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山擂鼓台中,身着玄色道袍的众弟子人人兴高采烈,尤其是站在台上的几位好手,个个面带笑容,虽然也不乏些紧张,不过也多半淹没在助威的兴奋中了。
倒也无怪,再过的两年便是试剑峰大比,众弟子之中,参加过上次试剑峰的只有代掌门张玄甫、以及几位不问世事的长老,便是大师兄陆英朝也因尚且年幼,只是在台下观摩,况且大多数都是这几年间新收的弟子,就更没有见识过四方山这二十年一度的大盛事了。
正巧在正中那个巨大的台上,有两位弟子正在准备试手,其中一人手挽赤剑,神态自若,法诀一引,顿时霞光顿起,似有剑吟从中发出,此刻向着擂台一跃而上,身形颇为潇洒。而对头另一位弟子年龄稍幼,身形修长,见前者如此来势汹汹,也随即祭起了自己的法宝仙剑,不敢掉以轻心,只见他作揖敬道:“云琅峰门下华明庭请齐师兄赐教,还望点到为止。”
那齐师兄只是点头应允。不过,从华明庭的话中可以看出他已经有些怯战,自己的气势已是输了半筹。
当然几位新入门的弟子此刻最是高兴,趁着二人在做最后准备,缠着身旁入门稍早的老弟子,叽叽喳喳问着往届试剑峰大比的夺魁者。
老弟子面带笑容,显然心情也是极好,十分好为人师道:“嘿!这我倒是不曾听过,我只晓得试剑峰大比乃我四方山最大的盛事,二十年一度,同门各脉无不视之为头等大事。不过我想那些个能在其中脱颖而出的同门师兄师弟,无不是佼佼出众的人物,场面那叫一个壮观刺激,莫说了,齐南华齐师兄出手可不曾多见,快看!”
忽听一声清脆的钟鼎声传来,回荡在白云渺渺的云海之中,令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一时间原本喧闹的广场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见那华明庭说着手诀一指,只见其全身光华笼罩,一银色长剑祭起,剑刃清清如秋水,瑞气腾腾,“嗖”的一声便向位齐南华冲了过去,准备先声夺人。
沧海云琅。
擂鼓台下观战的人群里,有识得这招剑法的人,惊呼出声。其余弟子忙伸长脖子踮起了脚尖望去。
那华明庭身形迅如闪电,片刻间已冲到了齐南华的面前。被剑上的剑意如惊涛拍岸一样的气势磅礴。
众人震撼,心想这华明庭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却能将云琅峰绝学使得这般如火纯青,当真是天赋绝伦。只是后者心中早已加以提防,并不慌乱,立刻将赤剑祭起身前,以剑气赤光护住全身,将所有磅礴剑意尽数挡在身外。
随即“锵”的一声,眼见剑气离他身子尚有三尺之远便不得再进半分。华明庭心头一跳,暗自惊讶。更何况那位师兄脸色满是从容之色,心中一慌,“蹬蹬蹬”向后退去,饶是如此,手中剑招依然不乱,一招未尽,一招又至。而后左手指天,右手向地,顷刻,那剑锋之处竟凝成了一团刺眼的蓝光,愈行渐明。
起云澜。
擂鼓台下的弟子人群里再次响起惊呼。
起云澜,是四方山云琅一脉的绝学,刚猛无双,非嫡系不可亲传,虽只有一招,却足以破局。只是以如今华明庭的修行境界,即便使出了这招剑法,肯定也不可能发挥出全部威力,但是仍然不可小觑。
齐南华眉色一挑,终是展颜露出笑容,说道:“来的好!”
话音才落,只见手中仙剑赤光顿长,原本身前三尺来长的赤剑,霞光大盛,立刻把起云澜的锋芒压了下去,片刻之后,又化作千万火光冲向华明庭,把他围在中间,密不透风。
但只在他说话间,万丈红芒已把华明庭围得严严实实,众人非但看不到华明庭,便连在擂鼓台的齐南华的身影,也被一层层一道道的赤芒给遮住了。
几位新弟子只看得目瞪口呆,大气也不敢出,忽听身后那老弟子赞道:“这便是朝霞一脉的齐师兄了。如今看来当真名不虚传!这一手‘落霞吞日’乃是掌教师兄亲自传授,‘起云澜’又是云琅一脉不传之秘,果然针尖对麦芒,精彩精彩!”
