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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捉住了水匪一事很快在镇上传开。
百姓们惊讶县令大人终于有所作为的同时,常年在浔江跑船的商贩也带回来一桩新鲜事——千风寨的二当家死了。
“不晓得是被谁一刀抹了脖子,听说死的时候眼睛瞪得大大的,老吓人了!”
蒋浔蹲在路边啃饼子,一面与秦孟商八卦。
说来也是巧,秦孟商今日正好要去砖窑拉先前订制的带钉瓦,这一到镇上便碰见熟人了。
蒋浔今日没卖鱼,近几日水匪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好多渔夫都不敢出船,他自然也不敢。今日进城是来给老母亲抓药的,正巧遇见秦孟商,便与她唠了两句。
“你是不知道,千风寨那二当家仗着自己大哥的势,欺男霸女的事儿干了不少!听江上的老渔夫说,靠近千风寨的那片水域,底下是姑娘们的骸骨!”
“这人死了真是该的!不晓得是哪路英雄好汉替咱们除了这么个大祸害,可得好好谢谢他”
秦孟商听着听着,怎么感觉那个英雄好汉像是周令祈?
那人大半夜回来,又是脸上沾血又是摘灯笼的,说不准还真是他干的。
蒋浔嘴里嚼着饼子,说话有点含糊不清:“对了,老板娘,我记得你好像就是三江村人吧?你见着水匪了么?那二当家是不是被官府的人给抹脖子了?”
秦孟商如实道:“我昨晚在家里没敢出门,只听见声音,没见着人。”
“说的也是。”
蒋浔嘿嘿一笑,镇上人叫“凉面西施”可不是乱叫的,这模样若是叫那群水匪瞧见了,可不是件好事。
两人简单聊了两句,各自分开忙自己的事去了。
秦孟商带着孙大旺和路溪明去砖窑拉瓦,一千块瓦牛车刚好能装下,就不用麻烦砖窑的伙计再另跑一趟。
孙大旺瞧着那一堆尖状的钉瓦,不禁咂舌:“嫂子,你这架势也太夸张了!要是哪天天下掉下只鸟来,怕是都不能活着从你家飞出去。”
“村里才遭了水匪,可不得提前防备着么?”
虽然水匪已经撤走,但秦孟商不敢掉以轻心。命只有一条,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况且,外面盯着他们的人可不少,当初来邕州时,那群杀手便是最好的例子。
这么说,孙大旺也能理解。毕竟周子哉弱不禁风的,对上那群凶煞的水匪哪能保护好嫂子?
帮着把瓦搬上车,很顺利地出了城。
水匪这次在官府手里栽了这么大个跟头,还赔进去一个二当家,气得牙都要咬碎了,但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官府还藏着什么大招。
一连好几日,江上都是风平浪静的。
反观县衙这边,叶知章一改往日颓靡之气,决定乘胜追击,一举捣毁水匪老巢!
“大人啊,要不咱们还是先歇几天吧?”
师爷被这阵仗吓得不轻,生怕他脑子一热带着衙里这几十号人就冲到水匪窝里去。
这次是抓着了几个水匪,但盘踞在浔江上的水匪少说也有五六百。除去千风寨,周边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水匪寨子,虽说那些水匪平日里互看不顺眼,可面对官府时,他们便会同仇敌忾联合应对。西南驻军那边若是不派人,想靠县衙这点人剿匪,那就是过去送死。
叶知章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你说的不错。剿匪一事需从长计议,我再修书一封送去府城,将此次生擒水匪之事禀报刺史大人。”
他提起笔正要落下,忽而想到什么,又将笔搁下。
“大人,怎么了?”
“没什么,”叶知章轻笑着摇摇头,“刺史大人公务繁忙,只是抓住几个小喽啰而已,就这般急匆匆写信送过去,倒显得我是在邀功了。”
师爷面露困惑,抓住水匪如何不能算是立大功?
这些年官府可是折了不少人在浔江上,结果却连水匪的手指头没挨到。纵然这次抓到的只是几条小鱼,但有了小鱼何愁将来捉不住大鱼?
