王之一的剑王。
此时,在听得剑王领会出自己的言意后,南宫夏微微笑了笑。
他笑着,但他的目光,却一刻也未从天翊的身上偏移。
还不待南宫夏开口,本作无动于衷的天翊突地说道:“他没错,他只是谨小慎微,动不失时罢了。”
闻言,南宫夏与剑王的脸色倏地大变。
适才他们乃是传音以言,岂料竟会被人探知?
要知道,南宫夏的实力,即便放眼风澜,也作巅峰之列,鲜有人能在他的眼皮下完成这窃听之事。
可眼前这白衣白发的男子却做到了,若不然,以南宫夏的定力,也不会这般惊愕失措。
此时,南宫夏怔怔地看着天翊,连带着脸上的微笑也已消失不复,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凝重。
南宫夏道:“我知道,我或许不该询问阁下的名讳。”
天翊笑了笑,道:“可你还是问了。”
南宫夏道:“那朋友可愿告知?”
天翊道:“我姓白,一个画者。”
“姓白?”
“画者?”
南宫夏愣了愣,道:“朋友是画门中人?”
天翊摇了摇头,道:“不是。”
南宫夏稍顿了顿,低眼看了看桌上的两枚令物,道:“朋友,不知你这两枚令物,从何而来?”
天翊道:“这个故事很长。”
南宫夏道:“所以说,需要很长的时间来聆听?”
天翊点了点头。
南宫夏道:“时间我有。”
天翊道:“你真的有那么长的时间来聆听我的风言风语吗?”
闻言,南宫夏突地一愣。
此次前来荒殿,他也是要事缠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时间,并非如他所说的那般充裕。
沉寂之余,天翊道:“看来你并没有那么长的时间,来聆听我的故事。”
“你的故事?”
南宫夏皱了皱眉,对于眼前这个陌生男子,愈发觉得可疑。
天翊笑了笑,转目看了看剑王与南宫夏,道:“你识得这两枚令物?”
南宫夏点了点头,道:“我若没看错,这两枚令物,一者应该是大荒芜令,一者应该是百花令吧?”
天翊道:“是。”
南宫夏道:“朋友当真是好手段,此两物得一者便作莫大机缘,你竟然兼得在手。”
天翊道:“我的手段再好,恐也难及南宫阁吧?”
这话一出口,南宫夏的脸色突变凝沉,连带着一旁的剑王也作阴郁满面。
南宫夏觑眼看着天翊,思绪都若有些混乱起来。
他身为南宫阁一阁之主,何曾这般失措意乱过?
南宫夏并不认识眼前这男子,甚至连其实力都看之不透。
可这男子,不仅窃听了他与剑王的传音,甚至连他们的身份都已识破。
这种局面,南宫夏从未遇到。
沉默了好些时候,南宫夏道:“阁下知道我的身份?”
天翊点了点头,道:“你是南宫阁的阁主南宫夏,而他,是南宫三王的剑王。”
说着,天翊侧眼看了看剑王。
还不待南宫夏开口,剑王已作声道:“你到底是谁?可是一早便探听到了我们的行踪?”
天翊笑了笑,道:“我之前便说过,我姓白。至于你们的行踪,我好像也不是那么关心。”
剑王还欲作声,却被一旁的南宫夏制止了住。
南宫夏道:“朋友,相逢便是缘,之前的事,是我们的唐突了。”
说着,南宫夏对着天翊投以歉意的目光。
天翊淡然一笑,道:“你我不必这般客气。”
话语方歇,天翊已起身而立,道:“我要等的人来了,若有是缘,便再相逢吧!”
言罢,天翊便欲转身离去。
南宫夏怔了怔,转而又看了看桌上,连忙喝道:“朋友,你有东西落下了?”
天翊微微一顿,背对着南宫夏与剑王,道:“相比于我的无所动容,你们应该更需要它们。”
话落,天翊再不作停,提步三两,人已渡出了酒肆。
见此一幕,剑王起身欲追。
对于这样一个陌路之人,他实在不放心就这样不清不白地让其离去。
还不待剑王动身,南宫夏已开口道:“剑王,不必去追了。即便追上,你又能奈他何?”
“阁主,这人来路不明,且知晓你我身份与行踪,若是就这样让其离去,是否太过草率了一些?”
南宫夏无奈笑了笑,道:“先不说此人实力高深莫测,仅从他留下这两枚令物,便足以让我们驻足不追了。”
剑王一愣,转而看了看桌上的大荒芜令与百花令。
“阁主,这两枚令物,当真那般奇特?”
剑王若有些不解地问道。
无论是大荒芜令,亦或是百花令,他都有所耳闻。
只是在剑王看来,仅此两令,似乎并无南宫夏所说的那般价值独特。
南宫夏道:“剑王,怎么此行出来,你的思绪都好似混乱了不少?”
剑王一脸尴尬地笑了笑。
南宫夏道:“此行我们前来的荒殿的目的,你可还记得?”
