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0章
“刘铁涌、杜广沛、周清、赵京,将手里的弟兄交给倪老伯。你们速回左率大营,尽起左率仓库来南门与我汇合!”陈瑜和罗嘉昕一边出议事厅,一边传令道:“倪大哥、苗大哥,率你们所部弟兄,来南门与我汇合,不得有误!”
“马大哥集合仪仗队,施大哥带上所有物资,仪仗队所有人候命,我也上过来!”出了议事厅,向仪仗队传令时陈瑜才想起,还有四百弟兄随拓跋雍出使风沫城,但他们没有回来。
向西门望去,陈瑜对穆子昭这位大统领不禁升起敬意。八万大军,数万艘楼船,只这么片刻工夫,就已经被他整肃的极有章法。陈瑜自忖,虽出身紫阳宗,但自己更擅长出谋划策,更擅长处理琐事,这种指挥千军万马的本事,他连穆子昭都不如。
“诸位道友,本座承诺,谁能杀对方一个结丹修士,本座就与他解除主仆关系!”离开议事厅时,陈瑜隐隐听到罗虚之在做最后的努力。至于效果……
风临城大乱,右率军士上了城墙,左率军士在维持秩序。但左率以凝气修士为主,平日里城中修士畏惧城主府威势,给了左率几份面子,但现在强敌压境,谁还顾忌城内不得械斗的禁令。整个风临城放眼望去,每隔些许距离就有激烈的斗法在发生。
大街上到处都是拳头大的月光石,它们的主人早已不知去向。街道两边仍挂着各色灯笼,元宵的喜庆还没达到,灯笼里就投射出讽刺的光芒。
“陈兄……”下得城头,看着眼前混乱,罗嘉昕想问陈瑜,他的父亲还有没有胜算。但话到嘴边,他终是叹口气问道:“我们能不能活着前往巽风城”
罗虚之服用了足足百年的菌陈山珍汤,两个多月前为了给罗嘉昕解毒,又接触了鸩虱盅。在拓跋雍和夫人的处心积虑下,他们说罗虚之活不过今晚,想来应该是有足够把握的。
风临罗氏完了,不是按陈瑜设计的方式,但今晚罗嘉昕出海之后,风临再无罗氏。
“二公子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城主,就一定送你到巽风城,直到你彻底安顿下来,我才前往金鳞阁拜师!”陈瑜向罗嘉昕保证道。
短短一个时辰,罗嘉昕先是经历了罗氏彻底掌控风临城的狂喜。接着母亲携护城大阵的阵眼杵离去,给了他巨大的打击。
如今又得知,母亲竟出身拓跋氏,嫁给父亲并且生下他们兄妹三人,都只是为了向父亲复仇。就在父亲最虚弱之时,舅舅、姑父率八万大军发动叛乱,而父亲每晚必喝的菌陈山珍汤,竟是母亲极有耐心,长达百年的对父亲的算计。
人生的起起落落,罗嘉昕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尝遍。此时他形容枯槁,神思不属,双目茫然,他此前从未设想过要离开风临城,但他现在必须前往人生地不熟的巽风城。而接下来,他不知道命运会给自己什么样的打击。
“二公子跟紧我!”陈瑜一身城卫军装束,左手拉起罗嘉昕手腕,自西城沿着宽阔的主道,一路避开好几处激烈斗法,来到风临城平日最繁华,现在最混乱的十字路口。然后穿过拥挤的人群,一路向南直奔南门。
“大统领、二公子,这边!”倪顺材、苗行敏、刘铁涌等人手里有城卫军开路,人虽多反而比陈瑜更早来到南门。
“倪大哥,有多少弟兄能跟随我们”陈瑜立刻问道,他此时还紧紧抓着罗嘉昕的右手。
“只有五千多。”倪顺材见罗嘉昕有些失魂落魄,只好向陈瑜直接禀报道:“今晚左率大营空虚,所有弟兄都被散入城中,属下接到命令立刻召集人手,但直到现在才陆续来了五千人。”
“五千人足够了。”陈瑜精神一振,先将罗虚之的手令递给城头的施老伯,然后就在城门口对五千弟兄进行划分。司马倪顺材、主簿苗行敏、仓曹刘铁涌、刑曹杜广沛、法曹周清、功曹赵京各率八百,剩下的两百以及仪仗队四百人,由陈瑜直接统领。
“各位弟兄,大长老、穆大统领勾结怨公子发动叛乱,城主和四十余结丹前辈将为我们争取时间。”陈瑜将情况简单说明,道:“我和巽风城主有旧,各位弟兄若不愿前往,也请随我一起出城暂避,到了江边就悉凭尊便。”
“属下是公子家臣,公子去哪我去哪!”倪顺材立刻道,苗行敏也连连点头。
“属下愿去巽风城。”刘铁涌等人也吩吩道:“今晚风临城太混乱了,我亲眼看到好几个弟兄被人活活打死!”
