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杨波拉上季顺在各大工厂巡视。
杨波手里有一份清单,船厂、铁厂、酒精厂、水泥厂、马车厂、火柴厂
工厂远不止这些,这小半年,小店小厂,如雨后春笋一般,不断涌现,这让杨波心生感概,中国人果然天生具有商业头脑,资本是逐利的,断然不会浪费任何机会,大明的商人没有供应链的概念,但石庙的供应链就这样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然成型。
船厂、铁厂、水泥厂,这些工厂的产出,沈家堡自用尚且不足,极少对外销售,基本赚不来银子。
赚银子的主力还得是火柴厂和马车厂,按眼下的产能,每年能给石庙带来好几十万两的收益。
可石庙的项目太多,开销太大,眼见已经入不敷出了。
杨波需要更多的工厂。
香皂厂和玻璃厂,便是其中的后起之秀,杨波还没找到低成本生产火碱和苏打的办法,厂子开了,但产能有限。
量少没关系,饥饿营销,把价格炒上去,目标客户锁定达官贵人和海外,银子照样赚。
香皂由秦韶操盘,已经在海州上市了,火到不行,一块玫瑰香型的香皂已经卖到五两银子一块,还有价无市。
玻璃厂的第一个产品,是镜子。
拿一块平板玻璃,锡和汞现世都不缺,在玻璃的一面贴上一层锡箔,然后灌上少许汞,锡可在液态汞里溶解,形成双金属层,和玻璃紧密贴合,便是一面镜子,这便是传说中锡汞剂造镜,非常之简单。
唯一的是,汞有毒,杨波业向用银镜法制镜,可现在石庙还没有能力生产相关的化学试剂,只能一步一步来了。
其实,后世温度计也用到金属汞,到时科普一下,做些防犯措施,把危害降到最低限度,即可。
现时的人们主要用铜镜,可以想见,一旦玻璃镜横空出世,定然炙手可热,不愁赚不来银子。
此时,杨波正在玻璃厂。
玻璃厂的负责人是老扈,就是尤素卿从南京招募而来做绣花针的那位,后来在杨波指导下,做过几副望远镜和显微镜,被杨波看上了,干脆让他做了玻璃厂厂长。
玻璃厂的主要设备是玻璃炉,这一台是新搭的,比马道长的炉子要大很多,厂子拢共十来号人,跟后世比,连小作坊都算不上,但杨波要的是垄断利润,价格自己定,第一桶永远是金。
工人们在干活,一炉玻璃态浆料正好出炉。
老扈亲自操刀,将一块四四方方的铁板水平置于坩埚之上,铁板四周有沿儿,内里被打磨的光滑如镜,工人用瓢舀起一瓢浆料,泼在铁板上。
浆料在铁板上平铺开来,在重力的作用下,自流平,多余的浆料顺着一个小开口,留到铁板下面的坩埚中,稍后回炉再用。
待到铁板上的浆料冷却,一块平板玻璃便做好了。
杨波凑上去瞧了瞧,局部明显可见凸凹,应该是冷却太快了,还得想办法改进。
只能挑那些相对较平的地方,切割下来,送到后面的锡汞工序,这一炉,良品率应该不高。
老扈忙完了活计,过来见礼,手里拿着两柄镜子,这是他们眼下唯二的成品。
杨波拿过来,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笑了。
水灵得很,脸蛋都能掐出水来,年轻真好啊,就为了这个,也不枉这次穿越了。
上嘴唇隐隐一抹淡青色,纤毫毕现,伸手摸摸,软软的,不是茸毛了,而是货真价实的短须。
季顺在杨波的肩头敲了一记,大笑道“从现在起,你就是个男子汉了,哈哈哈”
杨波老脸一红,神色有些忸怩,赶紧对老扈说道“扈师父,你干得不错。”
“这都亏得公子的神机妙算,俺不过是出些气力罢了,当不得公子的夸赞。”
“哎,我说老扈,公子夸你,你就接着,忸怩个什么?”季顺喝斥道“走,去办事房,公子还有事跟你交待。”
在工厂,季顺总是很严厉,只要他一出现,工人们便噤若寒蝉,相比之下,杨波就显得格外和蔼可亲。
杨波要谈的,事关安全和保密,这是他一贯重视的。
安全主要是汞的毒性,提醒老扈注意防范,至于保密,杨波主张签订五年合同。
“那五年之后呢?”季顺问。
杨波笑道“有五年赚头,足够了。”
季顺显然不满意,他主张跟铁厂和一号、二号炸药工厂一样,涉密的岗位一律终身合同,但凡有泄密者,终生追杀。
在他看来,杨波脑袋瓜子里的东西都是摇钱树,恨不能把所有的工厂都用铁盒子装起来,杜绝一切泄密的可能,有银子自家赚,且一直赚下去,不好么?
但杨波却有不同的想法,炸药工厂不用说,一定是最高密级,石庙铁厂生产出来的产品近乎钢铁,钢铁是工业之母,当然要保密,能保多久保多久。
但镜子和火柴不一样,是居家用品,总要寻常百姓消费得起才好,石庙独此一家,永远只能是奢侈品。
再说,就算泄露出去,没有石庙设备的支持,想要做出石庙一样的东西,恐怕也很难,石庙完全可以卖设备,一样有利可图。
至于五年以后,这里的工人,愿意出走自家开厂,开去,愿意留下的,杨波也不缺赚银子的项目,眼镜、建筑玻璃、无数的玻璃制品,无限的钱途,接着干就是了。
杨波定下框架,剩下的就交给季顺具体执行,季顺威信极高,比杨波更在意技术保密,一向防范甚严,交给季顺,杨波是放心的。
辞了老扈,杨波和季顺便要离开,有件重要的事,还要跟季顺交待。
“季叔,明日我带二十亲兵,前往淮安,你现在可以把消息放出去了。”
“啊”季顺大为惊愕,急道“不是说秘密行动吗?”
