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散心”
“真的是散心!”
“我说大少爷,你不会是被哪个仙子或者侠女给伤了心吧,大半夜的从胥郡跑到洞庭去”
“不行么朝廷律法里未有这一条吧”
“那倒没有。”
江南,扬州胥郡,抚妖司大堂上。
胥郡抚妖司千户、银牌捕快赵摧龙看着坐在对面的一脸坦然的孙一平,无可奈何的来回转圈。
“别转了,老赵。”孙一平撸着怀中的小可,尽管小可正“喵呜喵呜”的努力挣扎,想要脱离他的掌控,“眼睛都快花了。怎么,你那师妹来问”
“也罢,也罢,我惹不起她,更惹不起你!反正稍稍给她漏点儿口风,让她知道你是何人,估计也不再过问。”赵摧龙无奈的摆了摆手,“我的大少爷啊,最近还吃好喝好”
孙一平点了点头:
“自然是不差的,承蒙千户照拂。”
“你们山上人行走人间,历练红尘,总归也是帮着抚妖司镇守一方、减轻担子。”赵摧龙回答。
“行了行了,有话直说。”孙一平皱眉,“明显就是有求于我,怎么说话还曲里拐弯的”
赵摧龙叹道:
“瞒不过你小子啊。”
“你一个九尺壮汉,在这里搓手手,猜不到才有问题”
“喵呜!”小可被撸得快要炸毛了,不耐烦地叫了一声。
“你看吧,小可都承认了。”孙一平施施然说道。
我觉得小可只是不想被你按在怀里撸毛。
好好地异瞳狮猫,不算仙兽也是异兽,修炼百年也能开始化形的,还真当家猫养啊赵摧龙心里嘟囔着,表面上则严肃了几分:
“大少爷,你知道你在青螺岛救得是谁么”
“那个女妖”孙一平想到了完成化形的女妖,刹那的对视,眼眸水润、印象深刻不假,但估计辈分都能让自己喊祖宗了,所以闻言兴趣乏乏,“能够让两个化形老妖来追,总不能是哪位妖族公主吧”
赵摧龙一拍手:
“不是,但也相差无多。”
“啊”
“南方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你也知道。”赵摧龙解释道,“南疆妖族的族长、梦妖族的林怀梦去探秘境下落不明。
之后那梦妖族少主前去搜救,族地空虚,结果其余妖族抓住机会,掀动叛乱,梦妖族恐怕死伤惨重,而那少主也在半路被截杀,只能向北逃窜。”
“那便是梦妖族少主,女的!”孙一平皱眉起身。
难怪了,梦妖以吞食噩梦为生,天生人形,一身功法运行起来似梦似幻、亦真亦假,也能够起到屏蔽妖气的作用。
小可犹犹豫豫,或因于此
“那倒不是,关于那少主的传闻诸多,是男是女都有,还有人说是林怀梦和当年那剑镇北域、天下无双的蜀山剑仙苏庭月所生的呢,谁信呐!
苏大剑仙早年横行万里、杀妖无数,后来镇守锁妖塔,和那妖族怕是不死不休也,也不知道坊间哪里冒出来这么多传闻。”赵摧龙滔滔不绝。
“说重点。”孙一平扶额。
“哦,”赵摧龙悻悻住口,“那女子自称是梦妖族少主的贴身侍剑护卫,和少主走散,所以为两个妖族所追杀,并未引起妖族重视,方才能逃出南疆,直入洞庭。”
“一个侍卫也能叫‘和少主差不多’不过她来洞庭作甚”孙一平略有些紧张。
那里可有一处关系到帮助母亲闯过生死关的秘境,此为阿爹查阅天师道典籍而来的不传之秘,怎么南疆妖族也知晓
“那就不知了,不过按照其所言,从遇袭之地一路北上,顺湘水入洞庭,的确是最不容易迷失道路的选择。”赵摧龙一摊手。
合情合理啊!
