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月闻言神情也有些严肃,他们自然都知道用得到血液的邪术林林总总不知凡几,一时间想辨认出究竟是哪一种自然很难,现在想要回头当然也是来不及了,身后去路已然被封死,少不得要再往山上走寻一条新的路出来,想来上山之前这机关处处提点着想让上山人回转,然而已经进了天剑山便再没有这样算得上是温和的设计。
后面的机关只怕都会叫闯山者游走在生死之间。
梁兴扬看着涂山月略略苍白的神情,担心道:“你失血过多,我们是不是先在山下休息一阵子”
奇的是涂山月和梁兴扬一般地取血,梁兴扬此时看上去却还算得上是神采奕奕,涂山月一面心下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梁兴扬一面摇头道:“只怕是不行,这天剑山主人就是要我们以这样的状态登山才对。”
说着她指了指身后的石头。
梁兴扬回头一看,却见先前他们本留在巨石外侧的血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尽数汇集到了巨石之后,那里正有个沙漏状的设计,沙漏里紫色的血液正缓缓向下流淌,速度不快,可如此便意味着总有尽时。
一时间谁也没有动,梁兴扬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沙漏,略估算了一下血液下流的速度,沉吟道:“我想我们还有一昼夜的时间,的确是耽搁不起了。”
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又找出一个青瓷瓶子来。
“补血之用,不过如今聊胜于无罢了。”梁兴扬把瓶子递了过去,对涂山月的状况倒也十分忧心。
若是独自来天剑山,只怕是外面那一关都过不去,然而若是人多了又要互相提防着,所以总不会有什么人成群结队地来天剑山,这天剑山主人好厉害的心思。梁兴扬想一想只觉得有些可惜,早知其中如此应该再多寻一两个帮手,再把所需的血液平摊去一半,只怕就不会像是如今这样狼狈了。
梁兴扬自己也不大好受,但是失血对他来说却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是以他只先顾着涂山月如何。到了这一步涂山月更不疑他,把里面朱红色的药丸吞了后才晃荡着那瓷瓶子笑道:“我几乎要怀疑你日常是靠着卖药度日的了。”
“偶尔也会卖些药物,不过都是寻常东西,这些若是卖出去引来了缉妖司的人可就有些难看了。”他淡淡笑道。旋即就一马当先向着那阶梯攀援而去。
天剑山险,却有这么一条孤零零的阶梯,显然这就是上山唯一的通路,天剑山的主人并不想用山势之险峻来阻挡来者,因为敢于来天剑山的必然是身怀异术且自恃强大之辈,便如此时的梁兴扬和涂山月,就算是失血了也依旧能够攀援而上,在这上头做文章实在是没什么意义。
反而是这道阶梯叫他们不敢掉以轻心。
梁兴扬一步踏上。
他想象中的机关却都没有出现,这叫他不由得一愣。
而后他便听见一个声音,那声音淡漠而宏达,却不辨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似乎四面八方都有这么一个人在对他说话,只听着那声音便能想象出那是一个容色淡然的老者,想来就是传说中的天剑山主人。
梁兴扬的心下不由得一凛。
天剑山主人早已经不在人世间,然而他却能够在此地依旧留下这环环相扣多少年不曾失效的机关阵法。外面那三关环环相扣就已经十分凶险,而今又当如何
却听那声音道:“既入此山,便是有缘,老夫在山顶相候。”
这一句话之后便再没了下文,四面都是静悄悄的。梁兴扬与涂山月对视一眼,却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警惕的意味。
显然不是这天剑山主人说这是坦途他们就会信的,何况先前那个声音只是暗示他们这道阶梯只是再寻常不过的阶梯而无机关并未明说。
梁兴扬将自己的外衫脱下,趁着山势尚还算平缓一面向上一面将衣服撕开结成一条绳索递给涂山月,涂山月默不作声将一端绑在了自己腰间,梁兴扬也是一般的动作,这是人族攀山时经常会做的保护措施,一个失足了另一个还能给拽回来,在这里虽不知作用会有多大但是涂山月此时虚弱还是聊胜于无。