这时场中齐南华与华明庭正相持不下,众人紧张地看着台上那红芒,现在已收到了一丈大小,赤光夺目,已然完全压下了剑芒,这时已是根本看不清二人的身影。
过了一小会,赤光又慢慢向内压了一尺,擂鼓台下众弟子几乎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就在这时,那华明庭势若猛虎,竟是持剑破了赤光冲了出来,只不过此刻他的脸色已是完全惨白。
干净利落,不差分毫。
齐南华向后退了两步,收剑入鞘。
华明庭低头望向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叹了口气,明白这场比试自己输了,不过却也没有气馁,笑着朝着齐南华作揖道:“多谢齐师兄赐教,两年后的试剑峰大比,师弟届时再向你讨教了。”说完从擂台纵身一跃,便下场去了。
只是华明庭前脚刚走,齐南华便在众弟子人群中指了指,说道:“陆师兄,要不要来过几招?”
此言一出,台下弟子皆是一惊。
“陆师兄?是通明峰一脉的陆英朝陆师兄吗?”几位新弟子听那齐南华指名道姓,又能让他称得上一句师兄,大伙的心里不用说也便知道是谁,纷纷都极为默契的人替来人让出一条道来。
旁边那老弟子点了点头,说道:“这齐师兄点名要挑战陆师兄,二人皆算得上是四方山前五甲,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那老弟子本想着引出个话头,好好卖弄下自己那小道消息,只是那新弟子对那五甲是谁丝毫不感兴趣,反倒是好奇追问道:“陆师兄是太上掌教的亲传弟子,而这齐师兄又掌教师兄手把手教的,想必学的招数也是互通有无,这二人孰高孰低?”
陆英朝摇了摇头,齐南华本也没什么理由切磋一番,只是这众人随风飘来的几句话好似一根钢钉戳进了心口,脸色晦涩难辨。
几天前,他剑招上遇到了瓶颈,想着再向掌门师兄指点一二,走到天青顶时正好碰到张玄甫与陆英朝说些什么,齐南华本以为二人私传什么功法,他与陆英朝从小一起练剑,关系也是极好的,打算在旁偷听悄咪咪学上几招。
齐南华心中正期待着下次切磋时陆英朝瞠目结舌的样子,不料却意外飘来了张玄甫的几句话。
见那张玄甫满脸愁容的拿着一封山下来的信笺,对身旁的陆英朝说道:“山下那宋家想来并不是简单的妖邪作祟,众弟子中唯有你最持重审慎,派你前去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齐南华心中一亮,正要上前去自告奋勇,提议与陆英朝一同下山除妖,可接下来的一句话使他停下了脚步。
陆英朝受命后正准备转身离去时,张玄甫却叫住了他,问道:“陆师弟,你以为南华如何?”
陆英朝低眉沉吟,心中当下了然张玄甫关心的是试剑峰大比,遂客客气气道:“齐师弟修为自然高深,门中鲜有敌手,此次大比想来正是夺魁的几位候选之一了。”
张玄甫“咦”了一声,奇笑道:“可我观你与南华喂招比试,都会不留痕迹的留了几手,每每保持者二人伯仲之间的假象,你以为我看不出?”
此言一出,让一旁偷听齐南华心中前所未有感到一股愤懑,不过却并没有因冲动挪步上前,反而继续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下去。
只听张玄甫继续说道:“你若在试剑峰大比对上南华,胜算几何?”
陆英朝想了半晌,还是实话言道:“当在十十之数。”
张玄甫满脸愁容,对陆英朝语重心长地说道:“南华虽说刻苦有余,但论起资质来还是比不得你,更何况他争强好胜,其实这倒还好,总归是勤能补拙,争强好胜有时候也不是坏事,只是他心思过重,杂念太多,性子又极其孤傲,巴不得人人都说他好,我担心此次试剑峰大比若是在你手上惨败,恐使他道心蒙尘,心魔滋生。”
陆英朝明白张玄甫的意思,点了点头。
张玄甫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满意的微笑。只是,他的笑容没有保持多久,突然间剧烈地咳嗽起来,陆英朝满脸惊慌失措,赶忙上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前者嘴唇上已然溢出殷红血迹。
“陆师弟,我时日无多,以后光大四方山的担子恐怕要压到你的身上了……”
当然齐南华没有看到这一幕,早在陆英朝说出“十十之数”时他便愤然离去,满脑子便是张玄甫那句“留了几手”、“伯仲之间的假象”的字眼,这接连几天更是成了噩梦,心想:好!纵使你陆英朝纵使留手,难道我齐南华便真的胜不过你吗。
自此,这能堂堂正正胜过陆英朝便成了齐南华的执念。
只是这次在众人无意中的一句话点中了齐南华心病,又不愿落了面子,说道:“既然你自负能胜我十数,为何不敢上台?”
不过陆英朝并没有搭理他言语上的挑衅,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便朝着天青顶扬长而去了。