今日捉到水匪的若换作隔壁山棠县县令,只怕邀功的信早就送出去了。
叶知章叠好展开的信纸,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传令下去,桐花村遭水匪劫掠,今年秋税降至十五税一。另外再给那几位受害姑娘的家人各送二十两银子,一半算在我的私帐上。”
“明白了,大人。”师爷一一记下。
“这次三江村立了大功,按理当赏,你带本官手令及——”叶知章顿了顿,“不行。”
“??”
“我得亲自去一趟。”
叶知章扶正了官帽起身朝外走,刚走出两步突然回过身来,紧跟其后的师爷差点一头撞上去,“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去。你去把今年刚送来的那套官服拿来,我穿那身去。”
“”
去见几个乡下人而已,值得换身崭新的官服吗?
师爷不理解,但还是照做了。
收拾妥帖后,叶知章带着人浩浩荡荡往三江村去了。
三江村好不容易渡过了水匪的难关,里正却高兴不起来。
当初去向县令大人报信,不就是为了给村里巡逻队拉资金吗?现在水匪是抓住了,他却忘了向县令大人开口提这件事。
里正心中懊悔,在屋子里走了好几圈没想到相处应对的法子,当即出门就往周家去了。
秦孟商这几日在记录魔芋生长的过程。
山脚下的那块荒地已经部开垦出来了,二亩地种了魔芋,剩下的种了胡瓜、茄子和萝卜。
再过几天便是去长兴酒楼交货的日子了,这批魔芋的生长情况关系到日后能否与长兴酒楼长期合作,她必须亲自盯着。
里正找过来时,她正坐在田埂上写东西,手里拿着根鹅毛,写的字都是里正看不懂的。
“周家媳妇,你这是写啥呢?我有件事想找你商量商量。”
“发生什么了,里正叔?”秦孟商停下笔,拍拍裙子上的草屑站起来。
里正叹了口气,把事情如实与她说了,“你说我脑子当时咋就糊涂了呢?现在水匪都抓走了,再开口岂不是直接伸手向县令大人讨钱嘛!”
“可我们不正是为了向县令大人讨赏才这么做的吗?”秦孟商说话很直白。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让他跟县令大人要钱,就是打死他,他也开不了这个口。
里正一阵摇头叹气,惆怅道:“周家媳妇,你说现在这可咋办?咱们是不是白忙活了?”
“不算白忙活,水匪在浔江横行多年,过路商人和周边百姓深受其害。我们这次帮县里抓住了水匪,怎么说也是有功的,就算没有拿到银子,县令大人也会记着咱们村。”
能在领导面前留下印象,下次再发生什么第一个想到的便会是他们。
里正仔细想想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儿,转而又问:“那咱们的巡逻队的事该咋办?总不能取消吧?”
秦孟商并不希望取消巡逻队,略作沉思,正想开口,那边突然着急忙慌跑过来一个人。
“阿爷阿爷,县令大人的马车到村口了!我爹叫你赶紧过去呢!”
来的是陈家的二孙子平哥儿。
里正眼睛一亮,仿佛看见好大一个银锭在向他招手,“周家媳妇,县令大人该不会是来给咱们——”
后面的话他没好意思说出口,笑容如何也止不住:“走走走,咱们赶紧过去迎接县令大人!”
秦孟商收好纸笔,跟着一道过去。
县令再次来访,村民们立马扔下手中活计,赶去村口看热闹。
这次叶知章是坐马车来的,一身崭新的官服,头戴乌纱帽,昂首挺胸意气风发。
众人见到这般模样的县令大人,敬畏之心油然而生,齐齐跪下行礼问安。
叶知章笑容和煦,弹了弹衣袖,道:“都起来吧,本官今日来是为水匪一事对三江村进行嘉奖的。”
嘉奖?
村民们面面相觑,打水匪的时候他们也没帮上忙,除了帮着挖陷阱也没干啥,咋就轮得到县令大人来嘉奖来他们了?