“好,出城!”陈瑜轻喝一声,率倪顺材等五千军士鱼贯出城。
陈瑜带人出城之时,罗虚之阴沉着脸,带着磨磨蹭蹭的四十余结丹修士出了议事厅。
前方,拓跋雍、怨公子等人商议完毕,穆子照正肃了八万大军,已经做好攻城准备。
八万大军啊,月光下,罗虚之看着眼前遮天蔽日,连绵到视线尽头的楼船,听着楼船上八万军士雄壮的呐喊声,心中涌起滔天的悔恨。
自罗辞弑主以来,罗氏就像中了诅咒,父子相残之事屡有发生。罗虚之为了不再步祖辈后尘,他不敢将前线精锐大军交给长子,而是自作聪明的,尽数由妹夫穆子照统领。谁知,苍天还是不肯饶恕他祖上的弑主之罪,才有了今日之祸。
这一刻罗虚之不禁在想,若是由长子统军,即使家族诅咒未消,今日是罗嘉辉率军反叛,他其实也是可以接受的。因为那样一来,这风临城仍然属于罗氏。
“罗虚之,今天已经是你的死期。”楼船上,威风凛凛的拓跋雍大声道:“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念在罗嘉昕是我看着长大,只要他能自毁丹田,老夫仍可留他性命,罗嘉昕何在”
“嗯,陈瑜也不见了”安坐轮椅的怨公子找了一圈,他依旧神色温和声音温和,道:“罗城主还算有点见识,安排了陈瑜护送儿子离开。只是罗城主怎么就不问问,本公子麾下的妖修大军,为何没有来西城门”
罗虚之的心一沉再沉,他冷哼一声,左手抬起间,有五色光芒在掌心形成小小风旋。瞬间,五色琉璃弓缓缓在这风旋里显现。
此弓晶莹剔透,五色光芒在弓身上流转,阵阵元婴威压清晰的涌动,令百丈外的拓跋雍等人一阵动容。五色琉璃弓,这件此时无弦的风临城至宝,其本身就拥有强大的威慑力。
“罗虚之,你还能开得几次弓”拓跋雍冷喝道。
“请城主多多保重啊!”度支司长老,刘氏家主刘长清神色里满是担忧,道:“城主只剩最后一次开弓的机会,请城主必要时再用!”
哈哈哈的大笑,自拓跋雍、穆子照以及对面数十位结丹修士中响起。刘长清这哪是关心罗虚之,他这是向他们输诚。
冰冷的目光从对面一个个笑脸上扫过,待看向方绍时,罗虚之突然暴喝道:“还不动手!”
