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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令祈神色很淡。
他的母后与秦夫人曾是闺中好友,许是因着这一层关系在,太子妃的人选一早便定好了。他不在意最后嫁入东宫的会是谁,但唯独不忍受他的太子妃与他皇兄纠缠不清。
其实仔细算起来,他们成婚还不到一年。
这门婚事原本该在三年前履行,但母后病逝,他守孝三年,便因此耽搁了下来。礼成后不久,西北传来了兵乱的消息,紧接着舅舅勾结马匪,私吞矿山的事一并爆出
一环接一环,每一环都足以将宣家打入万劫不复之地。这一切的背后不仅是皇权无情,还牵扯到了他的太子妃。
秦孟商指着自己,不确定道:“我脸上有东西吗?”盯着她看这么久。
目光淡淡掠过她的眉眼,周令祈忽然走上前,抬手擦了下她的脸颊:“确实有,炭灰。”
“”
一言不发盯着她看了这么久就因为她脸上有炭灰?!
完事这人还抬起抹黑的手给她看,那眼神就像在说“看,我没骗你吧?”
她不要面子的吗?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她?秦孟商立马恨不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周令祈看见她窘迫的模样,莫名有点好笑,压了下唇角没说话,越过她进屋。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秦孟商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搓了搓脸颊,将心里泛起的那点儿异样压下去。
尴尬的事谁没有?只要不去想,就不会尴尬。
晚上,三个人围在桌边吃饭,除了那盘爆炒猪大肠,还有两个素菜。
周令祈嫌弃那是猪大肠死活不肯伸筷子。他越是不愿,秦孟商越是将盘子往他面前推,谁叫这人先前笑话她来着?
实在没办法了,只好硬着头皮夹了一筷子。爆炒出来的猪大肠一点异味没有,反而越嚼越香。
尝过第一次后,周令祈彻底没了顾忌,默不作声多添了碗饭。
秦孟商习惯了他嘴硬的模样,虽然没说好吃,但瞧着那一盘连汤汁都不剩的猪大肠,心中有了底。回头可以试试做卤味,说不定又是一门好生意。
这般不惊不慌地过了几天,没再听说哪个村子被水匪抢的消息。
村民们那颗惴惴不安的心逐渐安稳,但为了保险起见,村里并没有取消巡逻。
这日一早,秦孟商和路溪明一起出门。今日要去砖窑看瓦,若是能做,正好定下来。
秦孟商来过两次了,砖窑的伙计认得她,忙引着她去见老板。
老板取了烧制好的带钉瓦给她看:“按照你给的图纸做的,这钉瓦够尖吧?谁要是翻进去,手掌都得被扎破!”
秦孟商不懂建筑,拿着左看看右看看,只说了句:“确实不错。”
“那可不!”老板兴冲冲拿着钉瓦给她展示,“咱们家这烧瓦的手艺是祖传的,不仅耐用还抗摔,不信你瞧——”
他举起瓦就往地上摔,如他所说,一点没碎。
“不愧是祖传的手艺!”有了这种瓦,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家里进贼了。
秦孟商很满意,当即与老板定一千瓦。这种瓦比普通的灰瓦要贵些,一千瓦刚好一两银子。她没有犹豫,付了一半银子,剩下的一半等取货时再结。
钱财都是外物,人身安最重要。
带钉瓦不急着用,先把院墙筑起来。至于请谁修院墙,秦孟商把这事拜托给了里正。
“这事儿简单,现在忙完了秋收,在村里吆喝一声,多的是人帮忙。”里正半眯着眼,没什么精神气,想是这几夜没睡好的缘故,“不过工钱你得提前定好,免得临时出岔子。”
这件事秦孟商早有考虑:“镇上请人做工算三十文一天,不管饭,便按这个价钱来吧。”
“行,那我这就去村里问问有没有谁家愿意干的。”
里正办事很快,上午才说了,下午便找好了人。一共五个人,都是村里踏实肯干的汉子。
筑院墙不是什么难事,几个人踏踏实实忙了五六天,终于弄完了。带钉瓦还来不及去镇上拉,回头再铺上也成。
另一边的荒地开垦起来慢些,忙了几天才开出来一半,不过拿来种魔芋是够了。
魔芋种下去,秦孟商给妇人们结了第一笔工钱。
陈二媳妇曹氏拿到工钱时,连连说她的好。说到最后,秦孟商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方氏在旁边看得眼红,正想开口说两句,门外突然有人来喊:
“里正叔,不好了!田有良和雷大炮打起来了,你快过去看看吧!”