“督帅大人许了我黄桥,但是非收到那一百只火枪,不生效,我是去给杨一鹏大人送火枪的。”
“噢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呵呵,你小子,连你叔都要瞒到最后哇。”季顺手指点点杨波的额头,“好吧,我这就去办,就从玻璃厂开始。”说完一挥手,又回去了。
杨波一人走出厂门,路边停着的一辆马车上,跑下来一个小姑娘,递来一张纸头,杨波心里一阵叫苦,是尤素卿。
定是王冰凌回去告了状,尤素卿这是寻他去挨骂了,得想个应对之策才是。
思虑片刻,杨波又转身回工厂,跟老扈要了那面镜子,揣进怀里,这才上了马车。
“你是韩”韩家的姐妹是双胞胎,杨波总是分不清,问道。
小姑娘立刻答道“尤雪。”
“尤雪?你不是姓韩吗?”
小姑娘支支吾吾地,杨波也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又问“那你还去学堂念书么?”
“念啊,明天是元宵节,学堂下午放假了。”
“那你告诉我,你在学堂都学了啥?”
“写字呀,识数呀,还能有啥?公子你知道吗?我们数学老师是个小姐姐呢,比我大不了多少,小老师教得可好了,我能数到二十了。”看得出小姑娘很得意,很喜欢念书的样子。
杨波呵呵一笑,她说的小老师,便是乐水,乐水即在万里学堂给徐骥当学生,又在佩瑶女子学堂当老师,教数学,还帮着封雅雯编写教材,每天也是早出晚归,连跟杨波见面的机会都少了。
尤雪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杨波听着,时不时点点头,一边撩开车帘子,看见路边不少人家都挂起了灯笼,有些店铺还扎起了花灯,一派喜庆祥和的气氛。
在七里巷,杨波看到韩赞周站在一家店铺门前,像是在跟谁吵架?不经意间,韩赞周竟朝马车这边看过来,杨波赶紧把头缩回去,韩赞周没看着。
也不知这老小子在干嘛,管他呢。
这一次,马车是直接从大门开进去,而不是走沈府的侧门,以往这大门是用青砖给封死了的。
门楣上写着‘竹园’两个大字,是瘦金体,清秀飘逸的感觉,虽说跟尤素卿性格不搭,但是园子倒是配得上这两个字。
两人来到竹林不远处的那个亭子,这地方杨波来过一次,还跟褚春分下过一盘棋来着,杨波后来才知道,这亭子还有个名儿,叫半奚亭。
“娘亲,杨公子来了。”小姑娘是在跟尤素卿通禀。
“雪儿,以后别叫杨公子,叫姐夫,记住了?”尤素卿的声音。
尤雪退出亭子,让杨波进去,杨波明白了,尤素卿可能是看人家韩氏姐妹生得周正,给收养了,所以才让他们改姓‘尤’。
这亭子结构有些奇怪,下面由半人高的楠竹围着,从外面看不到坐在里面的人,进到亭子里面,这才发现王冰凌也在,正跟褚春分下棋,见杨波进来,只是狠狠剜了他一眼,而褚春分则略略点头示意
“我”杨波和尤素卿异口同声,撞一块儿了。
杨波抢先说道“我有好事儿,我先说”
伸手从怀里掏出那面镜子,双手捧起,弯腰奉上,口称“小姨,小侄特意准备了一份薄礼,略表孝心,呵呵”
杨波说的不伦不类,听得尤素卿直皱眉头,什么玩意儿,抬手取了来。
“呀”尤素卿惊叫一声,差点没把手里的玻璃镜子给摔了。
“小心”杨波做守护状,又道“这是玻璃镜,普天之下独此一份,珍贵无比。”
杨波张口就来,老扈命明明做了两柄,而且明天可能还会再做出几柄。
两女听到动静,也围了过来,一时间,亭子里尖叫连连,弄清楚这又是杨波折腾出来的,两女又都嚷着也要。
杨波摊摊手,说道“这个你们得掏银子自己去买,到时我给你们打个折”
话音未落,王冰凌大怒,“守财奴分儿,别理他,我们接着下。”一剁脚,重重地踩在杨波的脚丫子上。
“王冰凌,你干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杨波疼得呲牙咧嘴,怒道。
王冰凌冷道“君子?呸”
这边厢,尤素卿自顾自把玩那镜子,高兴坏了,时不时拂拂鬓边青丝,颇有些顾影自怜的意思。
“魔镜,魔镜,告诉我,天下女人谁最美,我,我,我”杨波在心里替她默念。
这镜子太神奇了,就跟施了魔法一般,尤素卿爱不释手。
镜子确实漂亮,杨波是费了心思的,准备当奢侈品卖,当然得高配。
镜面是椭圆形的,镶浮雕银边,下面是铜质手柄,事实上,为了节省时间,这手柄就是直接从极品铜镜上拆下来的,上面雕刻着花鸟云纹图案,配上晶莹的玻璃镜,更显精致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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