“哦。”孙一平随口应下,稍稍松了一口气。
赵摧龙人如其形,粗犷性子,没有察觉到孙一平情不自禁流露出的不对劲:
“但是这南疆妖族啊,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九山妖王各自称为尊主,显然是要携手对外了。
朝中本来还想趁乱分一杯羹,怕是不成了,之后定然还是维持现状、安抚这九山妖尊。”
人族王朝,踞有九州,是天下最富饶之地,但也因为位于南疆、北域、东海三方妖族夹击之下,不得不以龙虎山天师道、蜀山剑派和佛家青台宗这正道三大派为支柱,维持规模庞大的镇妖司。
百年前,天下还是禹朝轩辕氏,北域妖族气焰滔天,蜀山剑仙苏庭月横空出世,剑动北域,从此北域妖族一蹶不振、不敢叩关。
但也正因为此战调动人族精锐,从而牵动东、南妖族趁虚而入,战火席卷东南,赵氏趁乱而起,先引妖族内讧,再推翻轩辕氏,建本朝,号为汤朝。
蜀山派一直是轩辕氏拥趸,故而也随之饱受打压,再加上苏庭月永镇锁妖塔,蜀山派消沉,三大派去其一,让朝廷面对妖族更少几分底气。
好在南疆妖族族长、梦妖林怀梦对人族友善,一直提倡双方通商互市、开放榷场。
几代人下来,朝廷也尝到了不打仗的甜头,对于进攻南疆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为了表明双方互不侵犯之善意,还将镇妖司更名抚妖司。
之前妖族内乱时,朝廷还可以考虑动一动,现在妖族已经有相对稳定的结构,定然不可能擅起战端。
“能够理解,百年太平,来之不易。若是打起来,战火延烧东南财赋重地,难免民怨沸腾啊。”孙一平缓缓说道,“且抚妖司承平日久,内外也必然有松懈之处,又缺乏参与仙家大战的经验。
包括老赵你,想来也无法保证挡得住所有妖族。放进来一个化形大妖,肆意破坏,我们就承受不起。”
“化形就已类比金丹修士了,只怕余也只能斗个旗鼓相当,稍有不慎,一招妖术打下来,就能摧折屋舍、毁坏城垣。”赵摧龙长得壮实归壮实,但能成为胥郡抚妖司之首,当然也不是莽夫,深以为然。
抚妖司的首要任务,是保护人族,不是征服妖族。
顿了一下,话锋一转,赵摧龙诚恳说道:
“正因如此,朝廷也无法光明正大的收容或安顿那女妖,但是梦妖族到底还有多少人残存,是否能以此撬动或者至少威胁南疆妖族,都还是个未知数,所以朝廷也不可能直接向妖族交出这女妖。
并且这女妖独身而来,到底所言是真是假,也还需要慢慢观察。”
合着朝廷是又当又立啊孙一平在心里诽谤一句,旋即皱眉,大概明白了赵摧龙的意思:
“藏起来看来是要藏在胥郡了”
扬州最富在胥郡,这也是朝廷的钱袋子。
同时,朝廷和东海、南疆等地妖族明面上的榷场、暗地里的勾当也都通过胥郡,导致鱼龙混杂,治安一度是令朝廷头疼不已的事。
后来,佛教青台宗在胥郡设立专修武道的下宗戒幢律寺,而其余江南大小正道门派,派遣弟子行走人间,也多半都选择胥郡抚妖司,以帮助朝廷稳固此地统治、捍卫正道名望、避免妖族蚕食。
为了勘破妖气,戒幢律寺又在胥郡城外虎岳、灵岩、上方这三座山头以及城中瑞光寺分别设佛塔四座,形成法阵,笼罩全城,使妖族入城无法伪装。
所以胥郡自然是妖族最不愿意潜入之地,但相对应的,只要妖族愿意收敛气息、化为凡人,自然也是最适合藏匿妖族之地。
有戒幢律寺佛光的刻意遮掩,想要在这煌煌天威之中嗅到一个妖的存在,即使是化形大妖亲至也难以做到。
对孙一平的提问,赵摧龙没有含糊,点头承认: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个小护卫找一个地方隐居起来。朝中几位都属意胥郡。
藏在胥郡周边山中,戒幢律寺的佛光顾及不到;藏在郡内府邸之中,那佛光最盛,其若修为不高,恐怕呼吸都艰难,便是化形大妖也是半点儿妖力都无,真有急切事反而无法自保。
所以选择一处妖族不会轻易关注的郡城左近集镇最好,这样其有些许自保之能,却无逃出我等监视掌控之力。”
“不错,不错。”
“所以余纵览全图,发现越溪镇还不错。此地在上方山的佛塔下,但是佛光阵法向北而设,镇子近在咫尺却在山之南麓,所以只有余辉洒照,且此地北连郡城、南接太湖,市井繁华却又非榷场所在,往来都是寻常百姓,妖族不会选择这个地方潜入。”赵摧龙再说。
“妙也,妙也。”
“所以只要将那女妖安顿在此,再选派一人同住保护,外围再安排抚妖司人手昼夜轮班巡查,便可高枕无忧。”赵摧龙又说。
“不差,不差。”
“但是这保护之人,定然要精通仙术、可辨妖气、斩妖娴熟。”赵摧龙补充。
“是也,是也。”
“而且既然是掩藏身份、不愿为别人察觉,那自然是要放下身段、和那女妖对外以夫妻相称,融入市井,这样左邻右舍才不会有闲言碎语,也不会引人注目。”
“自然,自然。”
赵摧龙看孙一平正在喝水,一直拖到他咽下去,才给出结论:
“看来孙老弟与我,不,与朝中诸公,所见略同。放眼整个胥郡抚妖司,能担此重任者,非孙老弟莫属啊!”