田有良是村里出了名的混不吝,先前跟李璋有点交情,后来李家出了事才慢慢疏远了。雷大炮更不用说了,人如其名,脾气爆不好惹。
这两个人打起来,没人敢去劝架,只好赶快跑来找里正。
里正本就因水匪的事操碎了心,现在村里又有人闹事,更是烦上加烦。
“两个加起来都是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一天天真不叫人省心走走走,先过去看看。”
秦孟商也跟着一起去了,及时掌握这种消息是件很重要的事,说白了就是八卦。
一行人赶到时,田有良和雷大炮已经被人拉开了,两人脸上都挂了彩。一个左眼挨了一拳,一个牙被打掉一颗,模样滑稽又凄惨。
围在那边的人见里正来了,连忙让开一条道。
里正背着手凑近两人的脸仔细瞧了瞧,冷哼一声:“几十岁的人了,还打架?脸被砸破相了高兴了吧?说说,为了啥事动手?”
“是他先动手的!”田有良一脸愤怒地指着对面的雷大炮。
被他这么一指,雷大炮刚歇下去的火气,蹭蹭的又上来了:“我动手咋了?你就是该打!今晚该轮到你巡逻却躲在家里不肯换班,好言跟你说你不听,咋的?还要我用八抬大轿请你出门啊!”
田有良不甘示弱:“咱们巡逻了这么久连个水鬼影子都没瞧着,更别提了水匪了!你们闲着乐意大半夜在村里转悠,我可不乐意!”
听到这里,秦孟商明白了。
当初因为桐花村粮食被抢,村里为了安着想,才临时组织了人巡逻。如今几天过去了,一点风吹草动没有,有些人自然放松了警惕,不愿再出力。
里正板着脸道:“巡逻的事是经过大伙儿同意的,这才多久就不耐烦了?要是水匪突然杀回来了,你有几条命够他们玩的?!”
“当初大家伙儿同意是因为桐花村遭了水匪,可这都几天了,你们听说哪个村子被抢了吗?”
田有良一屁股坐回去,满脸不屑:“我白天要去河堤做工,晚上还得帮村里巡逻,累得跟狗似的,连半个铜板儿都没有!反正这活儿我是不乐意干了,真要有水匪来了,我也不需要你们帮忙!”
这话说的直白,却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他们最初的确是自愿帮村里做事的,但谁愿意一直无条件地付出?他们每天下工回来已经很累了,哪有多余的精力去巡逻?
里正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帮村里巡逻会耽误自家的事,没报酬的事儿除非是傻子才愿意长久干下去。
“我理解大伙儿的难处,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正好大家都在这儿,咱们合计一下到底要不要继续派人巡逻。”
田有良第一个反对:“我家的粮食明天就能入仓了,巡逻这事儿我看没必要!”
有人打头阵,其他人胆子也大起来,陆陆续续又站出来几个反对的人。
里正脸色一沉,抬手打断了想要再站出来的人:“其他人不愿继续巡逻的,我同意,但——陈家本族人必须给我留下!”
村里最大的姓是陈氏,里正虽不是族长,但也颇有发言权。
果然,这话一出,陈家的老族长拄着拐杖走出来:“三娃子说的不错,这事儿咱们老陈家的人必须留下!谁要是敢说半个不字,今年祭祖就别去了!”