叶知章道:“巡逻队的孩子们发现水匪踪迹并及时上报,有功;三江村村民协助县衙挖陷阱,给我们节省了时间,也有功。所以,本官决定赏赐此次立功之人!”
说着,朝旁边的师爷使了个眼色。
师爷端着盖了红布托盘上前,布一揭开,白花花的银子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乖乖,这么多银子都是赏他们的?哪怕就一锭银子也够他们一家吃三四年了!县令大人真大方啊
秦孟商看到这么银子,也稍微惊了下。没想到县令会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银子来,粗略一看,至少有五十两。
这五十两若放在从前,对于叶知章来说不过是一件衣服、一把扇子的钱,但如今他已脱离叶家,每月的俸禄不过五两。能拿出五十两来行赏,还多亏了近几年庄子上的收成不错。
叶知章看向里正,道:“这次巡逻队的人功劳最大,本官赞同巡逻队继续保留下去,这五十两,便交由里正为村里做事。”
“草民谢过县令大人!”
沉甸甸的银子交到里正手上,他感觉双腿轻飘飘的。
有了这笔银子,村里不仅能正式成立巡逻队,还能修路搭桥五十两银子,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巡逻队的人都很激动,原本以为是白帮村里做事,没想到县令大人居然会亲自过来赏赐他们!而且,听县令大人那意思,以后继续巡逻还会有钱,这可不比搬货干苦工强多了嘛!
众人脸上喜气洋洋,排队等着领赏钱。
田有良厚着脸皮凑过去:“里正叔,我先前也帮村里干了几天活,这银子应该也有我的份吧?”
里正还没开口,雷大炮立马跳出来:“你还有脸提巡逻?!之前你在巡逻队的时候不是躲在山脚树下睡大觉,就是跟张寡妇厮混!要你出力的时候不见人影,这会儿见着钱,倒是想起巡逻这回事了,要不要脸啊!”
其他人也对田有良指指点点。
叶知章沉下来脸:“本官嘉赏的是实实在在为村里做过事的人,若是偷奸耍滑者都能分一杯羹,那就是本官失察!”
县令大人不高兴了,村民们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有些跟田有良一样藏了小心思的人也将那份不该有的心思压下去。
站在人群后面的秦孟商赞同地点点头,从前听往来商贩之间的议论,言语间多是嫌官府窝囊,县令不管事。可经过这次水匪的事,她倒是看明白了,县令不是不管,而是失败了太多次被磋磨了斗志,其实骨子里是个好官。
叶知章说完村里的事,终于想起了今日来三江村的真正目的。
“陈里正,你昨日提起的再生稻一事,本官想听听细节,不知可否”
里正刚拿了人家的银子,脑子还热着,一口就答应了:“没问题!周家媳妇,你过来跟县令大人说说!”
正打算溜走的秦孟商:“”
好端端的,话题怎么又扯到她身上了?
村民们自觉退到两旁,叶知章一眼便看到了人群后面那位年轻女子。纵然身着布裙,毫无珠玉点缀,但这般容貌气度绝非寻常官宦千金。
今年二月春,太子殿下迎娶太师之女为妻,普天同庆,各地官员派人送礼进京。他虽未能亲自去观礼,但也听闻太子妃姿容绝色,如仙落凡尘。
如今一见,叶知章敢肯定眼前人就是太子妃!
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急急走上前:“下官咳咳,本官昨日听里正说起再生稻之事,觉得颇为新奇,敢问夫人是从何得知?”
再生稻一事若是能由县衙推广实施确实会方便许多,可他这火热的眼神让秦孟商不自觉后退一步,搬出先前的老借口:“家兄曾在朝中为官,我是从他那儿听说的。”
“原来如此!”叶知章深信不疑。
秦家根基深厚,秦太师又是两朝元老,教出来的儿女自然都是聪慧灵秀的。
念及太子,他大胆开口:“本官每每想起桐花村粮食被抢一事便寝食难安,今日听闻夫人懂农桑之事,不妨你我坐下好好畅谈一番。”
秦孟商:“”
听这话,是想去她家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