“对啊啊”孙一平手一抖,杯子都差点儿掉了,“哈”
“这个任务,非老弟莫属啊!”赵摧龙重复一遍,顺便将一块铜制令牌往前一推。
“不是,你,我”孙一平已经语无伦次,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老赵,你可知我是谁”
赵摧龙没好气的说道:“知道啊,大少爷。”
“看来是问过我爹了”孙一平狐疑。
“不错,令尊点了你的将。”赵摧龙含笑拍了拍孙一平的肩膀,给他整得一愣一愣的,“令尊还言,汝为历练红尘而来,那何处不是红尘不管什么任务,都要尽全力、直面之。”
“又唱高调,是我爹不假了。”孙一平叹了一口气,“可是我是名门子弟、正道剑仙,剑下恶妖少说也有数十了。
你们整了个女妖,和我在同一个屋檐下,还要装成夫妻真就不怕怀中利刃,铿锵出鞘
所以这合适么”
你只要出鞘的不是那个对恶妖用不着的利刃,别的都好说心里这般想,但毕竟是很严肃的坑人,所以赵摧龙憋了回去,转而叹道:
“能承担此事者,自然是金牌捕头,尤其是你们这些仙门子弟最佳。
而且又要熟悉胥郡民情、又能保护此妖周全的,整个胥郡抚妖司符合要求的就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哦,来了。”
孙一平侧头,看着迎面走来的光头,叹了一口气,认命一样有气无力的趴倒在桌子上。
“喵呜”在他手底挣扎的白猫,发现这家伙突然不撸毛了,顿时不满意的拱了拱,你不动了,我难道要自己动
见深和尚看了一眼孙一平的颓废模样,含笑见礼: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安好。”
赵摧龙点头示意,又重重拍了拍孙一平的肩膀:
“老弟啊,莫要辜负了朝堂诸公的期待。”
“看来并非所有人都同意这么做啊。”孙一平却目光一闪,突兀的说道。
以老爹的性子,也不可能会插手并且直接点自己的将。这是真的不放心把这件事交给别人。
“镇边九门,还有蜀山剑派那边,自然都不愿意看到这一幕。”赵摧龙也没打算隐瞒,“所以不装得像一点儿,被察觉了端倪,只怕会坏了大事。”
“呵!”孙一平冷笑一声,“又要防外面妖族斩草除根,又要防内部这帮好战之人或干脆是别有用心之人抓住把柄,还得守着一个化形了的老奶奶,是个辛苦活儿了啊。”
“梦妖族天生人形,所以她不一定就是化形修为,所以也不一定是老奶奶。”赵摧龙正色道。
孙一平无奈:
“我关心的不是这个。”
赵摧龙接着说道:
“老弟放心,胥郡抚妖司上下,以及戒幢律寺,都会支持和掩护你。”
见深和尚道了一声法号,表明态度。
“看来瀚海佛国逼迫的紧啊,你们青台宗都要站队了。”孙一平看了一眼见深。
见深含笑不语。
“负责此事的是你”
“是贫僧。”
“那就好,一群和尚里,也就你还能说两句话。”
见深无奈解释:
“戒幢律寺本就以武僧为主,主修金刚经和罗汉经,以求果位,所以施主所见,难免金刚怒目、罗汉怒发,以镇妖邪,自然觉得不好亲近。”
也不跟这两个老搭档含糊,孙一平径直看向桌子上那块铜牌。
“越溪镇抚妖司铜牌捕快,即日走马上任。”赵摧龙解释。
孙一平从腰间解下来金牌,赵摧龙却按住了他的手:
“这个也留着吧,保不齐啥时候会用到,以免大水冲了龙王庙。”
收起金牌,挂上铜牌,孙一平站起身,而在膝上打滚的小可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他的肩头,迎风熊熊而立。
摸了摸铜牌,砸了咂嘴,孙一平犹然觉得难以置信:“所以余的任务,是娶一个女妖为妻”
对面的大汉和光头,异口同声:
“新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