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州衙门前街口。
两道人影贴着墙根快速闪过,出现在道旁木杆子下。
赵莽环顾四周,寂静、黢黑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三两家宅院门前挂着的灯笼,散发昏暗灯火。
“爹,你接住喽~”赵莽低声道
赵佗点点头,站在筐子下,仰头望着。
赵莽噌噌顺杆子往上爬,一刀劈断绳索,杆子顶端悬吊的筐子掉落,赵佗稳稳接住。
从筐子里取出头颅,赵佗用布裹好,斜挎后背,低叹道:“走了,师哥带你回家!”
二人刚要往大观桥走,赵莽突然听到从背后传来一阵阵短促脚步声,像是有人朝他们急速奔来!
赵莽猛回头,只见一道黑影倏忽间出现在身后!
“爹小心!”
赵莽一声低吼,一步跨出踏地瞬间,右脚用力蹬跺,身子顺势跃起,整个人如苍鹰扑食,迎着那身后黑影飞扑上前!
来人身穿黑色窄袖短衫,背一口大刀,挥拳朝赵莽面门砸来!
赵莽脖子一扭避过,双掌五指一扣,锁住那人来不及收回的手臂,两腿下沉旋腰发力,将那人狠狠抡飞!
他身子倒退着转了两圈,脚下踉踉跄跄,勉强站稳。
他猛地抬头,满眼骇然。
刚才交手瞬间,赵莽清楚看到他脸上大块青记。
“你是杨志?”赵莽一指他,低喝道。
赵佗赶来,和赵莽并肩站立,横刀身前,满面警惕。
杨志看看二人,一咬牙取下背上大刀和长柄,咔地一声响,装合成一柄威猛朴刀。
这里距离州衙太近,武器打斗容易引来守卫察觉。
他本不想用刀,可经过刚才短暂交手,他知道单靠拳脚,对付赵莽并无取胜把握。
“留下鲁达头颅,某今日暂且饶你父子一命!”杨志声音低沉。
赵莽握紧刀把,冷笑道:“你个青面鬼,口气倒是不小!”
杨志大怒,余光扫了眼远处州衙府门,猛一咬牙就要持刀杀来。
赵佗突然道:“你当真以为,鲁达死于我父子之手?”
杨志怒道:“难道不是?你父子为向张苑邀功,不惜拿鲁达人头当作晋身之资!
你与鲁达同出一门,没想到,却是你害了鲁达!
我梁山兄弟,誓要为鲁达报仇!”
赵莽嗤笑一声:“谁跟你说,是我们害了鲁达?”
“某大哥宋江亲眼所见,岂能有假?”杨志低吼。
赵莽嘲笑道:“宋江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要是告诉你,杀鲁达之人正是宋江,你信不信?”
杨志一愣,大怒不已:“胡说八道!大哥岂会害鲁达?”
赵莽“嘿嘿”讥笑两声。
赵佗沉声道:“你可见过鲁达尸体?”
杨志双手紧握刀杆,强压怒火:“鲁达尸体在玉皇山下树林里,被你们一把火烧光,某岂能见到?”
赵佗摇摇头:“鲁达尸体就埋在飞来峰,你若想见,不妨跟我们同去!”
顿了顿,赵佗叹道:“我们带鲁达头颅回去安葬,也是为了让他尸身全整,免得英灵不安。”
杨志冷笑道:“分明是想哄骗某出城,然后你父子联手杀某!”
赵佗道:“信与不信,你自己考量,在这里动手,惊动州衙,谁也走不掉!”
赵佗转身走向大观桥,赵莽一指杨志,“青面鬼,有胆儿就跟来!”