涂山月倒是不因为自己的虚弱而有什么消沉之意,她看上去甚至还很乐观,只微微笑道:“我倒是想起人族时常说二人不攀山,咱们可是反其道而行之了。”
“你我无冤无仇,不会把另一人从山上扔下去。”梁兴扬淡淡道。
只是沿着阶梯而上,山顶大殿竟真的隐隐约约出现在他们面前,而一路上也并无什么机关。
他们却依旧不敢有所松懈,这天剑山主人对闯山者的心思了解甚多,焉知不是想用这一路的太平麻痹来者,而后在这最后几步发难此时他们所在的位置已极高,若是落下去那被封禁了妖力的凡躯是必然会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是以梁兴扬面色更加沉凝,一步踏上最后一阶时浑身紧绷蓄势待发,只等有什么不对就立时出手。
但最终是什么都不曾发生。
他们平安无事地站在了大殿之前。
天剑山上这一座大殿,金碧辉煌自不必说,那飞檐拱斗之中又自透出一股凌厉的气势来,只看着便知道这天剑山之主必然曾是一个剑仙无疑。
大殿殿门缓缓打开,正像是就在此地等着他们两个前来开启一般,正殿之中却是空荡荡的,并无想象中的满室奇珍异宝,也看上去并无什么机关险阻,只有地面上绘着一副道家常用的太极图,黑白泾渭分明又彼此交融,那一双阴阳鱼的眼睛正注视着来者。
梁兴扬迈步就要进去,涂山月却不知他何以忽而变得如此莽撞,忙拉住他道:“此地定有玄机,还是小心为上。”
她以为这殿中有什么布置叫梁兴扬着了道是以才会不管不顾便上前去,梁兴扬却微微摇头道:“我看未必便有玄机,这大门自动打开只怕是开门迎客之意。”
“客受邀而来是为客,咱们这不请自来的便是贼了。”涂山月见梁兴扬神色如常然而依旧不敢有所放松,只抓着他袖子不肯松放,神色几分焦急。
梁兴扬也看出涂山月的顾虑来,微微一笑道:“咱们先前的确是不请自来的,可是进了山门之后便是照着指引而来,多少也得算是半个客人,且我观这大殿之中并无血煞之气,同山门前凶险是大大的不同,想来此地是没沾染过谁的性命才能留住这一分祥和意味,若是有什么机关也定不在此地,待我探查一番便是。”
涂山月心下狐疑,然而看着梁兴扬思维依旧缜密不像是被影响了的样子,兼具想到外面那个由他们两个的血做成的沙漏还正在计时,一时间虽有不愿也不得不松开了手叫梁兴扬进去。
梁兴扬一步踏入大殿之内,涂山月一颗心高高悬起,想象中的暗矢机关一时间却没有出现。梁兴扬回头来对着涂山月微微一笑,道:“这山门之内的第一关便算是过了。”
涂山月怔怔道:“竟这样简单么”
不怪涂山月有此一问,这山中的情形比起外面三关步步凶险来实在是太过宁静,至于到了有些诡异的地步,若这也算是关卡的话未免有些儿戏。
“先前便说这天剑山主人对来者心思把握得极为精准。”梁兴扬淡淡道。“先前一路凶险,到如今反倒安静宁和起来,自然会让来者生疑踌躇不敢前进,一来二去便耽搁了时间,外面的血若是流尽了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话是这样说,可按着梁兴扬的想法这进了大殿也定会有什么机关等着,这样安静也叫他有些意外。他环顾大殿拧眉细细思索了一瞬,又把目光投注在脚下太极图上,沉吟着上前几步,正踩在了那阴阳鱼之中。
他落在阴面,脚却踩在那一点白色之上,只觉得脚下微微一沉便再无动静,当下叫道:“我知道了,山门外也好山门内也罢,独自前来必定铩翎而归,至少须得两个才行!你且来踩住另一面。”
涂山月忙入大殿与梁兴扬相对而立,果然她脚下也是一沉,四面便有机括声密密响起。梁兴扬面色凝重心想难道这是请君入瓮不成当下已经掏出几张符咒预备着动作,但一阵响声过后,不过是大殿后方升起一张座椅。
这样的大殿本该有个金碧辉煌的椅子作配,可眼前这把椅子却有些平平无奇,任他们上下打量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那红木光泽莹润历经这许多岁月而未腐朽,大概其中还是有些玄妙之处的,一时间梁兴扬与涂山月都不敢动弹,就见那红木座椅上忽然腾起一点白雾来。
白雾扭曲变幻,最后化为一个老者形象,白雾组成的人形没有五官,不过任谁都知道这必然是天剑山主人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