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圭闻言回道:“曹按察使上午就来了,说是陛下有传召于他,已经在门房等了半日了。”
“嗯,是我叫他来的,你去派人请他进来吧。”
不多时,曹泰便来到朱祁钰面前,跪地请罪。
朱祁钰摆摆手:“行了,起来吧。既然已经把你从刑部大狱里放出来,让你戴罪立功,暂时就不会再追究你以前的罪过了。你去兵部报道过了吗,兵部是怎么安排你的?”
“报道过了,兵部安排微臣去守卫紫荆关。”
“哼!”
朱祁钰摇摇头,冷哼了一声,对兵部的安排颇不以为然。
曹泰惊诧地抬起头来,仅望了朱祁钰一眼,便意识到失礼,忙低下了头。
朱祁钰也不着急,自顾自地脱了鞋,挪到软榻里侧,看着小案几上的一盆白菊发呆。
直到曹泰的后背,快被冷汗湿透的时候,朱祁钰才幽幽地问道:“曹爱卿,伱是想活,还是想死?”
这不是废话嘛,谁闲得没事想死。
曹泰闻言,连忙磕头,求皇帝给指一条明路。
朱祁钰笑道:“我大明的军队之中,还是有很多人心向太上皇的,尤其是中下级的将官。所以只要太上皇一现身,紫荆关是无论如何都守不住的。
到时候你丢了紫荆关,就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战死殉国,要么被拉回刑部,将你的陷城失地之罪,与前罪并罚,那就是斩立决。
最后你对比一下,就会发现,还不如一开始就待在刑部大狱里不出来呢。那样反而还能死得慢些。
所以兵部让你去守紫荆关,是故意坑你的,一开始他们就计划好了,榨干你最后的利用价值,然后再送你上断头台。”
能做到一省按察使的,也不是蠢人。经朱祁钰这么一提点,曹泰猛然醒悟,这下后背是真的彻底湿透了。
现在朱祁钰的策略,就是来回尝试,有枣没枣,打两竿子再说。要是能拉拢住一两个死忠,那便是大有斩获;拉拢不住,那就当作威作福、打发时间了。
反正现在新皇帝已经把生的机会摆在曹泰面前了,愿不愿意把握住,就看他自己了。
曹泰本是个廉直的能吏,威严刚正。后来受人诬告,才被太上皇下狱论死。而且这还是个相当难得的治河人才,朱祁钰觉得非常有必要挽救他一下。
片刻之后,曹泰终于想通了,正因为自己刚正不阿,才更不应该白白冤死。为了能施展抱负,给新皇帝磕磕头,表表忠心也没什么。
于是曹泰跪在地上一边重重磕头,一边高呼:“微臣愿誓死效忠陛下,请陛下给臣一個戴罪立功的机会。”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行了,你就以右佥都御史的身份,在我身边参佐军务吧。”
曹泰闻言,颇为惊诧,一时竟不敢信。
朱祁钰见状,补充道:“我顶着巨大的压力,否定太上皇的判决,为你免罪;又将你破格提拔起来,希望你做出亮眼的功绩,来给我长脸。要是让我失望,你就给我回四川当一辈子知县去吧。”
听到这话,曹泰才放下心来,连忙又磕头表忠心。
朱祁钰又安抚了一番,便让曹泰坐在一旁,又让白圭去叫范广进来。
根据新君即位潜规则,大臣们默认新皇帝是可以封赏一批亲信的,一般皇帝都是提拔藩邸旧臣。
不过朱祁钰不打算封赏郕王府的属官,而是选一批有潜力的文臣武将,特别提拔一下。
眼下京城和山西的武将们,石亨一身反骨,绝对不能信任;杨洪在土木堡之变中扮演了非常可疑的角色,不敢信任。孙镗,和孙太后家的关系不好说,也不值得拉拢。
数来数去,也就范广还值得尝试一下。
朱祁钰正想着,范广已经进来,下跪行礼。
“将军快请起,来人,赐坐。”
由于已经有曹泰坐在一旁了,范广便稍一推辞,也就在一旁坐了。
朱祁钰先问道:“听说将军精于骑射,骁勇绝伦,我让你带兵去正面迎击也先,你敢不敢?”