剑王点了点头。
而今风澜动荡在即,北冥阁纠合了一干势力,准备掀起滔天战火。
南宫阁、东方阁、西门阁三阁联合,以御北冥之侵。
此番前来荒殿,为的便是洽谈联盟之事,若不然,南宫夏也不会亲自出面。
这些事,早在来路之上,南宫夏便与剑王道说了清楚。
只是让剑王疑惑的是,这些事,似乎与白姓男子留下的两枚令物牵扯不上关系。
看着剑王那迷蒙模样,南宫夏无奈一叹,道:“剑王,我南宫阁乃是风澜大陆四方阁之一,可能号令荒殿与百花?”
听得南宫夏这般一问,剑王顿陷沉思。
荒殿他是知晓的,至于百花,在来此之前,他竟从未耳闻过。
若不是南宫夏相告,剑王恐怕还不知道,在南宫之地中,竟还有着一股堪比南宫阁的神秘力量潜存着。
思忖半响,剑王摇了摇头,道:“阁主,荒殿与百花,都做神秘。它们虽处南宫,但却并不受我南宫阁管辖。”
南宫夏点了点头,道:“所以此次,父亲才会派我亲自前来荒殿,商讨不久后的动荡之事。”
话至此处,南宫夏顿了顿,再道:“来此之前,我对联合荒殿与百花之事,只有三成不到的把握。”
说着,南宫夏低眼看了看已被其拿捏在手的两枚令物,道:“可有了这两枚令物,我却有了八成把握。”
闻言,剑王兀地一惊,道:“阁主,据我所知,这两枚令物,似乎也并无什么奇效。”
南宫夏笑了笑,道:“若是放在他人手里,这两枚令物,自算不得什么出奇。”
剑王皱了皱眉,若有些迷蒙地看着南宫夏。
他突然发觉,自己有些听不懂南宫夏所言了。
南宫夏道:“剑王,你可知道,近些年来,这两枚令物存落于谁手吗?”
剑王一愣,道:“这两枚令物是那白姓之人留下,想来应该便是存于他手了。”
南宫夏饶有深意地看了看剑王,接着摇了摇头。
“不是吗?”
剑王诧了诧,道:“哪是在何人之手?”
南宫夏道:“这个人你认识。”
“我认识?”
剑王一脸莫名,他认识的人很多,但任凭其如何回想,也记忆不起谁的手中拥有大荒芜令与百花令。
南宫夏道:“剑王,你难道已经忘记了那个叫不忘的人了吗?”
“不忘?”
剑王倏地一惊,脸色顿变得异色抛舞起来。
他就算记忆再怎么衰退,也决然不会忘记当初的那个少年。
那个少年曾说,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那个少年还曾说,手中无剑,心中亦无剑。
那个少年还与一个名叫史大彪的男子,对语风中。
少年道:“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持剑相望天涯路。”
史大彪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剑消得人憔悴。”
少年道:“众里寻剑千百度,蓦然回首,那剑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一幕幕,剑王犹记在心,每每追忆,剑王都能从中感受到一股荡气回肠的剑意。
他曾仗剑风澜,一剑一人闯天涯。
他是爱剑之人,嗜剑如命,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他在不断寻找,寻找天下间,最为锋利的剑。
他说过:“世上最锋利的剑,不在剑之本身。”
他以为自己对剑的认识,已达到极高的境界。
殊不知当年在听得不忘与史大彪的一席话后,他方才发现,自己那所谓的了然不过管窥蠡测罢了。
追忆之余,剑王喃喃道:“手中无剑,心中亦无剑。千百相寻,回首之际,剑在灯火阑珊处?”
一抹苦涩的笑容泛上脸颊,剑王看向南宫夏,道:“阁主,我又岂会忘记不忘呢?如不是他,我也不会知道什么是无剑胜有剑。”
念及到此,剑王心中的不解也做明了。
他当年认识不忘时,后者不过一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再后来,不忘一步步成长,等到了正魔大战时,不忘已成了能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之辈。
那一战后,不忘被封以澜圣,之后销声匿影,再无音讯。
剑王的心里很清楚,不忘与荒殿、百花之间,渊源不浅,若不忘有难,荒殿与百花绝不会袖手旁观。
这也是这些年来,南宫阁曾不予余力地找寻不忘下落的原因。
因为不忘若是站出身来,定能使得那些神秘势力归附。
想到这里,剑王突地一顿,连连看向南宫夏,道:“阁主,不对啊!”
南宫夏笑了笑,道:“你说的不对,可是指的这两枚令物为何会在白姓男子的手中?”
剑王点了点头。
南宫夏道:“适才那白姓男子,实力高深莫测,纵使是我,只怕也有所不及。他能窥探你我传音,且知晓你我身份,离开之际,还故意留下了大荒芜令与百花令。”
说到这里,南宫夏陷入了短暂的停顿,接着再道:“这之种种,你以为都是巧合不成吗?”
剑王紧皱着眉头,整个人都处于思忖中。
南宫夏道:“不忘行事,向来颇多玄机,他的玄机,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剑王愣了愣,道:“阁主,你的意思是,那白姓男子是不忘指派而来?”
南宫夏点了点头,接着将大荒芜令与百花令摄入储物袋中。
他抬了抬首,但见窗外的天幕,隐隐已作泛白。
“剑王,天快亮了,也是时候去荒殿拜访一下了。”
说着,南宫夏提步离去。
剑王迟顿了片刻,接着连连追随南宫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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