古时候人最注重根本,纵然搬离了故土,但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仍保存着。祭祖对于三江村村民来说,是头等大事,谁要是缺了祭祖,那就是不孝,得被村人看不起!
族长都发话了,老陈家的人自然不敢多言。
有了陈氏族长的支持,里正挺直了腰杆道:“以后巡逻的事由陈家负责,还有要退出的只管提,但到时候谁家粮食丢了,别来我面前哭!”
里正鲜少这般严厉,众人不敢再多说什么。
田有良冷切一声:“咱们村这么穷,水匪会来才怪!就算来了,我也能守好自家粮食。”
此事就这么定下了,所有人离开后,里正叫住了秦孟商。
“周家媳妇,你等等,这事儿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派人在村里巡逻是秦孟商提出的,如今村里因这事儿闹了分歧,虽暂时由陈家挑起了大梁,但长久下去定会出现第二个田有良。
他一时没了主意,只好舔着老脸过来问。
“里正叔,眼下虽然无事,但水匪抢劫是一阵一阵的,谁也不能保证将来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秦孟商还是想让巡逻队长久保留下去,浔江地界不太平,除了水匪还有不少偷奸作恶者。她之所以会买带钉瓦也是这个原因。
“你说的我都懂”
可现在大部分人都不愿意继续干,他总不能强迫大家干活。
桐花村出事后,他去打听过那边的情况。今年收上来的粮食被抢走了,还有几个好人家的姑娘也被水匪掳了去,糟蹋得不成人形,像破烂似的丢在树林子里。被砍伤的几个村民都是那些姑娘的亲人,伤得严重的没能熬过去,人已经没了。情况好一点的,只断了手。
里正摇头叹气:“我在浔江这地方待了四五十年,头一回见水匪下村子里作恶的。丢了粮食事小,要是丢了命可就真完了”
秦孟商道:“里正叔,大家不愿出力无非是因为没有工钱,若是能请人专门负责巡逻,大家或许会更有动力。”
“你的意思是——花钱请大家巡逻?”
“没错。”
现在的巡逻队相当于志愿者,上辈子她在学校当志愿者虽然也没工钱,但能加学分。如今在村里巡逻既没学分又没工钱,是个人都不愿意干。
里正想到要出钱,犹豫道:“你不知道,咱们村穷得很,之前村里铺路靠官府用剩下的那点石渣子。现在要拿钱出来成立巡逻队,实在是难啊!”
就算按每个人三十文一天算,一个人每月就是九百文近一两银子的开销,而且巡逻队少说也得要十个人,那一个月下来便是十两银子!
村里现在连二两银子都拿不出来,更别提十两银子的巨款了。
村里没有公款确实是个问题,秦孟商敛眸沉思,何况,每年两次征税便要了村民们近一半身家,让各家各户凑钱显然不可行。
里正见她不说话,也没抱太大希望,“唉,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生财的法子——”
“里正爷爷!里正爷爷不好啦——”胡大俊拿着木刀火急火燎冲过来。
里正神色一凛:“出啥事了?”
胡大俊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道:“我、我们在后山那片林子里发现了几个外村人”
秦孟商立刻警惕起来:“看清他们长什么模样了吗?”
“没有,是小双先发现的,等我们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里正顿时警铃大作:“周家媳妇,你说那群水匪是不是盯上咱们了?”
秦孟商不敢肯定,但这时候出现在三江村的生面孔肯定不是什么好人,“里正叔,以防万一,先派人去山上看看。”
“好!”
里正很快叫来几个陈家人,都是牛高马大的汉子,一群人拿上家伙就往山上去了。
众人在林子里搜了一圈,没发现可疑的人,只在小路旁发现了几个造型诡异的石堆,有经验的人一眼便认出这是盗匪留下的标记。
里正听到这个消息时,脸色一白:“完了完了,水匪真盯上咱们了”
秦孟商却是眼睛一亮:“叔,送钱的人来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