杨志看着二人身影走过大观桥,脸色一阵变幻,犹豫了下,还是一咬牙跟上。
西瓦子门外,吴长顺早已备好马匹等候多时。
张苑决定在天明时,对东城万寿观发动袭击,由韩世忠负责带队。
赵莽本打算让吴长顺陪赵佗出城安葬鲁达,他去协助韩世忠突袭万寿观。
现在冒出一个杨志,赵莽只能陪在赵佗身边,嘱托吴长顺几句,三人便骑马赶往飞来峰。
一个时辰后,三人赶到飞来峰北麓,马匹拴在山下,三人徒步上山。
一路上,杨志始终远远吊在最后。
爬到飞来峰北麓,面朝灵隐寺方向,找到埋葬鲁达的坟丘。
简单祭拜后,赵莽和赵佗开始挖土,重新把尸体掘出来。
杨志一手举火把,一手握紧朴刀,远远站在一旁,一边紧盯赵莽父子,一边观察周围动静。
赵莽瞟了他一眼,这青面鬼警觉性颇高。
他站立的地方,背后是一片开阔山坡,如果有埋伏一眼就能发现,一旦受到攻击,也可以转身逃下山。
“喂,鲁达尸体就埋在这,你自己过来看!”
赵莽站在土坑旁,拍打双手泥土,喊了一嗓子。
杨志四处看看,缓步走来。
隔着些距离,他冷冷道:“你二人退远些。”
赵莽“嘁”地声,赵佗拉着他退开几步。
“再远些!”
赵莽骂咧几声,和赵佗退到坡下五丈开外。
这个距离,又处于低位仰势,有丁点异动,也足以让杨志有时间作出反应。
杨志站在坟丘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直到确定距离安全,他才把朴刀插在一旁,跳进埋坑里。
借助火光,杨志仔细检查尸体。
今晨才入土,埋了一个白天,保存还算完好,凑近时闻到一股淡淡腐臭气和泥土腥气。
查看断颈、肩臂、双掌,丈量身高体格,确定面前尸身就是鲁达时,杨志猛吃一惊。
鲁达尸体明明还在,为何宋江要说尸体在玉皇山下,被一把大火烧毁?
赵莽父子收殓鲁达尸体,宋江却骗了他们?
这是何道理?
杨志强压心中惊疑,翻过尸体,检查背面。
浑身上下,除了断颈,只有脊背正中,椎骨偏下侧处,有一道一寸多宽伤口。
以杨志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是匕首所伤。
伤口极深,像是匕首从后背刺入,穿过肋间隙,伤及心肺!
而后,便是一刀枭首!
这是一处致命伤,且是在鲁达毫无防备之时,从背后猛然下手!
“可看出些门道?”土坑外传来赵莽戏谑声。
杨志一惊,回过神,单手一撑跃出土坑,抓过朴刀护在身前,警惕怒视二人。
火把照耀下,他面上大块青记更显骇人。
“还说不是你们杀害鲁达?”
杨志低吼,“那处伤,从身后偷袭,直刺要害!
不是鲁达熟悉信任之人,怎会得手?”
赵莽扶额摇头,梁山贼都是一帮没脑子的家伙,难怪被宋江骗得团团转。
赵佗平静道:“你怀疑我倒也不错,我和宋江,都是鲁达信任之人。
可你也别忘了,那处伤,一击得手,所用匕首绝不是一般货色!
你仔细想想,宋江身上,有没有此等利器?”
杨志变了脸色,他猛地想起,宋江的确有一柄锋利匕首,平时从不轻易示人。
那是攻打青州时,从府库里搜出的一件宝物。
赵莽两手环抱胸前,讥诮道:“宋黑三谋害鲁达,是为了向刘光世纳投名状,没点把柄握在手里,刘光世怎敢用他?
今日宋江能杀鲁达,他日就能杀你们。
舍你们而成全他,这一本万利的买卖,宋黑三做起来得心应手!”
杨志脸色变幻,一言不发。
赵佗望着土坑里的尸体,漠然道:“你走吧,下次相遇,若还是执迷不悟,我父子必定不会手下留情!”
杨志看看鲁达尸体,又看看二人,狠一咬牙道:“究竟谁才是真凶,某一定会查清楚!”
他扔掉火把,肩扛朴刀,快步朝山下走,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爹,你说他会相信吗?”赵莽问。
赵佗苦笑,摇摇头,没有回答。
父子俩又动手重新掩埋尸体,修整坟茔,往木牌上添写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