拓跋雍等人先是一愣,他们还没来得及公布罗虚之的十大罪状呢。刘长清等人也是一愣,但作为修士的感应他们知道,罗虚之并不是给自己下令。
与罗虚之目光接触的方绍同样一愣,不等他有什么动作,甚至不等他有什么想法。他满是诧异的,低头看向腹部。那里,一截剑尖带着热血,映着天上明月,从他腹部探出。
时间于方绍而言,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他的脸上的神彩飞扬还没消退,仍然不等他有什么想法,这截剑尖上突然爆发现剧烈的法力。
啊——不甘、诧异、恐惧的惨叫声在夜里响起。方绍想回头,看看是谁偷袭自己,是谁碎了自己丹田,是谁杀了自己。
但他做不到了,耳边传来父亲的惊呼,传来姑姑悲声唤着“绍儿”,传来宋淑琴在惊呼“绍公子”。然后,方绍带着遗憾倒在自己的血泊里,他至死也不知道,杀自己的只是一介凝气境修士——左率唯一一队全筑基修士的队正,罗喜。
“贼子,你给我死!”方绍大怒,一剑向罗喜斩下。
“诸位道友听令,杀对方一个结丹者,本座还他自由。”罗虚手握五色琉璃弓,向刘长清等人下令道:“现在,给我杀!”
刘长清等人极不情愿的冲出城垛,他们打定了主意虚应故事,直拖到罗虚之身死。然而他们很快发现,对面迎战他们的人和妖,都在下死手!
是了,刘长清、贺炽、张阔等结丹修士明白了。
对面的结丹修士不论是人还是妖,都在贪图从龙之功,都希望在拓跋雍的城主府拥有一席之地。最重要的,只要杀了他们,即可得到他们家族数百、近千年积攒的修仙物资,以及对修士而言至关重要的上乘功法!
罗虚之你不得好死!带着对罗虚之的滔滔恨意,刘长清等四十余结丹修士极不情愿的,也开始全力以赴。
陶昆惊骇的看着倒在血泊里的方绍,再看看被拓跋雍一剑劈成两半的罗喜的尸体,以及身边乱成一窝蜂的其他筑基修士。然后,他有些想笑。
他相信,方绍留在城里,由他的侍妾所生的那些儿女早已被杀。而拓跋雍别看已经是假婴境界,但他已经生不出子嗣了。也就是说,整个拓跋氏只有方绍这一棵独苗,现在还死了,那拓跋雍费这么大劲发动叛乱,他将来的城主之位传给谁
接着陶昆悚然一惊,他看着方绍的尸体,想到一个可能。他认为,方绍之死,是陈瑜给罗虚之出的主意。
因为方绍死后拓跋雍没了子嗣,可穆子昭还有儿子。那么今晚之后,看着孤苦伶仃的拓跋雍,穆子昭会不会有什么想法今晚即使成功杀了罗虚之,这风临城真的能够获得太平吗
大战开始了。
城头的军士,城外的叛军各擎宝剑,密集的剑气交织成网,锐啸声充斥于天地,令先前冲出去的一众结丹修士,都必须飞得更高以暂避风芒。
罗虚之遥望着对面楼船,遥望着因死了侄儿而哭地瘫倒在地的夫人,他手中的五色琉璃弓已经有了赤色弓弦,他右手捏住弓弦,脸上涌起潮红将宝弓拉开三寸。
城头城外,敌我双方所有人,即使正在与敌生死对决的一众结丹修士,全都看着罗虚之手中的五色琉璃弓。看着弓身不再色彩变幻,看着弓身瞬间漆黑一片。
水灵根!罗虚之弓开三寸,一支由灵气幻化而成的箭矢,漆黑似墨。
“夫人小心!”尚在楼船上的怨公子见状,提醒夫人一句,立刻向护在身边的王剑刚道:“快,快去保护夫人!”
弓弦微动,整个天地跟着一起颤动,城头城外所有人一阵心悸,而后所有人心里松了口气。罗虚之只剩这一次开弓的机会,现在他用了。不论他射向了谁,剩下的人全都安全了。
夫人无恙,罗虚之终是不忍,最后关头他箭头微动,漆黑似墨的箭矢瞬间转为幽绿。他的目标,是正在跟刘长清斗法的结丹叛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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