范广忙起身回道:“陛下只要给臣五万精兵,臣愿为陛下生擒也先,献于阶下。”
朱祁钰摆摆手:“我现在没有五万精兵给你,京营最后的精锐,都让成国公打没了。山西还有最后一支精兵,可惜人家不忠于我啊,我也调遣不动人家。”
范广也不傻,新君这话说的,就差指着杨洪鼻子骂了,这不明摆着是要自己站队表忠心吗。
这个就太让人纠结了,真要表了忠心,宣誓效忠皇帝,那就算是上了贼船了,以后就等着得罪人吧。要是不表忠心,那就等着被皇帝记在小本本里吧。
左右都是死,略一思索,范广便回道:“臣愿为陛下讨逆。”
朱祁钰不依不饶得问道:“如果我任命你为宣府总兵,让你带五万精锐,去解除杨洪所部体宣府兵的武装,你会奉诏吗?”
能问出这个问题,代表朱祁钰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你要是奉诏,那我就好好栽培你一下。你要是不奉诏,那就拜拜了。你是于谦举荐的,你就回去找于谦吧,以后爱咋地咋地,我就对你不闻不问了。
这个问题将范广难为的不轻,范广是个品格优秀的武将,跟某些文臣不一样。这样又勇猛又正直的武将,是不屑于撒谎的。一件事情,能做到就是能做到,不能做到就是不能做的,不会搪塞敷衍、虚应故事。
朱祁钰悠哉悠哉地品着茶,也不催促,而是留给范广足够的时间,让他慢慢想。反正范广愿意效忠自己最好,不愿意效忠就算了。大明人杰地灵,才俊辈出,没了范广,还有王广,还有李广,大明这么多的子民,皇帝不愁没人效忠。
等了半晌,范广咬咬牙,跪在地上回道:“末将愿为陛下效死。”
朱祁钰闻言又问道:“若是我打造一支新军,交给你执掌,要求你只听命于我一个人,你肯不肯奉诏?”
“臣愿奉诏命。”
“将军考虑清楚,我说的是只听命于我一人,你连兵部尚书于谦的话都不必听。”
范广回道:“臣考虑清楚了,臣愿意只忠于陛下一人。敢问陛下,是想打造一支什么样的新军,有何等规模?”
朱祁钰笑道:“东宫六率,每率一到三万人,由朕直接统管,既不属于五军都督府,也不属于兵部。初期可能只有三五万人,后期会逐渐取代京营。
京营的军队会被大规模裁汰,剩下的打散建制,分散到九边去。”
范广闻言大惊,也就喝口水的功夫,就已经开始后悔宣誓效忠了,恨不能将刚才说的话吃回肚子里去。
白圭在一旁更是听得心惊胆战,差点就脱口而出,来一句:‘陛下何故反?’
朱祁钰也不理会众人,只是吩咐道:“古人云: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今天的话,谁若是传出去,夷三族。
为君上保守秘密,这是人臣的本份,若是你们连这最基本的都做不到,你们的妻儿老小也就没必要再活了。”
白圭、范广等人,忙俯首领命。
“行了,曹爱卿、范将军你们现在可以回家了,明天一早来府里,陪我去视察军务。”
朱祁钰说完,又补充道:“你们不吃早饭就来也行,我让王妃给你们做好吃的。”
范广、曹泰忙答应了,一起行礼告退。
目送二人离去,朱祁钰向白圭看去,只见白圭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稍远处的项忠,也听到了刚才的对话,有些魂不守舍。
唯有何宜,面色如常,波澜不惊。
朱祁钰见状,深以为异,便欲将何宜留下细问。于是对三人笑道:“今天我乏了,都散了吧。”
三人忙施礼告退,刚走到门口,朱祁钰却忽然又开口笑道:“何爱卿留一下,你最年轻,就再多受受累,帮我写副字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